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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芬芳 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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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茉莉花开了,开得清纯,开得宁静,开得淡雅,而一缕一缕的香气,却不由自主地在空气里氤氲着……

当初咬着牙买下这一套房子时,我暗自里最得意的就是这一个奢侈的半月形阳台,有七十多平米,而且又临着汤汤北去的湘江。记得刚搬家那会,我本想再狠一回心配一张仿红木的长条桌,面对湘江书写大字,可妻子菊儿不知怎么却迷上养花了,大大小小的坛坛钵钵摆了几十上百个,虽无什么特名贵的花种,但春夏秋冬的各色花卉却应有尽有。

那是在茉莉花浅浅地盛开的日子里,我只要偶有闲暇便像着魔似的会来到阳台上,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般陪着花仙子们唱起《好一朵茉莉花》来。任歌声在茉莉花的馨香里流淌着,奔放着,然而每当唱到“让我来将你摘下 / 送给别人家”的时候,我的心便不由一颤,似乎就有了一缕一缕的惆怅,在记忆的深处被抽了出来……

童年和少年时的往事,是多么地令人怀想哦。

老家的小镇上,有一家莫姓裁缝铺。

莫裁缝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出脱得漂漂亮亮。小镇唐家观人称她们是资水三朵花。

大姐莫莉花,二姐莫桔花,三姐莫槿花。

莫裁缝是读过私塾的,是个为人行事颇讲究的谦谦君子,给女儿取名自然也就很讲究,都是按照女儿出生的月份,挑选了该月份最美的花朵给取的名字。

“我叫莫莉花。四月间出生的。”小镇的孩子启蒙迟,上学的头一天,八岁多的莫莉花挎着父亲莫裁缝亲手缝制的小书包,微仰着头,大大方方地向镇小的老师自报了尊姓大名。莫裁缝很绅士地站在女儿的身后,笑不吱声,心里是颇有几分得意的。

“好漂亮哦!就和你的名字一样。果然是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哩!”老师双目一亮,由衷的赞叹脱口而出。老师姓殷,是下放在镇上的知青,刚从省农大毕业就过来了,是小镇上学历最高的教师。

“殷老师您才真漂亮呢!又是大学生,肚子里装满了墨水。”听到殷老师由衷地赞叹自己的女儿,莫裁缝就忙接过了话茬。他说的也是真心话。

殷老师的桃子脸就更红了,她把薄薄的下嘴唇撮过同样是薄薄的上嘴唇,吹了吹额前的刘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叔您见笑了,你家莫莉花今后会比我更有出息哩!”

“那是!那是!”见身后挤满了家长和儿童,莫裁缝忙拉着女儿的小手退了出来。

“我小名叫栀子花。是井湾里的。今年八岁了。”我姐姐紧跟了上去,像一只活泼的小喜鹊喳喳地嚷着。人群中瞬间就荡起了笑声。

“又是一朵花呵!你的大名呢?”老师也笑了。

“廖栀子。栀子花开的栀子!”姐姐是井湾里的小美女,奶奶送姐姐去唐家观镇小报名,三岁的我也吵着闹着去了。也就是那一次,莫莉花的名字便在我幼小的心里生出了根来。

唐家观与下游的井湾里相隔三里左右。同饮着一江清碧的资水。我的姐姐启蒙读书后,每天一早就跟随着邻家的同学们往唐家观镇小赶,下午放学后,又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来。他们背着母亲或奶奶缝制的小书包,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开开心心的样子特令人羡慕。

“我也要跟着姐姐去上学!”姐姐和莫莉花是同桌,俩人特要好。每年寒暑假,姐姐总是会邀请莫莉花到我们家里玩。我也特喜欢同她们一起玩了。姐姐上三年级那年,快满七岁的我有一次硬是吵着要当姐姐的跟屁虫。

