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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究竟有多深?
周末,我和周晓鸥出去的时候,他突然不肯让我拉他的手。可我真的很想拉,一周没见,想他想得要命,恨不得把他的手揉成粉贴在心口。我喜欢他的手,又大又厚,指甲留出均匀的一条白边,永远很干净。
趁他不留神,我一把捉住,马上又滑出来,那是因为他手有太多汗,他又那么不情愿。手凉凉的。我开始认真思忖自己的错误,难道刚刚错过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我真的不记得。或者他看到我和哪个男生很随便地说笑?也有可能,但他好像没那么小气。也或者……哈哈,怎么可能,他恨不得把我放在眼睛里,所以我放肆地说:“难道你看上了别的姑娘?没什么大不了,别说是二房,就是再来个三房,我也从了你!”
周晓鸥停下脚,非常欣慰地看着我说:“就知道你大方……她在那儿,为我担着心呢,以为你会宰了我。”我顺他的手指一看,一个女孩站在那儿,手里举着三根冰棒。她真好,还记得有我。这点就比我强,我这人小气,容不了第二个,所以不由分说把周晓鸥推下湖。
四月的天气,刚刚来了寒流,湖面浮着一层薄冰。我蹲在湖边看他在里面一声不响扑腾。那女孩已经扔掉冰棒冲过来一边尖叫一边拉他。正巧两个农民哥哥经过,非常奋勇地冲过来要帮忙,我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他练冬泳呢!”哥哥们半信半疑,但是看到周晓鸥站在那里只到腰,确实没什么危险,就牵着牛走了。
周晓鸥爬上来,脸都紫了。我确定地点点头:“我们来过很多次了,这次终于知道它有多深。”周晓鸥什么也没说,拉着女孩的手走了。他不肯拉我的手,原来是有她的手可以拉。我看看自己的手,蹲在湖边洗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它脏。
我终于知道了湖水有多深,却不知道人心有多深了,我一直以为人心很浅呢,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就像当年周晓鸥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口,说,看,它跳的多快!
心肝宝贝
妈妈说你不能这样下去了,谁家的女孩不结婚呢,我说好的,我今晚就去相亲。话音未落,一片天塌地陷。地震是什么?地震不是地球打喷嚏,地震是让你觉得活着不如死了的东西。你失去了一切,就特别渴望自己也在失去之中。
妈妈再也不能唠叨我了,她这样决然地放弃一下把我推到悬崖边。我非人似鬼地活了一个月后,出现在儿童福利院的门前。我要拯救一个孤独的孩子,同时也让她拯救我。是的,她,一个女孩,我不喜欢男的,哪怕只是个小孩。
开始院长对我不感兴趣,因为我是个还没结婚的、年轻的单身女人,可我嘴很有说服力,工作和收入硬件更有说服力,她爽快地同意了。办完繁杂的手续,我去选孩子。院里有很多可怜的残障孩子,他们都有一双动人的眼睛,我同情他们,却再也没有勇气接受任何跟伤害有关的东西,所以,我一定是要个健康的女孩。
当一个小男孩落入我的视野,我的心被撞了一下,我以为自己一定不会要男孩,可他让我改变了主意。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追逐,女孩摔倒了,把后面的男孩也绊倒,女孩穿长裤,没有关系,男孩穿着短裤,膝盖红了一片,可他没有哭,爬起来后,先拉起女孩的手吹了几口气,然后帮她把摔掉的发夹捡起来,夹好。我受不了这个。院长说:这个男孩叫蟋蟀。
当我在院子里拉着蟋蟀向门口走,一个小女孩蹭过来,就是掉了发夹的那个,她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我们,然后用细细的声音说:“阿姨,你真漂亮。我要是男孩就好了,来这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欢男孩。”我的眼泪一下涌出来,我说:“不,阿姨本来就是要带你们一起走,阿姨只是先找到了蟋蟀,现在才找到你。”
就这样,我有了两个心肝宝贝。
门外有条狼
当陈晋生推门进来看到客厅里疯闹的蟋蟀和娃娃,吓得跳起来,厉声道:“哪儿来的孩子?!”两个孩子毫不示弱,冲着我齐声大喊:“妈妈!”陈晋生吓得又跳了好几跳:“天啊,几天不见,火星撞地球啦!”
