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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火锅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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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昌平】1978年出生于重庆开县。1998年南下深圳,200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已在《鸭绿江》、《山东文学》、《作品》、《四川文学》、《重庆文学》、《北方文学》、《黄河文学》、《当代小说》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60余万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系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协会会员。

第一次见到那条狗,大约是三个月前。高二恍惚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他靠在门框上,想,是让白丽把孩子生在深圳还是老家?忽然,小广西兴奋地叫了起来,队长,狗,狗!

高二看着那条狗,迅速把身子欠了起来。他说,妈的,弄来打火锅,那肯定爽歪歪了。可没两天,他就发现要搞死那条狗,是件很困难的事儿。我们经常把不好糊弄的人称之为人精,这条狗,高二认为,应该称之为狗精。

狗通常时间都趴在马路对面的出租屋底下,眼睛微微闭着,狗头搭在前腿上,猩红色的舌头半吐在外面,不叫不闹,睡着。偶尔时候,会晃荡到工地门口,眼神警惕地朝工地里边瞅上一阵。但那都只是刹那间,很快就会跳回出租屋底下。奇怪的是,狗主人居然是个弯腰驼背的老男人,犁头般的腰,沟壑纵横、山河岁月一般的脸。高二看见,他整天像个老僧,一动不动地坐着,把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眼神散乱地朝天投去,看,或者没看。每天黄昏,还有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漂亮女人到来。女人来了,老人便闷声站起来,脸色很不愉快地走进屋子。女人也不说话,跟在后面也走进去。高二不知道那女人和老人在屋里搞些什么名堂,总之是个把小时后,女人会神情黯然地离开。这些他都不感兴趣,无论女人和老人什么关系,这年头,都他妈的很正常。他感兴趣的是那条狗。

高二的家乡小南街,那里闭塞,落后,民风甚是刁悍,每家每户都养狗。农村的狗只认自家人,遇到外人叫得凶,扑得凶。还有一种狗,从小被宰掉尾巴,名为桩尾儿狗。那种狗,整天总是无声无息,独来独往,可狗性相当猛烈。俗话说,无声狗咬死人,那种狗一遇见生人,上窜下跳,扑得万事不顾,大有咬死方休的势头。

高二第一眼看见那条狗时就发现,那是条曾经很霸道的桩尾儿狗。现在那条狗看来已显老态,变得力不从心了。所谓老奸巨滑,无论什么动物老了,自然都谨慎了。真要把那条狗搞来烫火锅,毫无疑问,得费一番折腾。

三个多月了,高二对那条狗的兴趣越发强烈,绞尽脑汁想了很多种办法,可始终没办法。他感觉十分沮丧。他发狠,老子就不信,搞不定这么一条老狗。

高二想,只要把狗引诱进工地,大门一关,任它能飞天遁地,也是狗命不保。工地靠近凤凰山,山脚有不少民居,经常有野狗误打误撞跑到工地上来,都是那样被搞到锅里去的。可是,那条狗真的不愧是狗精,无论高二怎么引诱,从来不进工地大门。似乎它能清楚地看见,工地大门上写着“鬼门关”三个字。如果不是高三的到来,高二绝对想不到用泡过白酒的鸡腿去引诱那只狗。

高三说,哥,我有个办法,你拿只鸡腿去引诱,肯定能把狗引诱到工地里边来。高二看着高三,想,这缺根筋的弟弟,鬼板眼儿不少呀。

高二就真拿来鸡腿,冲大黄狗晃,吹口哨。狗看着他,把舌头一伸一缩,有口水从狗嘴边流下来。高二觉得有门儿了,开始兴奋,手开始颤抖。狗一步一步靠近,高二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狗却忽然站住了,转着狗头四下查看。大约半分钟,狗终究没敌过鸡腿的诱惑,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狗在高二前方两三步的地方再次停住了,狗眼泛着精光,嘴角流着哈拉子,警惕地注视着高二。高二轻轻地晃着鸡腿,吹着口哨。狗却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狗头也转向了旁边。高二以为是高三或者小广西跑来了,也转过头来看。狗就在那瞬间,趁高二一分神,狂吠一声,庞大的身躯如闪电般窜向高二。高二一惊,吓得“啊”一声大叫,手一抖,猛一退步,脚下一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的鸡腿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到了狗嘴上。