“明年吧,明年你就可以启蒙了。”奶奶顿了顿又说:“要是你爸爸当年不去部队耽误那几年,你也该早上学了呢!”奶奶笑得满脸都是瓣,一手拉住我,一手像赶鸡似地让栀子快点跟上其他的同学们。

奶奶每月里都会带着我到小镇唐家观去一两趟的。

家里来了客人要去沽酒,没有了煤油,没有了盐,也得到唐家观镇上去买。

从家里出发,过了门前九峡溪口的联珠桥,沿着一条溯江而上的官道,也是纤道的弯弯曲曲的小径,远远地就望见匍匐于资水北岸的小镇唐家观了。那是多么繁华的小镇啊,南杂百货,山珍河鲜,剪纸风筝,琳琅满目;臭豆腐干子,白嫩豆腐脑,糖油粑粑,粟米棕子,糯米青团,应有尽有,看得我眼热嘴馋,口水咕咕地含在嘴里,时不时还滴到了衣襟上。

“看把你小嘴给馋的哟!”母亲病逝后,奶奶既当祖母又当娘,她心疼地说着,就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绢包来,一层一层地打开,拿出几个硬币,给我买了几个糖油粑粑饱口福。可遗憾的是,待我快要启蒙读书时,守了半辈子寡,含辛茹苦了一辈子的奶奶却匆匆地走了。而且姐姐她们班级的学生们也早就作鸟兽散了。姐姐栀子只念过完全小学后就去了龙塘卫生院学护士,跟在没有妈妈照顾的爸爸身边。莫莉花姐姐据说也没有继续升学,而是跟随莫裁缝女从父业了。

姐姐去了龙塘卫生院学护士后,莫莉花姐姐就没有再到我们的家里来过。为了巩固这个残缺的家庭,刚满十七岁的哥哥黎晖也便早早地成亲了。嫂子石榴花比我哥大两岁,就是临村祠门口石岩匠的女儿。嫂子是一个没进过校门的人,却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叔子我的身上。

在我们老家井湾里,做女人是很苦很累的。眼看着“双抢”在即,男人们就一个个地都走光了。为赚回几个买农药化肥的救急钱,他们只得把家中及田里地里的农活全部留给了婆娘和儿女们,自己却赶着去给洞庭湖沿岸的产粮区抢收抢插当禾客。我哥哥黎晖当然也去了,他是井湾里的一条壮实汉子,凡外出做拉锯的解板匠,或抢收抢插的禾客等艰辛活,是绝对少不了他的。用村子里恒山伯的话说:“黎晖不去行吗?我们这一支人马中,不就是这一根年轻的擎梁柱子!”奶奶去世后,我心中崇拜的偶像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哥哥黎晖,另一个便是嫂嫂石榴花。

我在哥哥嫂嫂的羽翼下度着失去了奶奶庇护的童年和少年岁月。

是夜,星星在瓦蓝瓦蓝的天幕上闪着,耀着。我却总喜欢在这样的时候唱响着那一首关于星星的童谣:“青石板 / 石板青 / 青石板上钉银钉/ 夜里发光亮晶晶。”悠扬的童稚声与蛙鼓的大合唱,在山村夜晚的水月间明明晃晃地流淌着。

那同时也是我嫂子最忙碌的夜晚。

我倚堂屋的门槛坐着,努力地唱着童谣,给堂中切着猪草的嫂嫂石榴花作伴。可唱着唱着一双眼皮却愈是沉重了,撑也撑不开呢。“我又不怕个么子,都半夜了,还不睡去啊!”嫂子已经不下三次五次地催着我。赶忙揉了揉眼睛,我回过头,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不困嘛!”嫂子就甩了一下散在额前的乱发,边切着青嫩的猪草,边叹了声游丝般轻微气,“唉,你呀!”嫂子心里一定很清楚,强打着精神的小叔子,为的是替她分担些许寂寞。

