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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省与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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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写作对我而言都是被禁止的。高中时在竞赛班,父母担心写东西会耽误我功课,严格限制我触碰功课以外的书纸。人也真是奇怪,越是禁忌越锲而不舍。高中三年反而是最执著于读书创作的时期。当然,那样的年纪看到的、写下的,难免流于意气,如今回头看,无非笑叹。

写作这件事情开始得很早,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和长大了会走路说话一样,电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养成计划。从小学到高中,一直用手写各种故事。五年级时写第一个长篇,是章阐体,无非是受了《红楼梦》《儿女英雄传》等等的影响,拿白纸钌了一册本子,竖行碍。每写一章都要念给爷爷听。妈妈很忙,我跟在她后面念,她在前面淘米洗菜搓衣服,一壁听一壁回头道:大声点,听不见啊。

后来那个小说不知道有没有写完,也许是写完了的,也许是搁在哪个角落,总之是找不到了,情节也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些夏天的黄昏,洗完澡点了蚊香伏在院内的桌上写,奶奶说:“不要写了,天黑了,要生夜盲眼。”我说:“点着灯呢。”奶奶为我摇扇子:“点着灯也太陪。”

前文已说过,高中时家里对我管束甚严,电脑也是碰不得的,大概生怕我成为网瘾少年,被什么坏人拐走去私会。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应该还是大人不想让我写东两。于是那三年我用电脑都如做贼,有时知道父母中午不在家,便偷偷摸摸潜伏回去,用那宝贵的一两个小时颤巍巍写点儿什么。文档是不敢保存的,直接发到网上去。那时候常去本地一个学生论坛。在那里没少说家长的坏话,抱怨他们的铁血政策,叹息学校生活的恐怖阴险。

那时候写得也真疯狂。一本一本不停地写。家长时常翻检我的屋子,手稿当然不能被他们发现。所以在没有写完全篇之前,都要写在零散的纸张上。一页一页编号,夹在物理书,或者数学试卷内。全篇完成再装订成册,外面包上伪装的封面,假装是一本习题集。再由好友保管,外借,传阅。始终感激一位女伴,无私地将那些手稿打出来,变成安全的电子版。于是我可以安心:你们搜吧,搜出来扔掉撕掉我也不怕了。

缺乏安全感,又十分囱卑的高中生活,偏偏要不断地写,好像有无限的欲望与激情。夜里躲在物理书中写,写一些长长短短的故事,句子在纸上流滴得很快。圆珠笔飞快地滑下去。窗外是小城静谧深浓的夜,雾气停在窗台。我还需竖起耳朵全面警惕,一旦门外有一丝动静,我都需不动声色地掩护稿纸,铺上物理习题,淡定地接受父亲的探班。

后来我找出一段当时写的东西,原文是这样的:

那些日子,她常常一个人在图书馆寂静的阅览室里。阳光早早轻盈一仄,溜出这间大屋子。日光灯管单调地横竖于天花板,荧荧地闪着叫人昏睡的白光,冰冷的,淡漠的。镇流器发出滋滋的声响。没有边际的时光。

她数过,这里有九扇窗,每扇被窗棂隔成八块,安着灰绿的玻璃,边边角角还有细巧精致的木格窗边。苍虬的、细嫩的、单调的、杂乱的,各种树枝纷挤在窗外,划分着窗棂框住的天空。

窗外有树,有花草,有台阶,有睡莲池,有高高的教学楼,有天空,有云,有鸟。图书馆的墙,是灰蓝的,有陈年雨水的渍。年代久远的爬山虎,凌霄,紫藤纠缠着诡异的根。窗帘是淡蓝的,描了细细的竹枝。窗外石阶下,有密密的书带草。冬天,撩开细长的绿叶,有幽蓝萤润的浆果。梧桐树下,有秋千。就这样,快要离开了。蓦然发觉那么多细节值得回味,那么多日子值得细数。丽日当空,天蓝如洗。仲春的翠绿树叶深深如醉,青碧如玉。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前来,在刹那间,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里,同时欢呼,同时飞跃,同时幻化为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然后有种清醒的疼痛袭上心头,泪流满面。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这座校园里的点滴。

总觉得这样的生命图卷可以放进任何一种时空聚合。仿佛早已安排好的一切,仿佛注定了的一般。总有这样的希望,总有这样的感动。刹那怔忡,于是停笔,看窗台上停伫的鸟。淡淡的灰尘味道悄然游走,绚烂的白桃花已然开败。张开双臂,恍然解脱。想起那些欢喜笑闹悲伤忧郁的日子,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而自己又能够去哪里。

现在肯定写不出这样的东西,因为觉得嗦、琐碎,感情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不过那也是当时的我吧,卑微的一个人,小小的,缩到角落去。每天在困倦中醒来,到学校,没有尽头的课,面目可憎的物理,写到手软的作业。夜里在困倦中回去,战战兢兢的一天结束,还要继续做作业。当然也是有快乐的,就是偷偷看书,以及写点儿什么。成年后用了很长时间才摆脱那些阴暗、惊惶的内心。

大学以后的东两全不是手写,手稿也成了过去时。有人来我家,偶尔也会翻翻,惊讶,“写了这么多字”。

打开电脑、打开文档,这样一个冗长的过程,很容易消磨了一然欲望。电脑写作太容易接触外界讯息,也很依赖那些讯息。随手搜索,打开电子书就可以。固然便捷,但也很容易就把既定的思路打乱,走到另一条道路上去。

手写的感觉很好,干扰不多,也安静。除了速度问题值得考虑。

很想可以携着一册稿纸走到任何一个地方,在任何一处停下来都能写,寺院,深山,茶铺,电车内――就觉得很可爱。芭蕉翁在漫长的苦旅之中也是随处即时地书写罢。

手工活儿和现在我的处境很不相宜。高效率、高产量――这些手写都做不到。

不过没有关系,就当是溯回至于旧日光阴,那些笔尖触及稿纸流淌而下的快乐,一页一页翻看的喜悦,用其他颜色的笔修改增删时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