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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遥远的中原腹地:五日行走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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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让我魂牵梦绕,一次次回到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让我风餐露宿,但乐在其中。

这是什么地方,让我伤痕累累,却,矢志不移。

这里到底有什么?我望见了什么?

沿陇海线西行的列车,在隆隆驶过豫陕交界的三门峡站后不久,你便会发现,车窗的一边,是平坦无垠带着少许黄土色的八百里秦川,而南方的地平线始终被一道屏障所阻隔,在以后的十多个小时里,这座被称为秦岭的连绵的山脉会一直伴随在列车的左方,直到甘肃,有时它似乎离你很近,炎热的夏季,车厢内有时会被大山的轮廓遮挡住直射的阳光,似乎像在一个巨大的屋檐下缓慢地穿行;有时它似乎离你很远,在晴朗的冬天,你能看到远方山脉悄然降雪后的丝巾般的雪线。如果旅程不是一直往西,而是要进入陕南或四川,那么,沿宝成铁路穿越秦岭的旅途中便有无数的隧道在时光中匆匆交错,在隆隆的车轮声间,在光明和黑暗的交替间,是深谷和妖娆异常的河流,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无穷无尽的山峰,没错,如果什么都没看见,那么你自己就正在山峰上蜿蜒,列车如长虫般艰难的爬行通常要延续十多个小时,这也许让你觉得过于疲惫和单调,但有一个人也许并不这么想,那就是曾高呼“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李太白,可惜他的时代连三轮车都没的坐,大诗人也得靠双脚翻过这要命的秦岭。

徒步秦岭

秦岭是横亘于中国中部的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西起甘肃,东到河南,全长1600公里,南北宽数十公里至二三百公里,面积广大,气势磅礴,蔚为壮观。

陕西境内的秦岭中段主体为太白山(海拔3767米)、鳌山(海拔3476米)、首阳山(海拔2720米)、终南山(海拔2604米)、草链岭(海拔2646米)。山体横亘,对东亚季风有明显的屏障作用,是气候上的分界线,又是黄河支流渭河与长江支流嘉陵江、汉江的分水岭。

秦岭最高3千多米,既不像、新疆、四川等雪山线路花费时间长,要求技术高,又不像一些沿海地区无山可爬。这儿难度适中,自虐休闲各宜,非常适合发展大众户外。但是许多路线却又非常艰难,常常徒步几日见不到一点人烟。每年在秦岭的太白山上都会发生惊险的事故,失踪、迷路、摔伤、冻伤都有。冬季的秦岭如同一座巨大的雪山,北坡坡陡沟深,拔高剧烈,常常几里的拔高就上升上千米,难度和强度远比一些初级雪山大得多,也因此吸引了很多全国各地的喜欢挑战的朋友来进行秦岭太白山穿越。

2004年,我第一次在秦岭中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车,山间的野花正当芬芳,漫无目的走下铁轨,山路沿河通向同样不知名的山谷深处,随着列车的远去,硬座车厢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嘈杂声转瞬消失在远方。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甚至没有手机信号,目光所及,没有水泥、塑料、玻璃以及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出的一切非自然物质,只有无穷无尽的山林和永远不用赶时间流淌着的河,就这样,突然之间置身于大山深处,恍如梦境般的不现实,但是没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踏着的这片土地的醇厚和松软,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曾经匆匆用双脚穿行其中数十次的宛如昨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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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晚点一小时)到西安,四点半坐车去周至,六点半租车去厚畛子,九点半到。

我知道这条未曾谋面的道路通向哪里,可我却不知道她终究会是什么样。

踏上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古道的前夜,火车上的我依旧辗转难眠,我试图回想她的容貌,短短的邂逅背后,真正的美丽却已被时光隐藏,前方陌生的路途上,不知会有什么等着我。

开车去厚畛子的道路名为:傥骆道,以秦岭北端的骆水与南端的傥水而得名,作为连接川陕的蜀道之一,又称党骆道,骆谷道,最早开通于三国时期,全长四百八十余华里,穿密林,过高山,天梯石栈,步步艰辛,分数次翻越秦岭梁及支脉,作为沟通汉中盆地与八百里秦川的最快捷通道,平平淡淡走过数百个年头后又无声无息地尘封进历史。