灯盏里添过两次的煤油也快燃尽了,灯芯的光亮,由白转红,堂屋里看着看着就暗了。嫂子似乎是有所察觉的,三下两下便把碎细的猪草用撮箕撮进灶屋的大锅里,然后,嘱我将昏黄的一豆灯光吹熄,她自己就坐在灶门口生火煮着猪潲。

柴薪很干,灶火正旺,火舌从灶口直往外舔,嫂嫂那黝黑的脸膛,被红红的火光辉映着,像是抹上了一层五色的油彩。我顿时觉得,嫂嫂原来是如此地端庄而美丽。然而,嫂嫂竟叹了口气。她是家里的长女,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是她帮着母亲拉扯,如今嫁到了我们廖家,又照样是她忙里忙外,风里雨里,劳累得身心疲惫是无疑了。在我们井湾里,流行着这么一句俗话:长兄当父,长嫂当娘。此话于年幼的我来体会,便是愈知其中深意的。我真想扑上前去,安慰嫂嫂,并且告诉她:“嫂嫂,我也是满七八岁的人了,会给你做一个好帮手的!”但我终于没有说出口来,怕嫂嫂反而骂我是个傻小子。顿时就有一种愁绪,在我幼小的心里缭绕着。

我最初认识的字,是“天、地、君、亲、师”。那是写在我们家神龛中间的神柱牌位上的,烫着金,辉煌得很哩。父亲偶尔回家时,就会把我举过头顶,一遍一遍地念给我听,可我那幼小的一颗心,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而且常常走神,总是想起我姐姐的同桌莫莉花姐姐不久前来我们家说过的,“等姐姐也学会裁剪了,你就穿姐姐亲手给你缝制的新衣服好么?”我已记不清那是第几次见到莫莉花姐姐了,但是在我的心里,她是有着天上神仙姐姐般漂亮的。

后来我也终于到了入学的年龄,嫂子石榴花领着我去报名认老师,并且悄悄地告诉我:“她叫殷老师,也是你姐姐的老师,是教学生认字、做人的。”偷眼看那位我幼时见过的,被称为殷老师的人,我心里一愣:殷老师原来还是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啊!

铃声响了,我跟着同学们涌进了教室。第一次进校门,心里充满着好奇,一双童贞的眸子溜来溜去,只想着要分辨出哪一张课桌是莫莉花姐姐和我栀子花姐姐坐过的。

“同学们好!”殷老师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我的目光和思绪也拉了过去。殷老师大大方方的,清了清嗓门,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我姓殷,叫殷桃花,以后,你们就叫我殷老师罢!”

那一天,殷老师穿一件袖口同领口均卷着白边的黑色短袖衬衫,着一条隐格的淡蓝色裤子,乌亮的长辫梢上扎一对火红的蝴蝶结,白里透红的桃子脸庞上两个浅浅的酒窝满盛着甜甜的笑意。她的出现,顿时使几十双童稚的目光灿烂无比,嬉笑打闹的教室里寂静一片。“从今天起,由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兼教你们的唱歌课和图画课。”脆亮的声音如泉水般淌过来,溢满了孩子们小小的心湖。殷老师接着说:“你们都是小镇上和山村里的孩子,是蓝天同大地的宠儿,对于小小的教室,一时还习惯不了的。今天的唱歌课就搬到野外去上……”仿佛是异口同声,大家雀跃着欢呼:“好啊!好啊!”便紧跟着殷老师来到了学校南边的一片绿叶婆娑的香樟林子里。只是,孩子们很长时间也不明白,学校为什么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安排殷老师为我们这一群蒙童上唱歌课呢?

