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热贡藏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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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具有神秘特质的地方文化，让人心驰神往。尤其是那些被人们忽略了的去处，更藏着别样的风景，具有原态的美丽。

青海热贡艺术之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极尽奢华的隆务寺

热贡，是藏语对同仁一带的称谓，意思是“金色的山谷”。隆冬出行，在一场大雪中来到这名字听上去就很迷人的地方。

同仁，是一座青藏高原小城，为青海省黄南自治州府的所在地。到达时夜幕低垂，初上的华灯让小城异样地宁静和美丽。这里是有名的藏传佛教艺术之乡，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别致的文化气息。

隆务寺在同仁县城的西南端，寺东不远处有一条美丽的河，叫隆务河。从县城住地去隆务寺，可以打很便宜的“的”，更适合步行去，顺路可以看看那条藏风浓郁的隆务老街。

隆务老街是同仁的一个缩影和象征，它一年到头总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无论是本地藏人，还是外来游客，汇聚在这里都是一个夙命。这是条有点凌乱的老街，望不到头的杂货铺里，酥油、曲拉、皮袍、法器、香料等民族生活用品，唐卡、藏刀、天珠等藏地旅游收藏品和装饰品应有尽有，你可以随便挑选，用很便宜的价钱买下来。这里是黄南藏区民族贸易的大集市，也是热贡藏区民俗文化的荟萃地和民族服饰的看台。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牛羊肉和老皮袍的膻味，也散发着藏地古老历史文化千年陈酿般的醇香。你可以在这里悠悠然逛上一整天，也可以什么都不买，只是路过浏览或随便走一走，看看你可能从来都没见过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你长见识。

穿过长长的隆务老街，尽头就是依山傍水地瑞气祥的隆务寺。隆务寺，和塔尔寺、拉卜吉楞寺齐名，是安多藏区格鲁派三大寺之一，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寺院大门并不起眼，寺碑同样不起眼，但寺里面却十分宽敞大气。隆务寺始建于元代，左进右出拐来拐去，竟有几十座佛殿经堂，建筑里里外外一码儿精美奢华，多数佛像，甚至二三十米高的大佛和内墙壁画、唐卡都是用纯金镀过、裱过的，其华丽令人惊叹！隆务寺里有明熹宗皇帝题赐的“西域胜境”匾额，有几十尊明朝皇帝赐赏的释迦牟尼像，珍藏有宗喀巴大师的法衣和一至七世夏日仓主持活佛的衣钵，还有数千件传世珍贵法器以及大量精美的壁画、堆绣和唐卡作品。这么多的珍宝能在历代的变乱中完好地保存下来，一定有它值得我们探究的理由。隆务寺现有僧人一千多，佛学造诣高深的活佛多达三四十人，影响远及甘、青、川数省。

因是冬季，又下了大雪，寺里游人极少，偶有三三两两虔诚的信众在朝佛和转殿，寺院显得格外清静和肃穆。经过一片巷道整齐的僧舍，忽然兴起，去拜访了昨晚在“热贡艺人阁”餐馆认识的僧人画师智华。智华正与两位僧人做金活，他应我请求展示了3 幅他画的精美的唐卡，其中一副是我从没见过的别致的黑唐卡，那线描几乎与发丝无二，典雅之至。在智华这里，我从一本唐卡画册中看到不少美轮美奂的热贡艺术精品。智华只有31 岁，彩唐、黑唐和金唐样样精通，2004 年，还为果洛龙恩寺绘制了一幅大型“莲花生大师”珍珠唐卡，这是全藏区唯一的珍品。智华现带着5个学画的学生，打算日后开个唐卡画班，把技艺传给更多的人。

上下吾屯：中国最好的藏画之乡

“热贡艺术之乡”的精华在上下吾屯两个村落，这里历代出了不少藏画大师，1941 年曾与张大千一起在敦煌临摹过壁画，后获得“国家工艺美术大师”称号的夏吾才让就出自这里。

上下吾屯是连在一起的两个藏族村子，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卖唐卡佛画。两个村子各有一座属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寺院，年代久远，珍藏丰富，著名画师很多。

吾屯上寺，始建于明代，5 层的大弥勒殿金佛体内藏有大量佛教珍宝，还有释迦牟尼佛的舍利、宗喀巴大师的灵骨和众佛的增生舍利、灵齿等圣物。

寺院里历代有很多高明的画师。笔者在这里走访了青年名画师罗藏华丹，他也是寺里的导游。在华丹的小陈列室里，他让我参观了5 幅他绘裱好的精美唐卡，其中有一幅画了4 个月的极为精致华丽的彩唐《时轮金刚》，大量用了纯金，价值在1 万元以上。罗藏华丹学画已25年，精工黑、彩、金各种唐卡。他曾经和两个弟子用11个月的时间，画了一幅8X5尺的彩色间唐（大型唐卡），价值20万元，一法国人想买他没舍得，献给了寺里，现挂在大弥勒殿，成为该寺的珍藏。罗藏华丹是吾屯上寺前3名的画师，获得过不少的奖，还精于佛塑。他的聪明睿智，甚至体现在保健养生上，他用以招待客人的烹茗桂圆枣茶，简直就是一种精致的茶道。罗藏华丹善交际，通讯簿上老外的地址一行行的，这样的僧人真是少见！

离开寺院进村，静得出奇，原来家家都在关门埋头做画。这里的唐卡全是订单活，供不应求，印度、台湾、香港和国内各地寺院，哪儿订的都有。一幅卖两三千元，每家每年至少收入四五万元。