直到偶然有人提起,蜀道已被水泥或铁轨所覆盖,即便如此,驱车行在此,依然能感受到当初蜀道难得艰辛。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可我却深深地被吸引。

厚畛子是个不大的小镇,但衣食足背,是翻越秦岭的最后一道补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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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七点四十分离开厚畛子,徒步进军都督门,下午六点二十到,住村民家。

山民的摩托车载我冲上因连日降雨而岌岌可危的西骆峪水库,走走停停驶过损毁严重的山路,直到车在一个矿场前停了下来,沿途的景致与秦岭中的别处似乎并无不同,古道,在哪里呢?脚下便是,脚下却什么都没有。问老乡古道可残有痕迹?老乡一脸茫然,问去老君岭的路,进沟,左手,直上,地图上似乎也是如此,可关键的岔路口在哪里呢?没有向导,没有详细的地图,靠经验、直觉,再加上那么点运气,五天计划时间加上一天机动,足够走完全程。

要问风景?如果能那么轻易地看见她,也许便不会觉得她的美丽。

背上包,小心翼翼穿过偶有落石的矿区,天气阴沉的可怕,偶有雨丝飘过,才下午两点的光景,雾气笼罩的山谷便如黑洞般阴森,出行的日期可以选择,但天气,还是得看老天的心情,其实,艳阳天也好,雨雾雪也好,都不过是命中的机缘,与其想着如何把握,还不如低头迈步。

都督门是个小村子,村民都与我烂熟,晚上,山里的黄麂子、野兔烧一锅火锅,味道之美,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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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四十分出发,九点半到太白庙,一点二十到大坪,四点四十到灵观台。休息二十分钟,六点到老庙子。

第二天一早出发,大约步行两小时后,很容易看到是路边崖壁上的几个方孔,雾气弥漫的峡谷中却足以让我顿觉时空错乱,抚摸方孔光滑的边缘,诧异于历史的真实存在,为其逃脱了公路基建而庆幸。

方孔,便是古时于峡谷要隘修建栈道所留,将石条穿插其中,构筑起道路的基架,千军万马便可穿梭其上,木质的道板早已腐朽不见踪影,唯有千年不灭的栈孔冷冷残留,见证着骆水一刻不停的奔流,曹爽与姜维各为其主借此道南征北伐,唐德宗、僖宗由这里南避兵火,杜甫举家经此北迁,白居易的官衙离此不远,李太白满腹牢骚由此感叹出《蜀道难》,至于凡人百姓更是数不胜数,也包括我这个可能N辈前曾路过这里的小民。

我厌恶长安城中“宏伟”的复刻古迹,却欣喜于眼前小小的发现,尽管旁人看来它不过是个规则的“洞”,可它却是荒野中真实而不加修饰的,毕竟所谓历史,绝大部分的时光终是在平凡中演绎,如同我们今天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寻常普通。

渐行渐远,在一片略开阔的坡地上,望见一户人家,一位老者好心地劝我们留宿,急于赶路的我们仍匆匆向前,总想着天黑前多赶些路。沿河的小路没有分岔,路过的地方叫茅草坪,在能见度不足10米的雾雨中穿梭了许久,总算找到了一处殿堂级的营地。

所谓殿堂实际上不过是一个简易的茅草棚,大家叫他老庙子,但在这糟糕的雾雨天气里已经很是奢侈,不至于只能龟缩在狭小的帐篷里,潦草塞了点东西就钻进睡袋,有点可惜了这么寂静的夜晚,但也确 实找不到事情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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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八点二十出发,九点五十将军庙,休息。十点十分出发,三点五十八仙台。四点半出发,六点五十到汉王道宿营。

接下来一天的天气依旧惹人心烦,冷雨像女人的眼泪一样不紧不慢地下着,总不能痛快地了断,比任何气候都更容易让人疲倦,失温和狼狈,俺曾经饱受其苦,好在装备准备还算充分,其后的路途始终没有湿身,道路依旧是惯例般沿河谷伸展,无数次过河再过河,只是越往后越显得崎岖,不过最要命的是手里的指北针,始终显示我朝着正西方前进,显然与地图并不吻合,需要翻越的老君岭位于正南方,地图上的河道也一直南去未见“拐弯”,仔细回忆来时的路上,压根就没见着岔路口,百思不得其解。慢慢的河道开始有了分岔,右手的河道看似开阔,但左边的河道向南流去,显然踏上正途的几率更大,于是迟疑片刻,奔着左边的河道去也。