那是一个秋阳高照的爽晴日子。有风儿徐徐地拂过,从翡翠树叶间筛落的阳光,带着浓郁的香樟的气味,在孩子们的身上、脚边,蹦着、跳着。殷桃花老师说,“同学们,等你们真正地懂得音乐了,就会感觉出音符就是这个样子的。是鲜活的。是带着香味的。”孩子们都静静地听着,很是入迷,却并不懂得老师话中的意思。殷老师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淡淡柳叶眉下的那一双眸子,格外地明亮。比蹦着、跳着的阳光还要明亮。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殷老师教唱的第一首歌,是我们也同样熟悉的一首儿歌。歌词是这样的:“雄鸡尾巴拖几拖 / 山里的娃儿会唱歌 / 不是爹妈教给我 / 是我自己聪明捡的歌 / ……”但是,这一首平素唱得滚瓜烂熟了的儿歌子,一经殷老师的口中唱出来,却是那样地动听,那样地韵味十足。有三五只小山雀栖落在香樟树的枝柯间,叽叽喳喳地,它们莫非也在学着老师的歌唱么?那一次,殷老师还教孩子们唱了另一首歌:“长城外 / 古道边 / 芳草碧连天 / 晚风拂柳笛声残 / 夕阳山外山 / ……”唱着唱着,夕阳当真就滚落进西山的那一面去了。我同样还记得,我的一颗蒙童心是感到了沉重的,只是一时间说不清缘由。我真希望姐姐栀子花和莫莉花也在同学们中间,但一双清澈的眼睛把前后左右都扫了一整遍,哪有她们的身影哦!

当然没有忘记,那是镇小放农忙假的一天早上,我是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打稻机“嗡嗡”的轰鸣声碾醒来的。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定神,心里便喊了声糟了!太阳都晒屁股了!盛夏的阳光,穿过窗纸的破洞射入房中,银毫子般跳着蹦着,是火一般的灼人呢。我慌忙下床到阶前张望,金波翻滚的稻浪中,队里的十多名妇女正在抢收。她们已割倒约两亩的稻子了。嫂嫂没有在割稻的行列,她是生产队里的妇女队长,无论做什么工种的农活,都总是捡最重最累的干。那两位脚蹬打稻机、手搂着禾摊子正在脱粒的妇人当中,有一个就是我的嫂嫂。

一路猛跑着进入田中,完全没有顾忌泥水是否湿了衣衫,仄身一插,便挤在嫂嫂与同样是在脱粒的岩成嫂嫂中间,气喘吁吁的,帮着蹬起打稻机来。嫂嫂没有拒绝我,只侧身望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继续着手中的活计。汗珠儿在嫂嫂的脸颊上串了线似的滚落下来,她身上的衣衫已无一根干纱了。

太阳像轮火球,一个在天空悬着,一个在水田里浮着,人就如同置身在火炉了,加上稻飞虱叮人皮肉,稻芒刺人眼目,还有那吸血的蚂蝗也不时侵犯……哦,我在唐家观镇小读书时念过不下百遍的那一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诗,与此情此景中,就觉得根本无分量了。

这样的时候,我见嫂嫂仰脸看了看炫目的天空,太阳已经当顶了,她就大声地说:“大家歇一歇脚吧,要回去吃午饭了。”打稻机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嫂嫂说歇脚,而手却并没有停下,她顺势拿过一只篾筐,双手嚓嚓地将谷粒往篾筐里填,一筐满了,又接过另一筐……不到半小时吧,禾桶四周的十多只篾筐,就已经全都装满和泥带水的新谷了。嫂嫂是分秒必争地拔出插在禾桶旁的那根扁担,并且招呼另外几名体魄强壮的妇女说:“趁太阳正烈,我们赶紧把出了桶的谷子送到大队屋坪去吧!”自己就率先挑了满满一担,低一脚高一脚地走出泥田了。浑浊的田泥中,嫂嫂踩出的脚凹里正冒着气泡,三个,五个,花朵一般呢。

