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收益视角的老年钢琴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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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研究背景
2010年全世界65岁以上人口为5.23亿，到2050年会达到15亿，将很快超过5岁以下儿童的人数。标准普尔公司在《2010年全球老龄化》分析报告中指出：“世界人口正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步入老龄化这一事实，将成为勾勒未来国民经济健康程度的决定性因素，没有其他力量能与其相比。”全世界的老年人口越来越多，社会人口老龄化趋势日益明显。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医疗手段进步及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我国于1999年也进入国际公认的老龄化社会，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10%。目前，我国人口老龄化呈持续加剧之势，正以年均近1000万的增幅“跑步前进”。2010年，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中我国大陆地区60岁及以上人口为177，648，705人，占全国总人口的13.26%，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18，831，709人，占全国总人口的8.87%。据预测，到2020年，我国老年人口将达到2.48亿，老龄化水平将达到17%；到2050年，我国将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届时老年人口达到4.37亿，占全国总人口30%以上（以上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官网，2015）[1]。
为了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学、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国内外对于老年教育的关注越来越多，各国家地区的老年大学、社区大学方兴未艾，大量老年人也表现出极高的参与热情，各种各样的教育学习正在成为广大老年群体晚年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一过程中，不受年龄限制的音乐教育受到了广大老年朋友的关注，同时也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美国MENC（全美音乐教育协会）早在1970年便提倡各个年龄层的人学习音乐，通过各种方法促进成人，特别是老年人的音乐教育。其中，被称为“乐器之王”的钢琴教育尤其深受老年人的喜爱，成为老年群体的主要学习项目。上海老年大学上海师范大学分校2009年开设了钢琴初级班13个，钢琴中级班8个，钢琴提高班5个，还有钢琴伴奏初级班与提高班等，总共设有二十多个钢琴班[1]；广州市老干部大学1998年仅一个钢琴班40余人；到2006年就已发展到28个钢琴班约768人，足足增长了18.7倍[2]，这些数据真实地反映出老年群体对钢琴教育的喜爱程度。
随着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投入到钢琴学习的行列中，老年钢琴教育逐步成为业余钢琴教育中与儿童钢琴教育并驾齐驱的两大主流之一，并且受到学者们的研究关注。黄英（2000）、马晓鸥、吴蒙（2009）认为老年人学琴不同于儿童学琴，有着自身的特征与要求，钢琴教学中要结合他们的特点，根据不同的学习目的和条件进行针对性的教学实施[3][4]；容芳（2008）、李景玉（2008）强调以创新的思路看待老年钢琴教育的发展，逐步形成一套适合老年人的钢琴教学模式[2][5]。部分学者在此基础上对老年钢琴教育的具体影响因素进行了具体的分析探讨，如陈迪芸（2009，2011）强调了教材曲目改革对老年钢琴教育的促进[1][6]；余其斌（2009）指出了基础训练在中老年音乐学习中的重要性[7]；黄剑敏、马达（2009）倡导以“游戏精神”重新思考老年钢琴教育的教学工作思路[8]；吴涤（2010）则对老年钢琴教育中教学活动的组织进行了研究[9]。
