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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华到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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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夜幕降临,我站在新华社分社的楼上,抬眼便能望见远处布达拉宫渐明的灯火映着高原的墨色天空。两年前,当我坐在清华园古旧的图书馆里,为即将在青海藏区开始的两个月的田野调查整理文献时,能够真正在高原浸润一年还只是停留在心头笔端的梦。

我对青藏高原,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民族一直有种近乎“原乡”的情感。我也不清楚这种情感是从何时产生的。是在云南中甸至德钦采风的路上,司机康巴汉子扎西说要到冰瀑下给我们摘报春花的时候?还是在甘肃甘南草原调研时,戴上道吉草小姑娘做的格桑花环的时候?是在青海支教时,我的学生,15岁的藏族女孩专门给我唱起一首清亮的《在那东山顶上》的时候?或者是我在云雾中寻找卡瓦格博的峰顶,策马奔驰在纳帕海草原,在雨中的拉卜楞寺听喇嘛们虔诚诵经的时候?

对“他文化”的无限好奇,让我一次又一次来到有着独特民族宗教文化的青藏高原,对“他文化”的观察和书写是对“我文化”进行反思的绝佳途径。为此,在清华大学读书时,我就选择了用一部关于藏区的民族志新闻作品代替毕业论文,并两度赴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进行实地调研采访,记录了我国西部藏区在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环境、文化变迁等问题。毕业至工作前的那个短暂夏天,我又和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及建筑学院的同学一起到山南地区做了为期一个月的文化旅游规划。

在与藏民的历次交往中,他们的勤劳质朴和与人为善早已铭刻我心,我常常想着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从专业的角度看,问题在整个国际传播中的地位已无须赘述。无论是西方人以“东方主义”的视角对的“香格里拉式”建构,还是国内其他省区蜂拥而至的游客对所持的符号化想象,这似乎都并不能代表一个真实的。

由于之前的支教、调研和采访,我已走过和四省藏区,但由于时间所限都是浅尝辄止。对于曾经学习国际传播专业,如今又从事同样工作的我来说,急需对此有更深入的了解。进入新华社工作以后,新入社的采编人员按规定要赴地方分社锻炼一年,我如愿来到了新华社分社。

临行前,我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导师李彬老师赠我《艽野尘梦》,这本追忆明末清初藏地之事的传记,也是关于百年军政、风俗民情及青藏高原人文地理的考察报告。自入学至毕业工作,“读书与行路”一直是他对我的要求。我亦希望在这一年走遍的每一寸土地。如今,从“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到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寒牧区那曲,从后藏政教文化中心日喀则到“的江南”林芝,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闻人来说,在高原一年的工作生活是难得的经历:趟过冰河、爬过峭壁、穿越过有熊出没的原始森林;习惯了走8小时以上的“搓板”山路,习惯了在饥肠辘辘时啃风干牦牛肉拌糌粑。藏区的大山大河有着开阔胸怀的神奇魔力,即便夜晚蜷缩在漏雨的帐篷里,身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头,但一抬眼望见银河纵贯夜空,就会感叹这是多么诗意的生活。与老一辈的高原新闻人相比,如今在高原采访的条件已是优越,有笔记本电脑和无线网卡帮助及时发稿,有越野车、帐篷睡袋、冲锋衣裤保证在野外的安全便捷。

《一年》的制片人书云曾说:“当文明人在无尽地追求贪欲和野心时,藏族人在与世隔绝的荒野上安享和平与喜乐,除了人类的本能以外,别无所求。”我在的一年,则见证了在城市化、现代化、全球化的浩荡之势下一些东西在悄然蜕变,或好或坏。

在采写的新闻常常以“第一”开头,第一座人行天桥、第一个主题公园、第一座CBD商务中心……藏族百姓在医疗、教育、就业、基本生活保障、基础设施等方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全城供暖网络让高原的冬日不再苦寒,医保全覆盖让普通藏民和僧尼不再为医疗费而苦恼,立体交通网络的建立让这片曾经与世隔绝的高原与内陆省份的经济文化交流更为密切……然而,他们也同样面临现代化带来的挑战。

在偏远的农牧区,占总人口约80%以上的农牧民群体被卷入市场经济的大潮。在那曲牧区的一个小县城,满街的丰田越野车取代了曾经驮物的牛马,它们的主人是因采挖虫草而暴富的牧民。而该县的县委书记,却在为如何让他们合理利用虫草收入而犯愁。牧民普遍缺乏储蓄和理财观念,丰厚的虫草收入为他们酗酒、赌博和一次性消费提供了资本。在林芝鲁朗镇的一个山村,工布藏族村长叹息着山林中的绿绒蒿和红景天因为肆意采挖而数量剧减,一方面因为过去传统保护式的挖掘方式的淡去,一方面缘于药材收购商的大规模采购。

在一些旅游景区,一些藏族孩子见到你会大声说着“Hello”,而不是藏语或汉语。唐卡、佛教法器等传统文化也随着日渐膨胀的游客群体和消费需求而被包装成为文化消费符号销往世界各地。在拉萨八廓街,唐卡店铺遍地开花:逐利的商人们为了提升“产量”,把绘制唐卡的时间由几个月缩短至几周甚至几天,用普通颜料取代矿物颜料,却依旧标以高价。

值得庆幸的是,仍有很多人能在商业冲击之下恪守底线,努力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求平衡。因为媒体行业提供的便利,我得以在这近一年时间接触各行各业的人:文人、科学家、艺术家、政府官员、喇嘛、牧民、商人……就像翻开一本关于社会的百科全书。他们当中不乏理想主义者,在高原坚守数十年,竭力使这里变得更好。

大学艺术系教授丹巴绕旦通过举办唐卡艺术沙龙,号召唐卡艺人坚持传统,规范八廓街混乱的唐卡销售;鹰萨·罗布次仁撰写《的孩子》,为求学内地的学子发声,随后投身家乡的文化产业;藏戏团团长米玛通过现代科技手段让古老的藏戏重焕生机;拉萨民间影像展汇聚了一批独立藏族电影人,用影像记录家乡的变迁;大学生村官王睿智,用微博助力家乡的村务建设和农产品销售……

正如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学者梁雅茜所说,“面临的绝不是传统与现代的两难选择。但如何在原有的社会脉络中注入新的生命力,如何从传统中汲取养分又不失其应有的文化深度,将是一个持续的挑战”。而我所做的是客观地记录这些变化与挑战,使得多年之后的回望可以有些许参照的坐标。

(作者为新华社分社记者。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09级国际新闻传播专业硕士研究生,2011年7月进入新华社国际部担任国际新闻编辑,2012年3月起赴新华社分社锻炼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