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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管理学的几个主要分支中,战略管理学(StrategicManagement)是一门比较年轻的学科。一般认为只有在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战略管理才形成了真正的理论体系。在商学院里,战略管理学在此以前的半个多世纪里一直依赖案例作为研究和教学的手段。今天,战略管理学与管理学的其他领域一样,被视为广义的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国际上,战略管理学最重要的理论贡献是通过在一流学术刊物上发表的论出的。
我们试图通过对国内管理学刊物上发表的战略管理论文进行检阅,试图对中国战略管理学研究现状进行评估。在进行调研与分析之后,我们选取国内两份典型性管理学刊物《管理世界》和《南开管理评论》,对它们2003年全年中发表的论文进行了研究。
战略管理学的主要课题包括:战略制订与实施、战略规划与决策过程、战略控制与报酬制度、资源配置、多元化与组合战略、竞争战略、合作战略、总经理的选择及其行为、以及高层管理团队的组成与机制。按照这些标准,我们分别从两本刊物的论文中确定二十三篇(《管理世界》)和十九篇(《南开管理评论》)战略管理论文。
我们发现,第一,国内战略管理学研究从内容上讲尚停留在学科“边缘”。
出现频率最高的题目属于“公司治理/股权结构/董事会”这一类,共有约11篇论文;其次为“竞争力/竞争优势”类与“跨国公司/国际战略”类,各有6篇左右;其他至少有三篇的还有“创新”类和“企业家/职业经理人”类。
如果把这一结果与前述的战略管理学的“领域陈述”相对照,可以看到本领域内一些最基本的课题,例如属于战略内容的行业分析、战略组别、商务层战略、横向多元化与纵向一体化、合并与兼并等,以及属于战略过程的决策机制、结构选择等,均未得到应有的位置。
在出现的课题中,除了“竞争力/竞争优势”一类外,其他几类均属跨领域的课题,而不被视为战略管理的“核心”内容。比如,“公司治理/股权结构/董事会”也是经济学、金融学、和会计学的课题;“跨国公司/国际战略”是国际管理与战略管理的交叉领域;“创新”在管理学中自成一系;而“企业家/职业经理人”则可视为战略管理学的一个半独立的分支。
第二,规范型论文偏多,实证型不足。我们把管理研究论文分为规范型、描述型、文献型、概念型、实证型、定性经验型以及以演绎数学模型为主的类型。我们的研究发现,规范型占17%,实证型占24%,描述型占38%等等(一篇论文可同属于几种类型)。
所谓规范型指的是表明立场或是政策性的文章,规范型论文在国外学术界并不被视为严格的学术性论文,而是经常出现于面向企业管理者或政策制定者的刊物,如著名的《哈佛商业评论》。
规范型论文,特别是明显带有政策建议目的的文章存在于本应以理论研究为宗旨的学术刊物中,一向被海外学术界视为国内管理学研究水平低下的一个标志。当然,在主流刊物上发表的典型的战略管理学论文也经常谈及理论的实践意义,但是这往往是指对于企业的“管理意义”,而非对于政府的政策含义。毕竟管理学研究的目的是为企业所有者和管理者服务,而非作为政府管制的依据。
虽然我们从论文整体上考虑只划分了7篇规范型论文,但我们还是在其他许多论文中看见了“规范性”或“政策性”的倾向,即研究者在针对企业对象做出了研究和分析之后,却自然而然地试图为政府有关部门提供政策建议。
实证型则是以定量分析验证理论性假设,它是推动当代管理学理论研究工作最主要的方式。实证型论文——只占了总数的四分之一不到。这是直接反映出国内管理学研究水平落后的标杆性指数。
描述型论文以案例或数据描述现象,而不涉及实证分析。占最大比例的描述型论文虽然学术贡献有限,但毕竟也是一种贡献,因为数据与现状的描述是进一步分析工作的必要步骤,也是与我国管理学研究工作的现状相匹配的。
但我们对中国管理研究的发展前景却有理由表示审慎的乐观。最大的可能之一是在中国背景下创建出新的理论。例子之一是BoisotandChild(1996)关于中国社会和企业现代化道路的论述,他们认为与西方从官僚制到市场化的进程不同,中国企业是从封建采邑制(fiefs)到家族制(clans)、向“网络状资本主义”(networkcapitalism)发展的过程。
必须指出的是,我们所说的新理论,并不是经常被滥用了的“中国特色”的管理学理论。后者明显受限于背景而缺乏有效性(validity)和普适性(generalizability)。我们认为一般而言理论受限越多,对人类知识的贡献就越小。极端受限的理论就是单个案例,因为它对其它个案没有适用性。鼓吹这种“理论”,特别是它对中国企业的指导作用,实际上是把理论贡献和实用性混为一谈。
我们的一个强烈感受是,中国的战略管理学尚有待于摆脱其他传统、尤其是经济学的“影子”,而成为一门真正独立的学科。每期《管理世界》的15篇左右论文中,一大部分是各种关于经济学的课题,只有一小部分才与管理学有关。有些自称属于战略管理类的论文,实际上却是在行业层面(industrylevel),而非企业层面(firmlevel)上展开分析。而充斥于这两种刊物的管理学论文中的各种政策建议,也反映出根深蒂固的经济学思维倾向,即为公众利益服务、为政府的宏观和产业政策提供依据,似乎管理学就是为社会谋利的、改良了的经济学,而管理学所特有的为企业服务的立场却失落了。
学术界本身在概念上的这种混乱也造成了实业界对经济与管理之间的界限认识模糊。社会上“经济管理”一词到处流行;经济学家们一再被请去为企业“把脉诊断”。我们担心这种状况会对中国企业管理的实践带来不利的影响。二十年前,就在迈克尔·波特的“五力模型”风靡业界的时候,就有人尖锐地指出了这种外部分析方法的缺陷:怎样解释处于同一行业、定位相同的企业之间在业绩上的极大差异?今天我们也面临类似的问题:如果我们的药方只会从依靠行业政策出发来提升所有企业的竞争力,或者以为制度(比如一个“最佳”的公司治理结构)可以解决所有企业的困境,那么我们还需要职业经理人来做什么?毕竟,管理的精髓是在于经理人的抉择,在于战略与内部资源和外部环境的结合(fit),而不仅仅是政策、制度与行业环境的问题。
这项研究是基于两位海外归来的学者对一个较小的、非科学方法抽取的文献样本的检阅。他们均任教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战略管理系,许德音为副教授,周长辉为助理教授。原文为学术论文,本报刊登时有大量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