笔者在自身的钢琴教学工作实践中也观察和体会到上述学者研究结论的客观合理性，同时还认为传统的钢琴专业教学思路与老年群体学习钢琴的需求特征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距，应当结合老年人学习钢琴的动机对老年群体钢琴学习特点进行分析总结。2003年，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音乐教育学者彼得・朱特拉斯（Peter J. Jutras）通过调查分析发现，老年人在钢琴学习过程中普遍关注可以获得的收益，这与他们的学习需求形成了紧密关联[9] 。鉴于此，本文从老年人在钢琴学习中的收益作为切入点进行逆向思考，寻求适应老年群体的钢琴教育新思路和新模式，从而推动老年钢琴教育更为广泛、更为良好的发展。
二、老年群体学习钢琴的特点
1. 多元化的非专业目的
在人们的印象当中，教育通常是“为未来生活做准备”，人们通过教育学习来实现掌握某种技能的目的，从而对未来的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但是对于处于晚年生命阶段的老年群体来说，继续学习并不带有明显的社会评价体系中的功利性，而主要的功能在于使那些退休后不知所措的老年人重获自信和自尊，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实现自我价值，从而提升老年生活质量与生命质量[11]-[14]。因此，包括钢琴教育在内的老年教育更多地表现出业余性质，老年群体将其视为自身生活的一部分，对专业内容和技能目标的需求相对于其他年龄层次群体来说显得较低甚至没有要求。
在笔者的调查中，94.6%的被调查者都将钢琴学习作为丰富老年生活的一种手段，甚至19.2%的老年人对于学习钢琴没有任何技能或曲目上的要求，只求开心即可，体现了老年钢琴学习的非专业特征。另外，在具体的学琴目的方面，老年群体表现出侧重陶冶情操、与人交流、锻炼身体等多元化目的与动机，这就导致老年钢琴教育无论在方式上还是在内容上都与其他群体的钢琴教育有着明显的区别。
2.具有突出的兴趣偏好
兴趣对于人的学习、工作等一切活动有着明显的促进作用，它可以成为学习与工作的巨大动力，激发一个人的创造性才能，对于学习钢琴的老年群体来说也是同样的。钢琴学习中日常练习实际上是辛苦而枯燥的，他们之所以把钢琴学习当作自身晚年生活的一部分，正是因为具有突出的兴趣偏好，使得他们能够一如既往地坚持学习。在笔者的调查中，几乎所有的被调查者都表示出对音乐的爱好，尤其是对钢琴的浓厚兴趣与喜爱，这也是老年群体钢琴学习往往能持续很长时间的根本原因。
笔者通过调查同时了解到，学习钢琴的老年群体通常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原来接触过钢琴演奏、具有一定技能基础的；另一类虽然没有钢琴技能基础，但却是音乐爱好者，往往还是社区或单位中集体艺术活动的“热心人”。在学琴的老年群体当中，通常后者占据了大多数，他们学习钢琴的初衷主要是参加集体艺术活动，扩大人际、交流的方式和渠道，其学习的投入程度较高。前者的数量实际上并不太多，陈迪芸（2009）的调查研究也显示，在进老年大学钢琴班学习之前学习过钢琴的人数仅占总人数的9%[1]，对于老年人而言，技能基础并不是钢琴学习的前提条件。可以说，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突出的兴趣偏好是老年人学习钢琴的根本动力源泉。
3.学习投入有良好保障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钢琴学习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也要求持久的毅力。处于发育期的儿童由于生理、心理状态不稳定，这方面的问题最为突出，而老年人由于心理成熟，在钢琴学习的投入方面则表现出良好的保障。一方面，在钢琴练习的时间投入上，退休之后的老年人由于没有过多事务的干扰，拥有较多的闲暇时间，因此往往会将较长的时间用于钢琴练习。58.5%的被调查者每天练琴的时间在一至两个小时；16%的被调查者用于练琴的时间甚至超过三个小时，充分说明老年群体在钢琴学习上的时间保障。另一方面，虽然老年群体对于钢琴的学习也会受到兴趣高低的影响，但是总体上并不会对学习态度有过度的干扰，这是因为老年人学琴热情与毅力高涨的缘故。老年群体成熟的心理状态能够产生充足的毅力，能够克服学琴的枯燥和艰苦，将钢琴学习作为生活的组成部分，持之以恒地进行下去。调查显示有83%的老年人坚持每天练琴，这是其他任何年龄群体所不能比拟的学琴保障。