所谓“双抢”,即“抢收、抢插”。那是一环紧扣一环的。晒完谷子回到家中,嫂嫂只胡乱扒了一碗剩饭,就复又率领队里的妇女们到麦湾冲扯秧去。上午收割后的稻田里,已经有留守在家中的唯一男劳动力岩保叔在吆牛“打糊滚”(打糊滚即夏收时一种耕耘的名称),那一个个短短的禾篼,全被糊滚搅上来的泥浆压住,水田里,是一派淤泥的。

“都到麦湾冲扯秧去啊!”担任妇女队长的嫂嫂嗓门也大得出奇。

“扯秧去噢!”妇女们回应着,也全都出了家门。

选择了麦湾冲播种秧苗是很有理由的,这地方,上午向阳,下午阴凉得很,偏西的日头被一线黛色山脉遮挡着,在麦湾冲扯秧,可以说是“双抢”时的一种享受。只是,不一会儿,农妇们脸颊上复又渐渐渗出了汗珠,已经干了的布衫,也渐渐被汗水浸湿……原来扯秧同样是一种很费力气的劳作。我就站在嫂嫂旁边见习,只见她双腿一前一后叉开,腰杆弯成桥拱的形状,手却左右开弓,嗖嗖嗖一阵水声响过,两手一合,就在眨眼的工夫,一把青翠如烟的秧苗就抛在身后了。这样呆呆地看了一阵子,我终于忍不住说:“嫂,让我来试试吧!”“你要试试?”紧傍着嫂嫂的岩成嫂接过话茬:“等你长出粗毛了再试吧!”秧田里顿时爆发出喧天的欢笑声。我是闹了个大红脸的,偷眼看嫂嫂,嫂嫂也笑得前仰后合呢。笑声过后,嫂嫂冲我正色道:“怕没有你呷苦的时候?还是先练一练弯腰功和腿脚功吧!”我有些不服气,也大人般叉开两腿,弯腰就扯起秧来,可是秧苗还未扯上一小枝,腿肚子就酸了,腰杆也如断了一般难受……我隐约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纸一样惨白了,嫂嫂见状就摇了摇头,说:“你以为五谷粮食就那么容易呷的吗?”

山冲里有凉风拂过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嫂嫂也一定是腰杆发痛了,空出一只泥水淋漓的手来,轻轻地捶打背脊。泥水溅落着,星星点点地,就落在嫂嫂的那件粗蓝布衬衫上。看着看着,我就觉得,嫂嫂的粗布衬衫变成了她做新娘时穿的那件花衬衫了。“嫂嫂,你好漂亮噢!”我在心底里由衷地赞叹着。这样的时候,岩成嫂抬头看了看天色,尔后侧过身子对嫂嫂石榴花说:“呃,怕是该起秧了吧?”嫂嫂点了点头,立起身,又一次履行起妇女队长的责任来:“石山婶和岩保婶还有恒山伯娘,你们到大队屋坪里收谷子去,其余的,把秧挑到段上田垅里,插完了散工回家呷晚饭。”见我还不置可否地站在她身旁,便说:“呆着搞么子,帮石山婶她们收谷子去嘛!”声音粗爽,却深含爱意。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个学期过去,唐家观镇小再一次接纳了一批启蒙的新生。殷老师照样还担任着全校四个班级的唱歌同图画课老师。那样的时候,我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学会了唱许多新歌,一下课就唱,放学回家的路上也唱;学会了画许多图画,教室墙壁上画,学校操坪里也画……童稚的世界,充满了歌声,涂满了色彩。殷老师的学生们是多么幸福和快乐啊!

