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楚简所见“赛”字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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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意为酬报、祭祀酬神的“赛”字，战国中期已出现。楚简所见“赛”字用例可为《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等辞书的订补提供必要的参考。文章整理了战国楚简中表示祭祀酬神的“赛”字用例，并列举了该字在辞书中未见的个别义项，以便辞书修订者参考。

[关键词]赛 楚简 辞书

[中图分类号]H0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5）02-0024-03

《玉篇・贝部》：“赛，报也。”许慎《说文》未收“赛”字，南唐徐铉整理《说文》时增补了此字。清代学者王念孙在《读书杂志》中说：“冬赛祷祠，念孙案赛本作塞。古无赛字，借塞之。”他认为“赛”当为“塞”。王氏根据传世文献“塞”字的使用情况判定《史记》原本作“塞”，并认为古无“赛”字。事实上，战国楚简中就保留了不少“赛”字用例。虽说楚文字到西汉时已不再流行，但不能否认后人在文献中有可能使用古字。例如，东汉王充的《论衡・辨祟》：“项羽攻襄安，襄安无噍类，未必不祷赛也。”此前的战国时期有“赛”字，此后的东汉也有用例，那么在西汉的文献中出现该字不是没有可能的。因此，在没有看到《史记》原稿的情况下，要断定其原文是否为“塞”是比较困难的的。楚简“赛”字从“贝”，而秦简此字一般作“塞”。从使用时间上看，“赛”字的广泛运用当早于“塞”字。

《汉语大字典・贝部》（第3897页）“赛”下：

①酬报，旧时行祭礼以酬神。《玉篇・贝部》：“赛，报也。”《史记・封禅书》“冬塞祷祠”唐司马贞索隐：“（塞）与赛同。赛，今报神福也。”王念孙杂志：“赛本作塞。古无赛字，借塞为之。”

百衲本《史记》的相应语句中，“塞”字作“赛”，中华书局本则作“塞”。《汉语大字典》所举书证显然不能反映该字确切的用字情况。今所见战国楚简“赛”字的用例不仅能反映其用字情况，还可以使《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中相关字词的首例书证从汉代或宋代，提前到战国时期。

以下是楚简册所见“赛”字用例，及与其相关的借字：

1. 赛，酬报;祭祀酬神之称。

（1）“赛”单独成词，意为祭祀酬报。例如：

祷于夫人，纾ㄌ兀。志事速得，皆速赛之。（包山 200）

赛于行，一=（白犬），酉（酒）~（食）。占之曰：吉。（包山 208）

速亓（其）胸，祷之，速（瘥），赛（望山一号 52）

祷北子，肥（豢），酉（酒）~（食）。速 （瘥），赛之。（望山一号 116）

公既祷未赛。（望山一号 135）

述（瘥），速赛之，速（瘥）。（望山一号 150）

包山简中，“赛”字单独成词，意为酬报的有2例。简文写作“”，208简与200简写法相同，中间部分的构件似二“工”，然实为二“玉”。整理者隶定为“赛”。望山一号墓竹简中，相应用例有4例，皆祭祀酬神之称。其中，135简书作，其余简三简作，仅中间构件二“玉”的写法有所不同，整理者隶定为“赛”。意为酬报，乃旧时祭祀酬神之称。

（2）赛祷，祭祀酬神。

“赛祷”一词在包山楚简中有7例，望山一号墓简册中有7例，葛陵楚简中有1例。共15个用例。例：

赛祷东陵连嚣，豕，酉（酒）~（食），蒿之。（包山 210-211）

古（故）（蔽），赛祷（太），备（佩）玉一环;@（后）①土、司命、司，各一少（小）环;大水，备（佩）玉一环;二天子213 各一少（小）环;②山一。（包山 213-214）