4.受生理因素影响明显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生理机能会逐渐衰老和相应地下降，从而使得老年群体的活动能力、学习能力减弱。钢琴学习对于人的灵活性、反应速度、记忆力等都有着较高的要求，而老年群体的学习效果则受到以下三方面主要生理因素的明显影响。
其一，钢琴弹奏对于演奏者手指的灵活性具有很高的要求，老年人的衰老导致手指活动较为迟缓，灵活性随之降低，90%以上的被调查者在钢琴弹奏过程中都因手指的灵活度而发生过错误。其二，钢琴演奏需要一边看谱一边弹奏，需要较快的反应能力。调查中，由于年龄的原因老年群体练琴的主要问题是看谱反应比较慢，难以兼顾弹琴和看谱，对于弹奏的影响是直接而明显的。其三，记忆力对于钢琴学习来说十分重要，曲谱、动作、姿态等都需要牢牢记住。记忆力减退是老年群体教育学习的通病，钢琴学习中显得更为突出，甚至有被调查者因为担心自己的记忆能力而对学习钢琴缺乏信心。
总体来看，年龄导致的生理机能衰退对老年群体学习钢琴的效果确实存在着明显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并不是决定性的，一些学者通过研究指出，一些教学或学习技巧的运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小这种影响[11]，从而提升老年群体的学习成效。
“收益”一词来源于经济学的概念，即为财富的增加，学者们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三种不同形态的收益：（1）精神收益―精神上获得的满足；（2）实际收益―物质财富的增加；（3）货币收益―增加资产的货币价值。教育过程中的收益则指的是第一种形态的收益，即精神方面的收益。
彼得・朱特拉斯的社会调查报告显示，老年人认为在钢琴学习过程中获得的收益具体包括如下三个方面[10]：
自我收益―个人收益在老年钢琴学习中主要体现在梦想实现、成就感、逃离日常事务、弹奏和乐趣、自我增值、减压和自我实现感等。
技能收益―技能收益主要体现在弹奏方法、弹奏技术的提高、音乐鉴赏力、乐理知识、演奏技艺升级、音乐听觉和音乐理论等。
社会化收益―社会化方面主要体现在人文理解，为他人表演、文化传播、合作、共同目的、获得归属感和社交等。
这一视角促使钢琴教育者思考如何在钢琴教育过程中确保老人顺利获得这些收益，从而尽可能实现他们内心深处对于钢琴学习的初衷及期望值，使他们的学习过程充实而快乐。为此，本文结合老年群体学习钢琴的动机，以学习中的收益作为切入点来寻求适应老年群体的钢琴教育新思路和新模式。
1.以独奏教学为主，增加多种教学形式
从个人角度实现梦想是老年人钢琴学习的一个最重要的收益体现。个人目标是教师需要了解的首要内容，根据每个老年学员不一样的现状和期望值，制定合理的个性化教学方案是老年钢琴教学的基本工作。在国内现有的老年大学以集体课钢琴教学为主的现状下，也必须调查每个老年学员的基本情况，合理安排小组课分组教学的形式。
在独奏内容教学的同时，要兼顾多种合作形式的教学内容。老年人在生活中往往会感到孤独寂寞，特别渴望与他人交流，参加集体活动，获得他人的认可，这也是老年人在钢琴学习中希望获得的社会收益。例如，双钢琴、四手联弹、钢琴伴奏，以及钢琴与其他乐器的重奏，可作为钢琴教学的重要内容。老年人在晚年对于集体活动的渴望更加迫切，可鼓励他们积极参加各种艺术活动，例如为合唱团伴奏、举行家庭演奏会等，赢得他人的尊重与支持。因此，老年钢琴教育一方面要遵循钢琴教学的特点，以个性化教学为主，通过向梦想迈进的步伐激发老年人进行钢琴学习的信心和兴趣；另一方面，也要以多种演奏形式丰富课堂内容，通过团体活动促进交流，为老年人提供获得社会化价值体现的机会。
2.弹奏不应是老年钢琴课堂的唯一内容
钢琴课对于大部分学琴的人来说都是以钢琴演奏为主要内容。但正如前文调查分析所得出的结论，老年群体学习钢琴所认可或期待的技能收益不仅仅局限于钢琴弹奏技术。音乐鉴赏能力、音乐听觉能力，以及乐理知识和音乐理论都是他们可以在课堂上获得的收益，因此老年钢琴教学应该转换思路，结合老年的生理特征在教学中适当降低专业技能的难度要求，不必拘泥于技术细节，突出钢琴学习的趣味性和普及性。另一方面，需要在课堂上增加乐理、音乐鉴赏、听觉训练，以及其他音乐理论知识的比重。避免繁重的手指训练对老年人学习热情的影响，借用不同学科的多样化知识充实老年钢琴课堂，提高老年人的音乐素养。当然这就对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对不同学科的课堂内容进行合理的安排和分配，力求全方位地实现钢琴教学的收益。
