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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我参加工作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手表一直属于贵重物品。那时没人戴金项链金耳环,更不要说翡翠玉镯。但戴手表行,有的男人谈对象,特意千央求万央求借谁的表戴一晚上。也是没办法,真有姑娘一看对象连手表都没有,就跟现在看你没车一般,马上小瞧你。
说起手表就要说一件乐事:“”后有两年,老干部得到,但一些人身体不好加上年龄大,陆续就有过世的。当时的做法,是在火葬场开追悼会,要隆重,人越多越好,各单位都要派人去。承德市火葬场在市郊山沟里,交通不便,恰巧我所在的单位离那儿近,所以每次给我们的名额就多,单位再分派下去。除了有特殊关系的,就是我们年轻的单身汉,而且一次不落。说实话,有好几次,都不知道停在那的是谁。但领导发话不容分辩:介就四供爵(这就是工作),快麻溜去!
那年秋天,天气突然一凉,这差事又多起来。有一天一早去,没车,步行,带队的是后勤科副科长,绰号麻秆,简称麻科。麻科那天格外兴奋,我们还以为他交上女朋友了。路上没等人问,他自己先露了富:一抬胳膊,亮闪闪的,原来他买了手表。大伙那时都没表,也想买,就争着看,还要摸,麻科赶紧用袖子盖上。我们这才发现,他特意戴了双松大的白线手套,显然是怕弄脏了手表。
又显摆又不许动,大伙就来气,说你这小细手腕跟擀面杖似的,小心不留神甩出去。这一说还真提醒了他,立刻察看,果然,表带虽然系的是最后一个眼,但还是逛荡。现扎眼是来不及了,麻科马上采取措施,戴表的左胳膊就一直端着。端到火葬场,他用右手捏着手表动动左胳膊,说:“真酸呀。”
事情出在追悼会结束后。从市里来的人坐车走了,就剩下我们步行的,忽然不见了麻科,就四处找,发现麻科一个人还在灵堂里转悠,脸色煞白,眼里含着泪水。火葬场的人说哥们差不多啦,下一拨儿还等着呢。我们还逗他说:“麻科别伤心了,革命总是要死人的,人家重于泰山……”麻科说:“我轻于鸿毛行不。”说着又含着泪往花圈后面钻,我们说:“坏了,麻科伤心过度,这小身板,可别出事。”于是硬拉他出来,院里还有人劝:“节哀,节哀。”
出了大门麻科急了:“我手表没了!能节哀嘛!”撸起袖子,果然一根麻秆光溜溜。这可咋办?没去别的地方,我们呼啦一下全跑回灵堂。人家后一拨儿的不干了,说烟囱都冒烟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没法子,我指着麻科说:“死者对他有遗嘱,得在灵堂走九百九十九步,不然对你们后进来的不利!”人家也挺大度,说:“啥利不利,那就快走吧。”我们就陪他低头走,仔细瞅,各角落都走了,也没有。后来人家从里面把遗体都推出来了,再不走就得再悼念一场,只能出来。
回来的路上,麻科整个崩溃了,说父母在乡下多不容易,却养了自己这么个败家子,这手表一百二十块钱呢,相当于把三个月的工资打了水漂。人家一死是重于泰山,我这小命是轻于鸿毛呀……我们低头一瞅这是河坝上,下面水挺深,赶紧抓住他的手,说可别想不开,手表还会有的,媳妇也会有的。麻科说:“没了手表,哪来的媳妇……”
忽然,抓他左手的人喊:“这手套里这么硬的是什么?”我的天!手表没丢,出溜到手套里去了!
各位看官别以为这是编的,我也编不出来。不信您试试,戴一副宽大些的线手套,手表往下一出溜,就裹进去了。咱们看手表,习惯是往上捋袖子,一看没有,一紧张,想的就是掉哪了,就忘了还会有手套在作怪。
为了麻科的情面,加上他也求大家,晚上还请我们喝酒,这事就严格保密了。大家都说麻科是个好同志,有深厚的阶级感情。
跟这事也有点关系吧,后来麻科当了正科长,再后来调走,从副处到正处,管过后勤,管过“三产”,最后当了总经理什么的。再往后是无意间看到他上了本地的电视,我就留神看,这回他出现在法庭上,没戴手表,戴手铐。还好,有事,不太大,又认罪又退赔,判了十多年,几年后保外就医,就出来了。听人说:麻总出事时,家里好东西多如小山,光名表就一抽屉。
今年夏天,我在大街上碰见他,他胖了不少。我不知说什么好,就下意识看看他的手腕,居然戴着一块地摊上卖的那种廉价电子表。他看着我,乐了,说:“还是戴这东西好,戴那双‘大镯子’,太他娘的沉,不好受。”
【原载2012年9月11日《今晚报·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