唐诗人芩参曾在《骆谷行》一诗中写下:“峰攒望天小,亭午见日初,夜宿月近人,朝行云满车”。诗词多少总是有些夸张的,但面前的河谷却也果真有几分这味道,不过爬着爬着还是觉得不对劲,这么陡的道,人都四脚着地了,古时的车马可怎么上来的,难不成是吊上来的,没准是地理变迁河道变化了吧,姑且安慰下自己,前面的石头上居然看见了几级人工雕琢过的石阶,于是我更加深信不疑。

越往后路途愈加艰险,模模糊糊的道路痕迹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所留下,密林不见尽头,天气始终不见好转,更要命的是河道又直奔西方去也,海拔计上高程离老君岭的标高还早得很,俺不禁动摇了起来。

是进是退还是留,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谨慎行事,先退回坡地上最后一户人家,详细问问清楚再说了,没准,还能找到不小心错过的岔路口。

下行的路走得异常顺利,天黑前便回到上山前路过的最后一个小屋,只是始终没有发现可能“错过”的岔道。

一位老汉孤身住在这里,在四面透风的小屋里煮着几个土豆权作晚餐,问老人为何不搬下山住,那里有电灯和公路,老人的回答很简单――这里可以砍柴烤火。

是啊,当温暖的火塘烧旺时,我一天的疲劳已一扫而空,向老汉打听到底岔道在哪里,老汉也说不出大概,为什么实际地形与地图差别如此之大,直到今天我始终也没有想明白,甚至用谷歌天气也没能找到我走过的河道。只是得知了这条古路的当地俗名――汉王道,之所以这么称呼,全因为它是当年刘秀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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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七点十五分出发,11点到平安寺,两点半坐车下山,五点到西安。

最后去平安寺路最好,于是轻轻松松塞了点吃的便上了路,但是我铁定了主意打算不出汗便走到目的地,时间计划充裕,悠哉游哉闲庭信步何乐不为,走过那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往昔的快乐时光便又跳进了脑子里,就在这条路上,无知无畏地莽撞过,气急败坏地下撤过,也小心翼翼地憧憬过,却从无一刻,有如此的平静与淡漠。

天气又变得异常冷酷起来,上斗母奇峰转一转是不太可能了,于是依旧埋头走路,平日里往平安寺的“高速公路”在冰雨中却总也走不到头,人于是又变得急燥起来,满脑子里只想着篝火与热汤。

当天中午的各种开胃餐、正餐,足足从11点吃到了下午两点点,围着寺内篝火边的还有几个新加坡来的摄影人,长住于此真是件奢侈的美好梦想,听说底下的道士开春打算搬上来,真不知道该是喜是忧,一方面这破败的寺庙也许可以得到基本的维护,另一方面监守自盗大肆破坏一番胡乱拆卖也不是不可能,好比大殿的铁瓦,便被看庙的僧人拿去换做银钱。

在某些地方,在某些时候,人的破坏力远比自然来得可怕。

平安寺,它保佑着路人的平安,却也委屈了自己。

曾经日出时分,站在庙后的山坡上,遥看江山的豪情没有了,曾经下午干净温暖的阳光中,躺在柴房后草丛里玩牌的快乐再也没有了,曾经默默坐在庙门的台阶上,看日落听松涛的心情再也没有了,这一切,如同我的青春小鸟,已一去不复归。

逃一般离开平安寺,下一次,我该不该回来。

踏着落叶和阳光下山,眼前的羊皮沟却也彻底变了样,大雨已彻底冲毁了河床,部分路段已完全不认识,大块的岩石杂乱的堆彻在河床里,树木横七竖八,那个美好的世外桃源,便已只能留存于记忆中。

褒斜道上新翻修的公路宽阔异常,载我飞快的离开大山,其实,还是慢一些更好。

回到西安前的那个早晨,我循惯例来到大雁塔敬上一柱心香,为家人的平安,为朋友的平安,也为平安寺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