赛祷宫@（后）土，一。（包山 214）

石被裳之，至（秋）三月，赛祷p（昭）王纾ㄌ兀┡＃馈之。（包山 214）

赛祷文坪夜君、N公子春、司马子音、（蔡）公子 （家），各纾ㄌ兀浚馈之。（包山 214）

赛祷新（亲）母，纾ㄌ兀，馈之。（包山 214-215）

赛祷，一白犬。（包山 219）

无大咎，疾（迟）（瘥），又（有）（祟），（以）亓（其）古（故）＃ㄋ担，赛【祷】（望山一号 61）

（以）亓（其）古（故）＃ㄋ担，赛祷于（望山一号 82）

圣王、（悼）王既赛祷（望山一号 88）

己未=（之日）赛祷王孙巢。（望山一号 89）

乙丑=（之日）赛祷先（望山一号 90）

赛祷于柬大【王】（望山一号 108）

圣王、（悼）王，各备（佩）玉一环。东公，备（佩）玉一环。赛祷宫（地）e（主），一。（望山一号 109）

荆ㄔ瘢┤沼=（八月）之（中）赛祷。（葛陵 甲三303）

祷，是祝告鬼神，祈求福寿的意思。赛，则是酬报鬼神降福之意。从祭祀程序来看，应当是先祷后赛。一般情况下，有赛就应当有祷，故而有“祷赛”“赛祷”的说法。当然也有祷而未赛的例子，如望山一号墓135简所谓“公既祷未赛”。

望山简中有不少“祷”和“赛”分开使用的例子。这说明“赛祷”这一词组的形成与“祷”和“赛”这两种活动的频繁发生有关。之所以有赛，是因为事先有祷。“赛祷”进一步发展成为一个词。其语义的重心落在“赛”字上。此时，它的意思不再是指祷和赛两种活动，而是专指在祷之后举行的酬报祭祀。其后通常出现的是祭祀所酬报的鬼神名，也就是赛的对象。

赛，作酬神之意，在传世文献中有不少用例，R列部分于下：

《史记・封禅书》：“亦春秋泮涸祷赛，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币各异。”

《论衡・辨祟》：“项羽攻襄安，襄安无噍类，未必不祷赛也。”

《后汉书・志・礼仪》：“祷赛以少牢如礼。”

《晋书・志・礼》：“中兴之际，未有官守，庐江郡常遣太吏兼假四时祷赛，春释寒而冬请冰。”

2.赛，报偿;偿还。例如：

（期）至屈之月赛金。（包山 104简）

迄（讫）（期）不赛金。（包山 105简）

迄（讫）（期）不赛金。（包山 106简）

与106简用例相同的还有简107、108、109、110、111、112、113、114。“赛金”，在包山简中凡11见。简文作，整理者隶定作“赛”。隶定作“赛”，与隶定为“赛”相比，显然是前者更为精准。由此可见，“赛金”之“赛”与意为酬报之“赛”的字形是有差别的。不过，将其隶定为“赛”是没有错的。李零认为“赛金”为“偿金”，汤余惠认为“赛”当训为“报”，意为偿还。此说可从。

3.赛，作为一种行政区域。例：

女一赛、埔蝗、一赛、一赛，不量亓（其）金。（包山 149）

参看本简上文，“陵尹U（以）杨虎（敛）金于邾＃仿之新[（阳）一邑、（灵）（地）一邑、厉③一邑、一邑、房一邑、V楮一邑、新V一邑……”“一邑”与“一赛”所处的语法位置是一致的。整理者云：“邑，《周礼・地官・小司徒》：‘四井为邑’，注：‘方二里’。又云“《周礼・地官・里宰》注：‘邑，犹里也’。”由此可知，“赛”也当为行政区域之一种。

4.赛，通“塞”，阻碍，堵塞。郭店简出现了4例。R列于下：

<闭>亓（其）（兑），赛（塞）亓（其）门，和亓（其）光，（同）亓（其）=④（尘），亓（其），解亓（其）纷……（郭店 老子甲 27）

s（闭）亓（其）门，赛（塞）亓（其）（兑），冬（终）身不。（郭店 老子乙 13）

启亓（其）（兑），赛（塞）亓（其）事，冬（终）身不F。（郭店 老子乙 13）

利亓（其）渚者，不赛（塞）亓（其）（溪）。（郭店 语丛四 17）

例一“赛”字，刘信芳解释为“赛祷”，误。此字当通“塞”，意为堵塞。此字与“闭亓”之“闭”意义相关。第二例，“s亓门，赛亓，冬身不。”马王堆汉墓帛书《老子》甲本作“塞亓，闭亓门，冬身不堇。”帛书乙本作“塞亓，闭亓门，冬身不堇。”，通“兑”。，从土，兑声。兑，通“穴”。例三，“赛”字与上文“启”字相对为文。《说文》：“事，职也。”“启其”，即开启人之耳目，增长见闻。老子认为这是危险的行为，所以说“冬（终）身不F”。F，王弼本作“救”，“不救”帛书本作“不棘”，徐志钧认为：“不棘，犹不吉，招灾受祸之谓。‘冬身不棘’，终生不离险地。”例四，上文有“利木穑ㄒ酰撸不折亓（其）枳（枝）。”渚，《周礼・地官・稻人》郑注云：“蓄流水之陂也。”指用来蓄水的池塘。利亓渚者，不赛亓，是说受益于蓄水池的人不会去堵塞细小的溪流。

