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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仲夏的黄昏,天气有些潮湿炎热,天空中有淡淡的花粉气。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我蹲坐在门前,忽然感觉莫名的惆怅,无比的荒凉。
不,我不想呆在家,一点也不想。
我没有和谁吵架,也没有跟家人生气,也没有朋友来电话邀我外出,即使有,我也不想去,我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于是我骑着单车去了母校。走时,爷爷满脸怒气。我撒了谎,说有同学找,一会儿就回。然后顺便加快了车速。
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如一只安静的苹果,哪怕静静地腐烂,只要是一个人就好。
我到达母校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把单车固定好,就一个人在夜中的校园里走着。
天空中开始出现星星,很亮;可是,不多。
校园里有淡淡的清香,是夏天特有的味道。我把这种味道小心翼翼地藏在心里,不敢轻易说出,怕浓了怕淡了,怕厚了怕薄了。我想,在心里的,总是最好的。
杜拉斯说,夏天开始了。这是人生的幻觉。
我此刻莫名的惆怅,无关风月,只与自己有关。我的心上,长满了一片薄薄的略带微凉的草,在如此疯狂的夏天里,它们让我烦乱。我需要这样一个黄昏,和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与自己谈谈。
前几天,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她在那头哽咽着说,我把我的梦想搞丢了。
她不知道,把梦想搞丢了是小事情,把自己搞丢了才是大事情。梦想丢了可以找回来,如果把自己丢了呢?还能找回来吗?
忽然觉得有些累了,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于是走到一棵梧桐树下,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听见叶子哗啦啦地响着,它们也在交谈吗?或者有一片叶子是寂寞的,它沉默着,一直听着别人说;或者,它和我一样,想出走?
天上的星星多了起来,月亮也出来了。我注意到,有一棵枯树直刺夜空。我和它对视好久,眼睛居然有微微的潮湿。它的倔强多像我这些年来不断削平又不断突兀的尖锐的棱角,多像我这些年来装腔作势的桀骜不驯。像我,渴望做一条鱼,在绮年流影里,找到自己的河流或者大海,但却失望地发觉,大多时候的我,始终在岸上,只能一直拼命地渴望。
在这个黄昏里,在这个有月亮的夜晚,我发现我走丢了,我迷失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我不知到哪去,就像一个孤独的麦田守望者,站在漫无边际的金黄色麦田中,找不到路。
空气中有了潮湿,原来是下雨了,是细细的雨,伸出手去,感觉到羞涩的凉意了。借着路灯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
我知道我应该回去了,人走丢的时候不能太久。走丢不是可耻的,偶尔的迷茫是快乐的,甚至带有几分孩子的天真。当我骑着单车穿梭过黑黝黝的空气,看见家漏出的灯光时,温暖一下子冲进心里,刹那间,我的眼泪就滑落下来了。
那一瞬间,我想起一句话:我们的生活里,有好的事,也有不尽如人意的事,在幽暗的河水里慢慢下沉,直到消失在深处。也许我们一直在慢慢下沉,沉到最黑的黑夜里,才能做一条鱼。
我知道我回来了,走丢的我已经回来。
而这个走丢的黄昏,这个有月亮的夜晚,是一张与光阴有染的铜版画,会完整地保留下来,直到光阴老去的那一天。
刘开梅
本文为一篇叙事性散文。文章用优美深情的笔调,描写了一位少女在成长阶段内心的矛盾、困惑的心路历程。从开始感觉莫名的惆怅、无比的荒凉,到迅速地离家,再到校园中的沉思,“我的心上,长满了一片薄薄的略带微凉的草,在如此疯狂的夏天里,它们让我烦乱。我需要这样一个黄昏,和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与自己谈谈。”朋友说到把梦想搞丢了,作者却说,“把梦想搞丢了是小事情,把自己搞丢了才是大事情”。最后,作者在一棵枯树上找到了自己“这些年来装腔作势的桀骜不驯”,审视自己,终于找回了真实的自我。全文读来有诗意的美感,有朦胧的青涩,更有成长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