这里所有的成年男人都会作画，佛画女人不能染指，田里的活便全归了她们。

吾屯下寺比上寺年代更早，高明的画师很多。笔者在这里走访了正在画一幅很精美的《宗喀巴大师像》的年轻画师关却尼玛，然后去吾屯下庄采访名画师扎西尖措。尖措正带着弟子画一幅间唐《四大天王》，是塔尔寺出两万元订购的。扎西原是下寺的僧人，已还俗。他17岁起拜九世班禅的画匠名画师久美曲宗为师，学画9年，独立作画后先后画了大大小小一千多幅唐卡，去五台山、塔尔寺、等不少地方画过画。他的不少画卖到了美、法、日等国，很受欢迎。他现在带着30多个学生，说：“希望年轻的一代把热贡艺术继承下来，这是祖辈们传下来的珍贵文化财富。”

次日，再去吾屯上寺，走访了夏吾才让大师的儿子、41岁的僧人名画师更登达吉。达吉的僧房是两层小楼，十分明亮宽敞。他已为僧25年，是寺管会副主任。达吉家是唐卡绘画世家，代代都是热贡艺术的高手。他先学泥塑，后跟父亲学画唐卡，曾应邀给九世班禅大师家的佛塑做过金活。他的唐卡独具特色，国内外都有求订，每年和学生一起画50多幅，最精细并用金多的价值达二三万元。在达吉这里，我有幸了解到其父夏吾才让1941年随张大千去敦煌临摹壁画的一些事，可惜夏吾才让大师于2003年12月离世，我没有听到他的亲口讲述。不过，我在这里见到了当年夏吾才让与张大千在敦煌时的两幅合影照片，十分珍贵。

结束采访离开吾屯之前，爬上村东的高山坡去拍吾屯的全景，我忽然心生一种少有的感动和敬仰，为这片看似寻常却深藏着藏民族宗教文化丰厚底蕴的高原村落。

奇特而古老的於菟舞

祭於菟舞，是现在独存于同仁县年都乎村的一种民间传统傩舞，极类似于古楚风虎舞，是驱逐疫鬼求福纳吉的，极为独特而神秘。

年都乎村是个有220户人家的土族村子，坐落在一个古老的土城里。据说，这里的土族人是古代霍尔（吐谷浑）王国的后裔。民间有传说，霍尔王妃生重病，久治不愈，后以兵士虎纹文身舞驱魔逐邪治好，从此留传下来於菟舞祭。该舞祭现在青海其他地方均已绝迹，唯独年都乎村每年冬季都要隆重举行一次，得以使此古老的民间傩舞幸存下来。

举行於菟舞的头一天晚上，要举行“邦”祭，也就是在室内举行选定次日7个於菟扮演者的请神仪式，之后有一项奇特的安排：让青年男女狂欢和自由幽会。

正式的於菟舞祭是在山上二郎神庙举行的。下午，“拉哇”（主持法师）带着扮於菟的人上山来，打开庙门，於菟们开始化妆。化妆很奇特：小伙子们在这寒天冬日三两下扒光了上衣，把裤子挽到大腿根，然后用地上事先备好的一大堆草灰，迅速地涂抹全身和头脸，转眼间他们变成了怪异可怕的白色灰土人，只剩两只黑眼珠咕噜噜转。然后，几位画师用浓浓的墨汁往他们身上和脸上画虎纹。化妆中的於菟们，不停地龇牙咧嘴，吐出血红的长舌向观者做狞厉相，似渐入神境。

化妆完毕后，7个於菟在身着法衣的“拉哇”带领下，向二郎神跪拜诵经，并大碗地饮酒，祈取神力。至此，於菟们不再是人而变成了可驱魔逐鬼的虎神，个个口叼不知从何而来的鲜红的生肉长舌，高举木制长剑，在“拉哇”的一阵皮鼓声中奔出庙门，在空地上狂舞起来，然后突然飞一般的在崎岖险道上狂奔下山，直奔村子而去。

进村后，於菟们飞快地爬过陡高的城墙，一户户翻墙入院，在房顶跳舞驱魔，并接受等待在屋顶的村民们往神剑上套圈儿馍。我跟着於菟们追拍，奇怪地发现，於菟们这时像是真的“得了神力”，竟然可以轻松地从很高的墙上攀跃而上，或从高高的屋檐上飞身而下却毫发无损。於菟们就这样在全村人的欢呼和鞭炮迎接中一家一家地飞蹿，要折腾上两三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家家都烹煮好一大锅羊肉等待於菟们来大嚼，并让其在病人身上跨来跳去驱赶疫魔。在一位叫夏吾杰的老阿依（老奶奶）家，於菟们大吃大喝一通，在院内舞了一阵，又吊着长舌去另一家驱魔。最后，各路於菟集中到古城东门洞处的空地狂舞，这时全村的人都蜂拥至此，挤满巷子，站满房顶，大声呼叫助威，一时间皮鼓轰响，鞭炮炸鸣，人神合欢，舞祭活动达到高潮，表示村中各种厉鬼疫魔全从这里被赶出村庄，仪式至此也宣告结束。之后，於菟们出东门奔向河滩，把象征斩了鬼魔的污剑和村民们套在剑上象征不洁之物的圈儿馍，全部投入河中，并在冰冷的水中洗去身上的虎纹和白灰土，这意味着把从村里带出的邪魔鬼怪之气，全部洗除干净，从此来年户户吉祥，人人平安得福。

於菟，原是古楚人对虎的称谓。年都乎村长期保持的於菟舞祭，据说是古西羌人虎图腾文化的珍贵遗存；又有学者考证说是明朝江南楚地崇虎风俗随屯居移民流传而来。虽说法不一，但这种奇特的民俗文化现象在这里独存，一定有它的道理和文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