5.，通“赛”，祭祀酬神。例：

G（择）日于是（期），（赛）祷司命、司（禄）（葛陵 甲三4）

（夏）、月（赛）祷大水，备（佩）玉。（葛陵 乙四43）

（赛）祷于（荆）王，（以）逾训（顺）至文王，（以）逾（葛陵 甲三5）

所者（以）（速）（赛）祷（葛陵 零12）

吉日，（赛）亓（其）（葛陵 零463）

（赛）祷（太）一（葛陵 乙二20）

（以）亓（其）古（故）＃ㄋ担，（赛）祷北方（葛陵 乙三61）

（赛）祷（葛陵 乙四91）

（荆）（赛）祷（葛陵 零248）

（赛）（葛陵 零75）

新蔡葛陵简“赛”字仅在甲三303简出现了一例。其余皆借“”为之。其中“（赛）祷”出现9例，根据文义可知，亦当为祭祀酬神之意。零75简仅一“”字，整理者读为“赛”。

6.塞，借作“赛”，意为报赛，祭祀酬神。

塞（赛）（盟）祷（葛陵 零281）

塞（赛）（葛陵 零484）

就现有材料来看，葛陵零281简的“塞”字用例是战国时期“赛”“塞”二字通用的最早确证。传世文献中也多有“赛”写作“塞”的，但不能排除是后人改写的可能。葛陵零484简“塞”字作。下半部分残缺，是否从“土”，似难判定。传世文献所见“塞”

《墨子・号令》：“寇去事已，塞祷。”

《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秦襄王病，百姓之祷，病愈，杀牛塞祷。”

《史记・封禅书》（中华书局1982年版）：“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

此后传世文献“塞”字用例还有不少，R不赘举。值得注意的是《管子》一书中也有“塞祷”一词，而此书成书年代尚有待考证。其中“塞祷”一词，极有可能为后人所改写。到了秦汉时期，“塞”借作“赛”，被广泛应用，后世学者未见到战国古文之“赛”字，因而误以为“赛祷”之“赛”是“塞”的借字。

余论

《说文・又部》“”字下：“楚人谓卜问吉凶曰。”清代学者承培元《广说文解字答问疏证》：“即冬赛报祠之赛，冬报祠谓诉丰穰问水旱也。《周礼・都宗人》注、《汉书・郊祀志》《急就篇》皆借塞为之。”于省吾先生云：“按承说是也，但谓借塞为赛，不知赛为后起字，失之。”今按，于省吾先生的看法有误，而承培元的说法其实是对的。黄侃《说文新附考原》：“赛，本作塞。”黄焯按：“古止作塞。钮氏历引《急就篇》《周礼・都宗人》注、《汉书・郊祀志》《武五子传》《韩非子・外储说右下》及《隶释》所载《无极山碑》为证。其后从贝之字，盖六朝以后人所制。”今按，钮历所引的例证并不能证明“赛”字“本作塞”。

目前所见大型辞书关于“赛”与“塞”的释义多拘泥于旧说，且书证过晚，当据战国楚简中的相关材料予以订补。《汉语大字典》首例书证可根据本文上引包山简和望山简材料以补。《汉语大字典・贝部》“赛”字条下仅收录徐铉为《说文》新附的小篆“赛”。今当据战国楚简所见字形增补，如：

郭店・老子甲27：;郭店・老子乙13：;郭店・语丛四17：;包山楚简149：;包山楚简200：;包山楚简208：;望山一号61：;望山一号109：;望山一号135：。

《汉语大词典・贝部》（第十卷，288页）“赛”下：

①酬报。旧时祭祀酬神之称。汉 王充《论衡・辨祟》：“项羽攻襄安，襄安无噍类，未必不祷赛也。”

此书证过晚，当据包山简、望山一号墓楚简订补。而“赛祷”条下，首例书证为宋代叶适的《京西运判方公神道碑》，书证亦晚。当据包山简、望山简、新蔡葛陵简相关用例订补。

注释：

①@（后），原释文作“”，据图版及文意改。

②，原释文作“”，据图版改。

③厉，原释文作“”，据图版改。

④此处重文为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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