高二没把狗引诱进工地,倒赔上了一只价值三块五的鸡腿。高三说,哥啊,你真是没得卵用。小广西说,找龙总,把他的黑星借来,“砰”,那狗不就挂了?高二说,的赶紧闭嘴,私藏枪械查到了要坐牢,你知不知道。小广西就不敢说话了。

怎么搞这条狗,高二实在没了办法,可高三还有。他 说,把鸡腿泡在白酒里,狗吃了准倒。高二怔怔地看着高三,想,这缺根筋的弟弟,比想象中鬼精了不知道多少倍。

三个月前,高明打电话给高二,说你弟弟嚷着要出来。高二说,那就叫他来吧。高二害怕高三,他知道高三是颗炸弹,而且吃不准啥时候会爆炸。高三来了,高二联系朋友,把高三搞进了凤凰一家工厂。没做五个月,被炒了,原因是和女工在宿舍楼顶瞎搞。

高二气得差点背气,说,没地方搞吗,外面大把的房子啊。高三若无其事地说,租房要钱嘛,那不是跟找小姐没区别了吗?他气得把高三推倒在地:“本事不小嘛,居然知道找小姐了。”高三爬起来,气鼓鼓地说,我真想整死你,我啥时候找小姐了?高二几乎肺都气炸了,揪住高三衣领吼起来,来呀,就你,捏我都能捏死你。高三梗着脖子说,有种你捏,不捏就是乌龟。他抬手欲揍,白丽说,高二,那是你弟弟。他就软了。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呢。

现在倒好,为了吃上一顿狗肉,做哥哥的居然还要听弟弟的了。高三说,哥,还是去找鸡腿和白酒吧。高二说,要搞你去搞。高三说,那你给钱,我去买鸡腿和白酒。高二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伸手掏钱包。

正说着话,跟高三瞎搞的女孩子找来了。女孩子说,高三,我怀孕了。高三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怀孕了嘛,大惊小怪。女孩子说,我妈都快气死了,说要整死我。高三说,女人嘛,跟男人做了那事儿,肯定要怀孕嘛。女孩子说,我妈要我去打了,又不给我钱,叫我找那个男人要。是你,你得出钱。我妈还说了,再等段时间孩子大了,就不好打了。高三肩膀一耸,双手一摊,鼻子一抽,说,我可没钱。女孩子就哭了。

高三对高二说,哥,给钱她去打孩子。高二一下就蹦了起来,双手一把抓住高三衣领,猛一用力把高三提了起来摁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啊?高三说,你是我哥,我当然是找你要啦。他把手一松,高三就跌在了地上。高三爬起来,拍着裤子上的灰,叫了起来,哥,你想要我命啊?他一转身,再次把高三提了起来,恶狠狠地说,我真想把你杀了。接着冲进门卫室找东西,说,我今天干脆整死你。高三说,哥,不是我看扁你,借一百个胆子你都不敢。

高二转身冲出来,扯过高三,摔在地上,摁住高三胸口:“有种你再说句我不敢。”高三根本没当回事儿,说,你本来就不敢嘛,打死我,爸不打死你,我高字就倒过来写。

一句话,高二彻底没脾气了。高三自己爬了起来,很不高兴,气鼓鼓地说,哥,你就快拿点钱给她吧,在这里哭着好看啊?他气得都快断气了,幸好有白丽。白丽把女孩子拉过去,说,跟姐姐到外面说说话,好不好?女孩子就真的跟着去了。好半天,白丽回来了。

白丽一脸严肃地问高三,那女孩子你喜欢不?高三斜着眼睛看着白丽,歪着嘴角说,长得满脸痘子,我才不喜欢。白丽说,既然不喜欢,你怎么还把她肚子搞大呢?高三说,是她自己愿意的,我早说过我不管的,他妈的,丑人多作怪,说话不算话。白丽听了,看着一脸忿忿表情的高三,哭笑不得。白丽说,你是怎么把她肚子搞大的呢?高三说,她叫我请她吃夜宵,吃完了回到厂里,就在宿舍的楼顶搞大的。