同学们活动的天地更加广阔了。上图画课的时候,为了节约纸张,殷老师征得校长的同意后常常就把同学们领到资水江边的沙滩上练画画。汤汤东逝的资水,清清粼粼,在水中游写着自由体诗句的鱼群常成了孩子们临摹的对象,还有往来江中的帆船,船上的艄公同水手,以及从孩子们身边经过的负重的纤夫……都成了我们图画中的景物。沙滩是上帝赐给孩子们的画布,我们尽情地在这块硕大无比的画布上任意涂鸦,慢慢地,慢慢地,居然能够把眼前的景物画得愈来愈真切了。“仅仅画得像还不行,这还只是走出的第一步,”殷老师舒展着淡淡的柳叶眉说,“因为,艺术的真实并不等于生活的真实。艺术要融入自己独到的思想,要有深远的意境。”怎么会是这样呢?刚刚以为自己已经成为画家了,又说我们还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殷老师准是看出了同学们的疑惑了,就笑笑说,“先休息一下吧,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活动了。”立时,几十位同学就作鸟兽般散开,在绵软的沙滩上打滚,游戏。

时值初秋,夏日的暑气还很稠酽,有几位年龄稍大一点的男生便悄悄溜进了江中游泳。那样的时候,殷老师正坐在江边的一棵树荫下想着心事。她的坐姿真美哟!白里透红的桃子型脸庞上有甜甜的笑意流淌着。老师一定是沉浸在美梦中了,她是在想象着我们这群山村和小集镇的孩子脱颖成为了歌唱家,成为了画家么?我再一次陷入了蒙童的遐思中。

然而乐极生悲,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了。那几位悄悄溜进江中游泳的男生中,有一位名叫牛儿的同学已经被江湾的旋流卷进了江心,待同学们发现时,牛儿已经精疲力竭,小脑袋在激流中一仰一仰地就要沉入江心了。“出大事了!牛儿快要被淹死了!”同学们的呼喊声把殷老师从甜梦中惊醒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殷老师立时弹起,连衣带裙便冲向了江中。殷老师是识水性的,她从小就同驾船的父亲在资江里生活过。只见她双臂挥动,如一支离弦的响箭,浅蓝色的裙子同江水融成了一色。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殷老师就托住了正被江水呛得“啊扑、啊扑”的牛儿……

牛儿终于得救了,在快到下游崩洪滩的入口处爬上岸来。然而,学生们最亲最敬的殷老师却被崩洪滩汹涌的激浪卷走了。“快来人哪!快来救我们的殷老师啊!”我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顿时,江湾里童稚的呼救声响成一片。但是,美丽的殷老师却不见身影了!闻讯赶来的人们从很远的下游才追上被激浪卷走的殷老师。这时,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青春和美丽,仰躺在由牛儿家自愿捐出的一副棺木里,双唇乌紫,脸色惨白……

大人们一片惋惜地说:“殷老师是因为心急没有来得及脱掉皮鞋,吃水后的皮鞋太重,使她双脚无法施展才遭厄运的。”

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忆起殷老师出殡的场面来。小镇唐家观和井湾里凡是能够走路的男女老少全都出动了,人人胸前佩戴着白色的小花为殷老师送葬。手捧着殷桃红老师遗像的牛儿走在出殡的最前面,随后是刘校长、蒋老师……人们全都低垂着头,流淌着悲怆的泪水,恸哭声震撼着汤汤资水两面的群山……

殷老师就安葬在我们家屋后左侧的金鸡岭。站在高高的金鸡岭上,能清楚地听到镇小叮叮当当的上课铃声。

在经历了奶奶的病逝和殷老师的早逝,尤其是在龙塘乡卫生院当医生的父亲被打成黑帮后,我倏忽便觉得,人生原来是如此无常,美好的事物居然是那么地容易失去。我小小的心中也就曾一度布满了阴霾。成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晚上回家作业也懒得做了,早上的晨读懒得练习了。

“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天会蹋下来呀!”见小叔子我一早起来又在望着一江资水发呆,嫂嫂石榴花就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劈头盖脸地对着我吼道。

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正待我慌慌张张地想要进屋取书包去镇小上学时,嫂子又喝道:“今天就别去上学了,就这点承受能力,亏你还是个伢儿!书读得再多又能够做成个么子事嘛!”

