讲述普通人的可爱――《每当变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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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富贵墟”的菜市场不仅凌乱不堪，拥挤不堪，垃圾满天飞，而且还有明目张胆的缺斤少两与直接的冲突争斗。

学的是电影，干的是新闻，越来越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异。新闻的使命就是追求“不普通”，“原本普通的人，做出了不普通的事情，或者在不普通的命运中展示了一种普世价值，这是新闻的基础之一”。电影可以追求“不普通”，但电影的独特价值就在于可以展现“普通”：普通的人，普通的事，普通的情感，普通的价值观。而且越是普通，往往越趋近于人性，蕴涵着越基本的价值观念。所以，新闻只有一天的生命力，而电影艺术魅力永恒。

什么场所具有“普通性”？这是个仁智互见的问题。就我而言，每到一个什么地方，有时间有条件就喜欢到当地的菜市场转转。原因是觉得那里尽管声音嘈杂，尽管不乏脏乱差，但也最具生活气息。进入这种地方的都不是什么显贵，都在为一毛两毛不厌其烦地争执着。成交了，乐颠乐颠的；没成交，“买卖不成仁义在”。

对菜市场环境的亲切，自然引发我对讲述菜市场故事的电影的青睐。当看到《每当变幻时》的电影海报上赫然印着“卖鱼婆力斗卖鱼佬+猪肉佬”字样时，就立即找个时间猫进了电影院。

又是一部与香港回归十周年相关的电影！但与《老港正传》《女人本色》不同的是，《每当变幻时》没有了《老港正传》那般的浓厚的宣教意味，也没有了《女人本色》那般令人难以相信的巧合，而是显得亲切又普通。

感觉的普通，首先来源于场景的普通。这个名叫“富贵墟”的菜市场不仅凌乱不堪，拥挤不堪，垃圾满天飞，而且还有明目张胆的缺斤少两与直接的冲突争斗。很有意思的是，“富贵墟”这个名字让我想起1914年8月2日卡夫卡在日记里写下的令“卡迷”迷惑不解的两句话：“德国向俄国宣战。下午游泳。”两者之间存在着隐秘的互斥：“富贵”和“墟”之间怎么会有内在的关联？事实是在超市品牌不断勃兴的背景下，随着推土机的震声隆隆，“富贵墟”最终成了一堆“废墟”。

感觉的普通，更来源于人物角色的普通。电影中人物角色的名字直接而形象：“卖鱼佬”、“猪肉佬”。或许是为了顾及女性的尊严，女主角的名字叫阿妙。但是阿妙的处境并不“妙”。她的父亲是个十足的赌棍，而且敢于在女人身上花钱，于是欠下一屁股债。阿妙忍受着父亲一边狂赌一边风流，她来到“富贵墟”，成了一位“卖鱼婆”，以求偿还父亲的债务。但是她的心不在这里，她把这样的生活定性为低微，她想超脱自己，跃过生命既定的轨迹。所以，她工作很努力，也很专一。她渴望爱情，将30岁视为婚姻的大限，而她距离这一大限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但是她不屑去直面身边的爱情，“猪肉佬”的情感直白被她当面投了否决票，“卖鱼佬”的情感细流也被她暗中截断。她脚踏大地，但心却飘在了空中。

这就是普通人的可爱，正如你我。生活总是有阴暗的角落让人无法窥见灿烂的阳光，但是这并不会让人真正丧失梦想的能力。尽管本身心怀的梦想很卑微，但还是不妥协不放弃。“猪肉佬”是这样，求爱失败，他在一次集会上当众大声宣布自己要出去闯荡，让阿妙看得起自己。尽管被众人看成是笑话，但他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在努力，事实是局面也在慢慢打开。“卖鱼佬”也是这样，他也爱上了阿妙，他开始改变自己粗俗的形象，尽量把自己变得细腻，博取芳心。

故事的起点是1997年，对于香港人而言一个特殊的年份。但是这一宏大背景并没有被电影极力拿出来“说事”，而是给隐退了。隐退的结果是《每当变幻时》让普通人真正唱了一回主角。2007年，阿妙真的逃脱了命运安排，她成了驾着迷你小轿车的美容设计师，但是一切不再，“富贵墟”真的成了一堆废墟。她的情感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她开始真正接纳“卖鱼佬”。但是多年的联系中断，她不知道“卖鱼佬”已经是人夫人父了。她等待的爱情就是她曾经拒绝的爱情，结果这份爱情真的被无情地拒绝了。这样的情节设置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观众已经被完美的结局给驯化了。曾经的冤家对头多年以后在街头深情一回眸，电闪雷鸣，陡然间阳光乍现。这就是观众在电影中习惯了的浪漫。但这样的浪漫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复现，现实生活从来不缺乏残缺与无奈。

生活还是需要继续。阿妙没有由此沉沦，她还是努力打拼着自己的事业，尽管还只是一个人。宏大背景终究只是背景，生活可能还是那么几个事先确定的主题词。“德国向俄国开战”，对于卡夫卡来说，他能做什么？“下午游泳”？那就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