第二天,女孩子又来了,白丽把她带去了医院。高三的兴趣都在那条狗上,缠着高二买鸡腿,买白酒,还说他的办法一定行。

高明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高一,考上大学,跳出了农门。二儿子高二从小调皮捣蛋,孩子王,惹祸精。高二小学读了九年,还在五年级混。隔三岔五高明就会被老师请到学校。老师说,高老板,瞧你家老二,那真没办法管教了,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一次又一次,高明陪笑脸,告矮子,从背后塞好烟好酒,总算把高二保住了。终于,高二惹出了大麻烦。高二荷尔蒙过盛,偷看女老师洗澡,被发现,学校把他直接开除了。高明气疯了,高一在一旁怂恿,说,黄荆条子出好人。于是高明二话没说,扯过墙角的黄荆条子,把高二揍得满屋上窜下跳。高明不管,继续揍。高二被打得满身血痕。

本来事情基本都结束了,可这时候,同村一妇女带着女儿告状来了。妇女说,高二跟其他几个男同学,在今天放学的路上摸我家女儿。高明气炸了,从墙角扯过一根扁担,咆哮起来,我今天干脆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扁担朝着高二头顶就砸了下来。高三尖叫,爸,打不得。身子一扑,把高二扑倒在地,自己压在了高二身上。

“嘭!”一扁担结结实实地正中高三头顶,血如喷泉,高三当时就晕死了。妇女见事情闹大了,哆嗦着手拖着女儿,兔子一般溜了。

高三就此落下了脑震荡后遗症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成天到处惹是生非,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书没得读了,高二只得回家种地。打架闹事他还是把好手,可种地那真不是他的强项。无论他在地里播什么种 子,邪门儿了,长出来的总是草。高明没辙了,说胡话,他妈的,早知道是这么个败家子,当初老子射墙上得了。没多久,高二到了南方,一开始他跟着社会青年瞎混。偶然机会,仗义为龙总解了围。龙总感谢他,赏了他个保安队长。

每天黄昏时到来的女人,给高二的直觉一定是那老人的亲人,具体什么关系,不好妄加猜测。高二弄不清楚,她怎么会把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安排在出租屋里呢?

人老了,身体总有不好的时候。那天,高三死缠着高二买回了鸡腿和二锅头。鸡腿在二锅头里泡了大半天,只等黄昏,趁老人在屋里吃饭时动手。好歹挨到黄昏,高三兴冲冲地拿着鸡腿走出工地大门。刚到门口,高三喊高二,哥,你老板来了。高二和小广西迅速跑出来,一看不是老板,只是和老板一样的小轿车。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下了车,急匆匆地走进了老人的屋子里,不多时,就跟女人一起搀扶着老人出来了。高二看见老人走路脚步打晃,看样子应该病得不轻。老人刚被搀了出来,那条大黄狗就开始烦躁,左冲右突汪汪狂吠。

高二感觉事情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他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男人和女人把老人搀扶上车,关好车门正要开走,那条狗却把身子一蹿,蹿到了小轿车顶上。狗在小轿车顶上狂吠乱抓,显得无比暴躁。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神奇,高二惊得“啊”一声尖叫起来。

更怪的事出现了。那个老人看来已经是走路都走不稳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开了车门。高二看见老人一只脚迈出车门,接着上身也探出了车门。老人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就滚了下来。高二慌了,发自本能地奔了过去,扶起老人。男人女人也都尖叫着迅速下车了。

“狗,我的大黄狗。”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老人哆嗦的嘴里飘出来。高二怔住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太久违了。好久好久,他没听到这么纯正的乡音了。他说,大叔,啥狗?老人的身子开始颤抖,开始发热,眼睛开始放光,双手猛一伸,紧紧抓住了高二的左手手腕。他感觉自己手腕如在瞬间被蛇缠住了一样,越抓越紧,越抓越紧。他看见老人十指如钩。渐渐地,他感觉手指在慢慢麻木,连弯都弯不过来了。