我傻傻地望着眼前这个平时对我呵护有加而又目不识丁的嫂子。眼眶一热,泪水就险些儿淌出来了。嫂嫂的脸庞更加黝黑了,腆着怀胎七八个月的大肚子,腰间系着的粗布围裙像兜满了江风的帆篷隆起着,为了给她的小叔子我挣钱交学费,白天照样上山下田挣工分,而一早一晚还要扛着锄头背着竹筐去挖山药,去采金银花,不就是指望我能好好上学读书,长大了能有个好前程么?我终于止住了即将夺眶而出泪水,啪地一声跪倒在嫂嫂石榴花的面前:“嫂嫂,我知道错了!”

“哪个要你下跪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嫂嫂指望的是你能长成一个经得起风雨,担得起重担的堂堂汉子!”嫂嫂慌张地把我拉了起来,心痛得真想要煽我几个响亮的耳光。

也就是那一次,嫂子石榴花居然脱口说出了一句让我铭心刻骨的文雅话来:“无情男子非好汉!我小叔子今后肯定会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似懂非懂地连连点着头,心里就满是阳光了。

从童年到少年,仿佛是一夜间的事。

睁开惺忪的眼睛,再去唐家观镇小读书时,我似乎就有了更多的发现。走过弯弯曲曲的小径,到唐家观街尾的口子上,便是七个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台阶,尔后就是五栋依山临江的木屋。这一段木屋的前面是没有吊脚楼的,而是用枕木铺成的悬空街道,外面是用上等杂木做成的临江护栏。人在上面行走,低头就能看到汤汤流过的澄碧资水。终于有一天,我就这么走着,快要接近吊脚楼的街巷处时,耳际便忽然响起了“吱,哒哒哒”的缝纫机的歌唱声。那是流泉飞瀑的声音,那是百鸟啁啾的声音……想着想着,我猛一抬头,不小心就被一双隔窗的水汪汪的明眸怔住了……

这就是莫莉花姐姐。这就是我天天都想见到的莫莉花姐姐。

“是黎稼弟弟吧?都长这么高了啊!”明明亮亮的声音就追了过来。我居然紧张得连头也不敢抬,一溜小跑着就远远地走开了。再经过这一扇窗户时,我总是勾着头,虽然连做梦也想碰到那一双水汪汪的目光,但又害怕自己会不小心就掉进到那两个神秘的深潭……也就是从那时起,少年的心中就无端地生出了几许朦胧的惆怅。

十三岁那一年,我总算有机会名正言顺去见莫莉花姐姐了。“我们去请你莫莉花姐姐做新衣裳吧!”姐姐学护士出师后,直到十七岁才被正式招进龙塘卫生院,也终于领到了第一笔工资,她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我扯了一段蓝仕林布,让我穿着这一套新衣服去跟随堂叔学做蔑匠。我把所有的激动全压在少年的心中,大大方方地跟随姐姐进了莫裁缝的家门。却没有见到莫莉花。

“你找莫莉花呀?”莫裁缝不无遗憾地说:“她同母亲去江南外婆家了。”我的脑海里“嗡”地一声,但心里仍很紧张,总觉得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在身旁。

“是啊!好几年没见到老同学了!”姐姐说着,就把手中的那一段布递给了莫裁缝。“那就只有麻烦莫伯伯了,她还亲口承诺过要给我弟弟做衣服哩!”

