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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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白皙的面颊和略带茶色的头发相配，很好看的样子。她总是瞪着那么一双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什么人看。但很不幸的，她天生又聋又哑。

这座小镇是一个渔港。扬帆远洋的渔船都把这里作为根据地。她就在离海岸很近的一个小酒馆工作。

一只金丝雀是女孩唯一的伙伴。这鸟儿晚上就住在小酒馆的阁楼――那也是女孩的房间――的笼子里，白天则乖巧地在女孩肩上停留。有时候，像代替不会说话的女孩似的，那鸟儿清亮地啼叫着。

一个春日，浑身散发着扑鼻的海水气息的青年来到店里。金丝雀忽然从女孩的肩上飞到青年的肩上，两个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们都给对方一个会心的微笑。

从那以后，青年每天都要到这店里来，有时候，还带给金丝雀一点好吃的。

女孩既羞涩又喜悦的目光开始迎着他，在他身上停留。以往对主人以外谁都爱答不理的金丝雀，老是站在青年的肩上，用翅膀拍打他的脸，仿佛要替女孩说出心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只不过，她只能用目光向他诉说这一切。

春天过去了。青年又要远洋去了，对他来说，陆地上的日子是短暂的。

出发前的晚上，青年又来到小酒馆，女孩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一定要回来，一定，我们要一起生活。

女孩的目光里，似乎包含着、诉说着她的全部。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青年露出惊讶的神情。但他还是微笑点头。他觉得，女孩只是希望他平安归来而已。

真的?真的吗?

青年轻轻地拍拍女孩的肩，女孩的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绯红。她牵起他的手，她的小指和他的小指缠绕在一起，使劲地摇晃了几下，青年点了点头。

女孩闭上了眼睛，幸福的感觉溢满了她的胸膛。已经不需要用目光去交流了，她想，他就是她，她就是他，他们已经融为一体。

金丝雀在俩人的肩上蹦过来跳过去，用美妙的歌声为他们祝福。

青年遭遇海难，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海上狂风大作。十多天以后，经过的船只在遥远的海面上发现了青年所乘的船的残骸。女孩呆呆地站在海边，金丝雀站在她的肩上。她整夜整夜地凝视着大海，就这样直到天明。夺走了他的大海，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翻滚汹涌着的大海，像一面墙隐藏了他。对她来说，能够用目光交谈的对象，除了大海，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但大海诉说的，只是与他的距离。

有一天，她突然明白了。他并不在大海的那一边，他已经融入了大海。对呀，他就是大海。那时，他就已经变成大海了。他说话了，喂，我们不是已经拉过手指头了吗?在那个晚上，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成为一体了，怎么你还在那里呢?快点呀，快过来，我们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吗?来，快点，你也融入大海吧。让我们合为一体，在我们中间，有无数的鱼儿在游动，海藻摇曳着，我们就是幽暗的大海。我们就是海底深处阳光照射不到的无边黑暗。

海微笑了，平静地等着她。远处浮现出他肯定的目光。嗯，我这就来。

女孩也微笑着回答道。是这样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要实现那时的约定。

天亮了。女孩走进了大海，金丝雀也忠实地随她而去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女孩投海，女孩和金丝雀都消失在大海中，沙滩只留下一串笔直的足迹。过了几天，没有发现她的尸体。

但青年却平安无事的归来了，他是被一艘外国的船只救起的。

女孩的死让他感到悲伤，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已经是秋天了。

在庆祝的酒宴上喝得大醉的青年来到海边。正在沙滩上溜达的时候，他看见海浪把像一枝枯死的黄菊似的什么东西打上沙滩，那是金丝雀的尸体。青年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突然，死去的金丝雀仿佛又活了似的动了起来，好像被从遥远的海面上的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一样，轻快地从波浪上滑过，在海面上浮起。

青年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追了过去。金丝雀在秋天的大海上，乘着汹涌的波涛，引着青年一步一步走进大海深处。海浪咆哮着，把青年包裹着，又狠狠地甩出去，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的身体吸进海洋的深处。

又一次，见到了他。

搜索没有结果。和女孩，和金丝雀一样，青年的身体被壮丽的大海吞没，很快，海面恢复了平静。

夜晚临近，搜索的男人们呆呆地眺望着海面，突然有人叫出了声来。在黑暗笼罩的远处海面上，总是死死地盯着青年的女孩的那双眼睛，那充溢着喜悦的无言的目光，出现了。

在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在波涛轰鸣的缝隙中，金丝雀又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啼叫。但人们认为，那也许只是风吹船帆，产生的错觉罢了。

(杨熠/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