老人额头摔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冒出来。鲜血从老人脸上流下来,滴在高二衣服上,滴在地上。

女人哭着喊,爸,爸。这又是高二熟悉的乡音。他就用家乡话对女人说,你爸看来病得不轻呢。女人继续哭着喊,爸,爸。那条狗跑到了不远的地方,两只前爪把马路刨得吱吱响,依然在暴躁不安地汪汪狂吠。

女人和男人一脸焦急,都去掰老人的手。高二看得出来,男人和女人脸都红了,可那老人双手就像生了根一样。他就害怕了,想哭。高三说,我来。他吓得马上大叫,不要!高三就站住了。白丽在宿舍里,根本不知道。

女人把乞求的目光投向高二,他也把乞求的目光投向女人。

事态紧急,高二只得一咬牙,对女人说,快送你爸去医院。女人说,你的手?他说,没事,救人要紧,我抱着你爸就是了。男人愣了下,接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你挺仗义,这样吧,从现在开始算,每小时我给你两百块,一直到我爸松手为止。他还没说话,高三手舞足蹈地说,我靠,那抓个十天八天就发大财了。他赶紧叫高三闭嘴。

高二坐上了车,交待高三老实呆着。高三说,哥,你就放心走吧。这话,听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怎么听着像生离死别似的?

在车上,白丽的电话来了。高二接,白丽不说话,只是哭。他柔声说,别哭,没事。白丽还是哭。他说,真没事。白丽顿了下,说,你可一定要回来呀。他笑说,憨婆娘!

到了医院,高二的左手手指已经完全麻木了。医生和护士显然都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全拿着家伙愣着。

一般来说,医院规定急救时不允许有外人,可老人紧紧抓住高二的手,他走不了。医生吩咐护士,吸氧气,量血压,测体温……

护士清理着老人额头上的伤口,消毒,除掉肉渣,撒上药末,包扎好了。老人的眼睛还是紧紧闭着。高二的心里害怕极了。白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搞得他头都要炸了。一发狠,把手机关了。

老人的鼻子里塞着管子,手上扎着管子,太阳穴上贴着管子。医生护士全忙碌得满头大汗,可老人就是没半点动静。

高二摇头,心想都这样折腾了,老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死了?他想着老人可能已经死了,浑身就开始抖。护士说,别怕,我们会尽力。他没听进去,继续抖。

终于,医生和护士都不忙了。医生对高二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他一脸恐慌地说,我的手。医生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他就哭了。医生说,你爸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肯定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所以急火功心了。准备后事吧,人总难逃一死,节哀顺变。他哭丧着脸说,他不是我爸呀。医生护士全愣住了。

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在老人身上,声嘶力竭地喊,爸,爸。高二说,我的手,我的手。女人喊,爸,爸。

医生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示意跟他出去一下。男人跟医生出去了,高二蹲在床边,神情沮丧无比。大约十来分钟,医生和男人进来了。医生叫过护士,又再次低声示意了什么。护士开始是一脸惊讶,接着低下头出去了,很快拿着东西又进来了。

护士给老人一下打了两针。两只针打下去不久,老人的脸渐渐红润了,眼皮开始动了,终于睁开了。女人抚摸着老人的胸口,轻声喊,爸,爸。

老人的嘴在动,女人把身子俯下去。高二尖着耳朵听见了,老人叫女人带着其他人都出去,有话跟这小兄弟说。他觉得奇怪,他有啥跟我说?都要死了,交待遗愿也是跟他亲人嘛,关我啥事?

女人显然也没料到老人会说出那样的话,停住了哭,直起身子,愣着,看着老人。老人说,出,出去。女人才转身,招呼众人都出去了。

“小,小兄弟。”高二赶紧俯下身子。“求你帮我,帮我个忙。”高二点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似乎在空气里有双有力的手,按着他的脑袋,他身不由己。

“帮我照顾,照顾那条狗,它跟着我,跟着我,十几年了,跟我儿子一样亲,一样亲呢。”高二使劲点头,说,大叔,您放心,我一定喂好它。高二看见,老人的皱纹开始鲜活起来,双手的力道在渐渐消失;高二还看见那个显示屏上一直在缓慢跳动的线忽然就直了,一直嘀嘀叫的声音也忽然没有了。老人的双手一软,掉了下去。

高二看着老人,老人一脸安详,眼睛紧紧闭着,显然,他走得很满足。高二忽然间觉得心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空落落的,放声大喊,啊!

