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条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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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她与他相恋,却遭到她的家人反对,因为他来自乡村。这,深深伤了他作为一个男性的自尊,他毅然与她诀别,南下创业。

他的离去,在一个清晨,有雾,浅淡而清薄的雾,他在雾气中回望这座城市,想,一定要回来,一定要让她的家人看得起他,荣耀地回到这座城市。

他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信息,怀了深沉的决绝。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了他,这座城市于她而言,仿若一座空城,她夜夜哀思,不能入眠。

创业何尝是容易的呢,何况他两手空空,毫无关系,初到南方的日子是苦不堪言,渐渐地,已不是为了什么干一番大事业的想法,理想被打回原形,便只成为了生存而奔波,他一天到晚的忙,再也顾不上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这时他发现,他有些天真了。

她从他走后,再没有快乐过,忧愤在心,在父母的劝说下,终于嫁给了一个与她条件相符的医生,从此,她开始遗忘,他真的是没有给她留下一点音讯啊,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一个城市,结婚前的一天晚上,她泪流满面,绝望地看着星空。

命运终于不负努力的人,他几经周折终于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并在那几年良好的经济环境下一发不可收拾。他渐渐志在意得,春风满面。在一个夜晚生意场上的酒醉之后,他突然想起了当年他南下的理由,猛地清醒了。这时,他还未娶,他在这个醉酒后的夜晚想起她,非常想念,他想,他要回去见她。他突然有一阵发冷,当年,是为她才来到南方创业的,可他想起她的时候却是不多,因为实在是太忙了,现实将人逼得无处逃避,像进入暗厄通道的鼠类。他心痛了,在他成功后的一瞬间,他突然换位似的想到了她当年的感受。

十年过去了,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城市。

天下了大雪,他在这个老旧的城市里亲自拜访那些旧友,寻找她的踪迹。他突然不知如何面对她了。打通电话时,听到电话那边的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沉默了许久,接着,答应出来见他。

他坐在一个茶馆里心慌意乱地等待着她的出现,像是当初初恋时一样。

他看到她了,在茫茫大雪中,她出现了,她比十年前丰润了一些,挽了蓬松的发髻,依然美丽。她在雪地里走,歪歪扭扭,仿佛随时要跌倒,他一阵阵心痛,这时才能想到他走后的路,她是如何走的?情感上是否也是这样歪歪扭扭,步步为艰?

她进来后,抖落一身的雪花,看他,他站起来,泪突然就出来了,她却很平静。他拉她的手,她轻轻抽回。如今她已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她告诉他,她过得很幸福。她看着他,是呵,他终于衣锦还乡了……是的,当年是自己的父母逼走了他,可她自始至终,不愿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他表示他愿意等她离婚,她突然轻篾地笑了,道:你以为你现在有钱了,就可以面对我了?当初是我家人看不起你,不是我!你离开我,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可你一走了之,毫无音讯,都留下我一个人面对?

她走时,对他说,你明白吗?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时光的水是向前流的,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想起来,这是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的一个著名论断。

从窗户里看到,她依然在雪地里走得歪歪扭扭,他明白了,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但她真的不是十年前的那条河流了,他真的永失我爱了。

你当初真的是为了她而去创业的吗?不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吗?他问自己。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也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了。万事皆流,没有一个人可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踏进河流的人也不是十年前那个人。

在一个大雪的午后,他站在漫天的雪地里,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