3.发挥群体互助能力，巩固课堂教学成果
老年人思维和动作都较为缓慢，记忆力也相对较弱，对于教师的讲授往往无法做到及时反应、及时消化。另外，大多数学琴的老年人缺乏音乐基础，在接受复杂的乐理知识时存在明显的难度，上课听不懂教师所讲的乐理知识。综合两方面因素，导致老年钢琴教育的课堂教学效果往往不太理想。
由于这一问题缘于老年群体固有的生理因素，在课堂上只能放慢授课速度，采取慢节奏教学方式来解决，但其作用毕竟有限。笔者通过调查发现，老年群体在学习钢琴的过程中虽然反应慢、记忆力弱，但在时间和毅力等方面也有着明显的保障优势，因此在教学上完全可以改变传统的以教师授课为主的技能式教学，转变为以自我巩固为主、课堂教学为辅的新形式。同时，发挥同学间的互助能力，通过自学和相互辅导的形式巩固课堂教学成果。教师可以把学生分成学习组，除了每周固定上课和学生自己课后的练习，还要让学习组每周有一至两次小组学习时间，在小组学习时间里，同学们通过相互演奏、评价等方式打破一个人练习的枯燥和容易走弯路的情况，同时能够让老年人增加为他人表演以及鉴赏评价等收益因素的体现。
这种教学方式中，课堂上以听、看、记为主，课后以自我学习、练习巩固、举一反三为主，配合小组成员间的互助互评，充分利用老年群体在投入时间和学习毅力上的优势，让老年人在钢琴学习过程中实现预期收益。
四、结 论
传统的钢琴教学观念强调演奏技能的学习与掌握，但音乐教育的核心应该是提升人在音乐方面的整体素养。老年群体的学习，尤其是钢琴教育在面对老年人特有的身心特征时，应考虑老年人学习的动机和期望，对老年钢琴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对于老年人应展示钢琴艺术娱乐功能与业余生活本质，强调全面素养而不是单一弹奏，强调音乐学习中的社会功能而避免“闭门造车”的局面。通过了解和强调老年人在钢琴教学过程中的收益，结合个人收益、技能收益及社会化收益等方面，反思教学中的各种问题并寻找革新方案，这是面向老年群体的钢琴教育所追求的本质目标，也是实现老年快乐钢琴教育的有效途径。
参考文献：
[ 1 ] 陈迪芸著，《上海市老年钢琴学习调查及初级教材编选》，华东师范大学2009级硕士学位论文。
[ 2 ] 容芳著，《老年钢琴教育的新景象和新思维》，《钢琴艺术》，2008年第8期，第44至45页。
[ 3 ] 黄英著，《体味人生―关于老年钢琴教育的几个问题》，《齐鲁艺苑》，2000年第4期，第79至80页。
[ 4 ] 马晓鸥、吴蒙著，《老年钢琴学习能力研究》，《广播歌选》，2009年第4期，第67页。
[ 5 ] 李景玉著，《老年钢琴教学研究》，《盐城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第92至94页。
[ 6 ] 陈迪芸著，《浅议老年钢琴教材曲目》，《大众文艺》，2011年第6期，第192页。
[ 7 ] 余其斌著，《中老年音乐训练的探索》，《青年文学家》，2009年第9期，第178至179页。
[ 8 ] 黄剑敏、马达著，《老年大学音乐教育呼唤游戏精神》，《大众文艺》，2009年第5期，第1至3页。
[ 9 ] 吴涤著，《当代老年音乐艺术教育之初探》，《丽水学院学报》，2010年第3期，第114至116页。
[10] Peter J. Jutras，“The Benefits of Adult Piano Study as Self-Reported by Selected Adult Piano Students”，Journal of Research in Music Education，2003，Vol.54 No.2：97-110.
[11] 许广敏著，《老年人教育参与障碍之研究―以对上海三所老年大学的调查为例》，华东师范大学2004级硕士学位论文。
[12] 李东生、田昶著，《试论中国老年教育的模式》，《成人教育》，2003年第4期，第8至9页。
[13] 王旭著，《英国老年教育及其对我国的启示》，《教育研究》，2007年第5期，第55至56页。
[14] 王未著，《论老年教育的价值及发展策略》，《继续教育研究》，2005年第2期，第74至76页。
梁 颖 华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