我如实禀告,他坚决摇头:“不行,我妈不会同意的!”他这人就这样,总把自己不当外人,我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只是普通同事,又恰巧住对门,他就以我的当家人自居,常常对我指手画脚,我请他走吧,今天没有免费的晚餐,方便面也没有,我要陪孩子们出去吃肯德基,他们都没吃过。陈晋生听了,正想开腔,两个孩子已经飞快地穿好外套站在门边:“妈妈,走吧。”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嗅出这个男人与他们势不两立的气息。
陈晋生始终认为这个玩笑,举起双手投降,乖乖回家,第二天一上班就嬉皮笑脸地问我:“你们家那俩小鬼头从哪弄的?回头我也弄俩玩玩!”我微笑回道:“市儿童福利院。单身女人人家还可以考虑,单身男人还真不知道行不行,你去问问吧。”他惊住,半天才问:“那我怎么办?”我摇摇头:“你妈不会同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陈晋生像着了魔,一会儿在公司把我叫到楼梯间问我不想要了可不可送回去,如果需要倒贴钱他会出资。一会儿在餐厅鬼影似的飘在我对面,问我是不是已经后悔。一会儿又狂按我家门铃,开门后呆呆看着客厅中的三个,叹一口气,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消失在对面的防盗门中。
蟋蟀和娃娃对陈叔叔的敌意与日俱增,对我则日益宠爱。娃娃会在早上七点钟叫我起床,而我起床的时候,餐桌已经摆上热牛奶、切好的吐司面包、像模像样的蔬菜沙拉,甚至还有煎鸡蛋!蟋蟀每天在学校门口和我告别的时候,都会像个男子汉一样对我说:“妈妈,今天要是有人欺侮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想他是在说陈晋生。我对这些宠爱摆出心安理得的嘴脸,证明我真的很需要他们,没有他们我真的不行。
至于陈晋生,还是老样子,只是忧心忡忡之余,偶尔也会替我接孩子们放学,或者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甚至会来蹭娃娃的早餐。一想到他总有一天会不再来烦我,总有一天会娶了别的女人,还真有点孤单。
狼真的来了!
晃晃悠悠的生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噢,我还会笑,还能有喜有忧有模有样地活着,人生就是这样,再难也会过去。
令人气愤的竟是好景不长,有天我突然接到院长的电话,说有一对儿夫妻来找当年丢弃的孩子,那个孩子可能是蟋蟀。我不屑一顾:“有什么证据?不是说蟋蟀身上没有任何可能的线索吗?”院长沉痛地说:“是没有,可这孩子是我亲自从福利院门口捡回来的,那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3月8日,而这对夫妻说的一天不差。还有,他当时包在一条蓝色围巾里,他父母当时只是学生,连被子都没有……”
我“啪”地挂了电话,匆匆跑到总裁那里说,说我愿意服从公司决定去遥远的分公司主持工作,他老人家很欣慰地看着我说:“年轻人啊,有干劲,有前途!”然后我一边托朋友压价尽快把房子卖掉,一边给孩子们办转学手续,一边以最快速度完成工作交接,当这一切全部搞定,不过一周。陈晋生一边帮我办事,一边不断地惊叹太突然了,然后一有空闲就问老天爷他该怎么办。我顾不上他,只想快点逃跑,越快越好!可是该来的谁能躲过去?
当我们一家三口外带陈晋生大包小裹地往车里塞行李,两个幽灵飘然而至。我害怕的不是幽灵,而是幽灵长着我熟悉的面孔。
那两个人显然比我更惊讶,沉默中可怕的对峙,让孩子们也感到寒冷,他们不由自主一人一只捉住我的衣袖。面对神秘的轮回,我们能说什么。
陈晋生看出苗头,走过来问:“你们是找蟋蟀的吧?”我一肘扎在他小腹,让他着满地转圈,半天才直起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他们,不用找了,我们能养,我们能养一群孩子。”
周晓鸥肯求陈晋生:“我想和她单独谈谈,行吗?”陈晋生带孩子们走了,周晓鸥身边那个曾经手举三个冰棒的女孩也默默地走开了,偌大世界,只剩我们俩,太冷。我打开车门坐进去,把暖风打开。周晓鸥也坐进来,半晌,拿出一支烟,问我可以吗,我摇摇头,他就把烟攥在手心,握紧,干笑一声:“我好像永远对不起你。”
“是吗?”
“我们出了意外,我没办法。”
“在小旅馆?”
他把脸看向车外。
“她约的你?”
他不说话。
“是吗?我就要这一句。”
他点点头。
我说你转过来,他就转过来。我说你看着我,他就看着我。我一掌打上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男子汉,你要负责任,也要告诉我,不要让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卑微,男朋友二话不说就把我甩了!我妈临死之前都没看到她女儿穿婚纱,眼睛一定没闭上。”
他的眼泪直直流下来。
“你也会哭?也会伤心?晚了!蟋蟀在我手心里,你想都别想!从今以后,你永远别想找到他!”
不料他微微一笑:“你喜欢就留着。”
我怎么会喜欢!但我讨厌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谢谢,就当补偿我。”我去拉车门,他眼疾手快按住我的手,一条手臂环着我,呼吸就在我肩头:“没有你恨我,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我拉开车门,继续往车上搬,但蟋蟀的东西一样没动。蟋蟀看出苗头,犹疑着上来牵我衣角:“妈妈,我的东西落下了。妈妈,我长大了就会保护你,我保证。”
我真想抱着他放声大哭,可我没有,我只是叫陈晋生和娃娃上车,把蟋蟀从我的衣袖上甩掉,启动汽车绝尘而去。
我这一生,至少要被一个男人深深记住,我选择这个男人是蟋蟀,他会为女孩细心别上发夹,就一定会把我放在心上,让我的感觉,不再那么、那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