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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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色彩随着褶皱上下晃动，不断变换，是一帘在眼前流动的、无声的回忆。

家中有十分可爱的格子窗帘，像是欧式教堂一块块不规则的、五颜六色的琉璃拼凑似的。在午后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总是彼此挤挤嚷嚷，大声笑闹，仿佛永远也静不下来，永远也闹不够。

窗帘是奶奶在旧式蝴蝶牌缝纫机“哒哒哒”的脚踏声里，一针一线缝纫出来的。那窗帘上有大小不一的正方形，中间夹杂着长方形。上面染了各种绚烂的色彩。有的是墨绿的艾草粑方格，紧挨着康乃馨瓣边上的桃红；有的是凌晨寂静湖泊上的深蓝，环绕熟透的水蜜桃桃尖上的一点红。无论是哪一种组合，方块和方块，条形和条形之间，每一条缝隙都严实合缝。三种绚丽的颜色在日光里闪烁，一朵朵小花儿在温暖中怒放。

爷爷去世后，家中模样一下子改变了。爸爸搬来了新的咖啡色绒毛沙发，连他常坐的藤椅垫也换成一尘不染的羊绒毯。奶奶每每看到如此舒适柔软仿佛熊掌一般毛茸茸的沙发，却不曾想上去坐一坐。在地毯上走动时，像是担心踩死蚂蚁似的小心翼翼。她更多的时间是坐在靠背磨破的藤椅上看报纸。藤椅在黄昏里微微摇晃。心灵手巧的奶奶买了明黄色的塑料带子，一根根把松散的藤条捆扎得简洁利落，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旧的花色被罩缝制成一个缀满碎花的小靠背，与靠背相互依偎在一起。或许因为这样，藤椅仍像新的一般，仿佛爷爷从来没有离开过。

在某一次的晚餐上，爸爸提议，应该换新的窗帘了。就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一向缄默的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她轻轻放下碗，道：“窗帘还能用，我明儿洗洗还和新的一样。”爸爸不肯，坚持要换。奶奶默默地低头扒饭，时而望着爸爸的脸，喉咙像被鱼骨鲠住似的，有话却说不出来。

第二天，我刚回家，便看见一片纯白色的亚麻布窗帘。质朴、简洁。不知怎的，我的眼前时时浮现出那些线条曼妙、色彩斑斓如一块块花田般的格子窗帘。正当我失神时，一偏头，眼角瞥见了一团浓稠的色彩。呵，原来爷爷房间的格子窗帘还在翩翩飞舞。我心想：妈妈为何这般粗心。我走进房间，用手抓住窗帘的一角，正欲用力扯下窗帘，突然门外一声大喊：“住手！”我惊愕地回头，发现奶奶站在门口，脸上绘满了焦急。她一声不响走到我身边，掸掸帘上的灰尘。“这是……”我说不出话来。“唉，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奶奶问。我迟疑地点点头。“好吧，该睡午觉了。”奶奶拉上窗帘。听了奶奶的话，我恍然大悟。

被烘烤得焦黄的阳光附在奶油色的窗框上，甜蜜、浓烈的气味熏得人昏昏欲睡。播完午间新闻后，奶奶不动声色地到爷爷房间拉上窗帘，继而催促他快睡午觉。十几年来这个习惯从未改变，似乎格子窗帘已经成了两个人的默契。

微热的、午后的风似的花色的格子轻轻飞舞起来。明亮的色彩随着褶皱上下晃动，不断变换，是一帘在眼前流动的、无声的回忆。

（指导老师 欧阳秀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