护士们开始拆老人身上的管子。男人站着,脸上没啥表情。高二站起来,朝男人走过去。高二说,你……忽然没话了,觉得喉咙忽然被什么堵死了。男人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伸手掏出钱包。男人说,现在快九点了,算三个小时吧,六百块。高二哆嗦着手接过六张崭新的百元大票。他盯着男人,死死地盯着男人,不说话。男人说,少了吗?再加四百给你。他就又把钱接了。他继续紧盯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给男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男人说,还少啊?他把上身猛地一探,脸就凑到了男人的脸上。男人本能地把身子往后一缩。他朝着男人“啊”一声大叫。男人也叫了一声,身子猛一退,靠在墙上。他赶紧又紧逼了过去。

高二把男人逼到墙边,把脸再次逼近男人的脸。男人说,我再给,我再给。手哆嗦着从钱包里掏钱。男人还没把钱掏出来,他再一次朝男人“啊”一声大叫。男人脚一软,身子滑了下去。高二缓慢地转头,目光凄凉,看着床上直挺挺的老人。他把眼睛慢慢地闭上,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他双手捧着钱,牙齿咬得格格响。他猛地把双手一舞,接着一抛,手上的钱就飘舞了起来。一张一张的钱在空中飘舞着,如同撒向空中的冥纸,在为老人做最后的告别。高二一转身,大步走出了急救室。

高二走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哭。城市的夜色美极了,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那些人忙啥,他不知道,现在他也不想知道。他不明白,男人和女人都有了自己的小车,为什么还把一个老人丢在出租屋里。现在他只知道,有个孤独的老人被他最后送走了。那一刻他忽然懂了,原来看似强韧的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从医院回工地,如果坐车的话,大约半小时,可现在他不想坐车,只想走。他要从医院一直走回工地去,这大约需要两个多小时。有出租摩托车在他身边停下来,司机热情地招呼,老板,去哪?他没理,继续走。司机讨了没趣,骂骂咧咧地走了。又来一摩托车,司机也热情地招呼,老板,去哪?他还是没理,继续走。司机讨了没趣,也骂骂咧咧地走了。又有摩托车停下来,司机看了看他的脸,又走了。他沿着大街一直走,胸口堵得死死的。

高二走得汗流浃背也没停下来,继续往工地走。走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想起,手机没开。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不一会儿,信息一条一条地来了,全是白丽发来的。高二一条一条地看,都没回。他忽然想起,父亲也是一个人在老家,他又忽然想起,快半个月没打电话给父亲了。现在,他觉得应该给父亲打个电话。

于是电话就通了,却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接着打,第四遍,接了。电话那头父亲咳嗽了一声,谁呀?高二嘴唇哆嗦着,没说出话来。

“这么晚了,谁呀?”父亲在那头问。高二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呀,说话。是老二吧,这么晚了,啥事呀?喂,喂,谁呀,是老大吗?老三?说话。不说话,我挂了啊。”

“咔嚓,”电话就真的挂了,高二继续往前走。

高二又给白丽打电话。

“你还活着呀?他妈的,说话呀。高二你个,哑巴了啊?的神经病,逞能,回来看老娘怎么收 拾你。”

“咔嚓,”电话又挂了。

高二的胸口堵得死死的,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沿着马路,一直朝工地走。

高二回到工地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其时夜色如幕,将大地严实地裹着。他开门进去,看见几个保安、高三、白丽他们围在一张桌子边上,桌子上一个大电饭煲里正冒着白气。他有点蒙,那些保安怎么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守着呢?

高三看见高二,举着筷子跑过来。“哥,快来快来,狗肉火锅太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