我木木地杵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郁闷得喘不过气来。

“来来,小少爷把腰杆挺直了,莫伯伯给你量一下身材。”莫裁缝说着,就拿出塑带尺在我身上比了一比,然后把姐姐带来的蓝仕林布轻轻一抖,便平平整整地铺开在裁衣的台子上,只见他顺势拿了一块划片,横竖斜勾地划了几下,手起剪落,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块整布料裁剪成衣和裤的雏形了。

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去跟堂叔学蔑匠跑江湖的。

临出门的那一天,姐姐早早地就起了床,把崭新的衣服送到我的房间,还借着窗外溢进来的晨光,把衣服抖开,边看边夸赞,“你看看,这衣服的针脚缝得多密致,肯定是大美女莫莉花的缝纫机缝成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兴奋,我一跃而起,便麻利地穿上了新衣,还有意地挺了挺年少的腰杆,说:“姐,你看我像一个男子汉么?”姐姐似乎敏感到了些什么,笑笑地说:“你今后也娶个像莫莉花姐姐那么漂亮的女子当媳妇啊!”一语道破天机,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或许姐姐根本就是无意,话音未落,便旋风般地去了厨房,帮嫂子石榴花做饭去了,留下一串咯咯咯地笑声陪着自称是男子汉的我偷偷地乐了许久。

那样的几年里,我一颗多梦的少年心却是快乐而充实的。

“学徒学徒,什么事都得学着做!”嫂子石榴花每次都会苦口婆心地告诫我。“知道了,我会做好的。”我理解嫂子的苦心。

虽然,我跟随师傅做蔑匠包工活,是在资水中上游的老山界上,寄居的东家是由卖竹子的生产队安排的,而且是自带干粮和干菜,还得自己学做饭菜,晨起给师傅打洗脸水,摸黑收工还要清扫场地,最后还得把洗脚水送到斜端着一根竹烟竿、翘着一双二郎腿的师傅面前,然而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心里头盼着的就是干粮干菜快吃完时,师傅能委派我回家去取粮草。

“师傅,粮食快吃完了呢!”我把暖暖的洗脚水送到师傅的面前,怯怯地提醒着说。

师傅吸了口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我给您洗吧!”为了得到师傅允许我回家取粮食的恩赐,我极尽讨好之能事。

“你去打听一下看,这几天有便船就回去一趟嘛。快去快回啊!”师傅总算松口了。

因回家的路途遥远,来去总是得事先联系好资水跑长途的便船。

一切安排妥当后,那一天便是我的节日到了。

早早地起床,穿上平时压在枕头底下由莫裁缝家裁剪的,而且肯定是由莫莉花缝制的蓝仕林布衣服,就赶到江边等侯便船启锚开船。

“依哟嗬――!”船佬大一声吆喝,船就开了。资水汤汤,江风习习,两岸景致甚是迷人。船佬大悠闲地操作舵柄,时不时就扯开嗓子喊起了粗犷的野歌子来:

对面大道上如花的女子,好漂亮

你可睁大水汪汪的眼睛

望一眼船上的俊俏郎

郎学杜鹃啼血声声喊

喊不应岸上如花的娇娇女好心伤

……

声声如诉,字字如泣。而年少的我却心不在焉,只是眼巴巴注视着前方,看是否快到小镇唐家观了。船过马歇滩,我便迫不及待地请求船佬大靠北岸莫裁缝家门口的莫家码头停一停。还未等船头靠岸,小小少年便纵身一跳立在码头上了,也来不及向好心的船佬大挥手作别,便一路小跑着拾级而上,为的就是能从莫莉花工作的窗前虔诚而过……然后,怀着一颗踏踏实实的少年心步行回家。

“你叔叔回家啦!你叔叔回家啦!”我老远就望见嫂嫂石榴花怀抱着小侄子站在门前向我招手了。

我就又是一路小跑,立在嫂子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嫂子”,尔后就把胖嘟嘟的小侄女抱了过来,走到门前的石榴树下,唱起了即兴自编的《芬芳满天涯》的歌谣:“淡雅栀子花 / 素洁茉莉花 / 血色樱桃花 / 灼灼石榴花――”我忽然就停了一下,感到似乎还遗漏了一朵什么花似的,但当我看了看自己抱着的两岁都不到的小侄女甜甜地笑着的样子,又立马接着唱了起来:“女人都如花 / 芬芳满天涯 ……”

茉莉花又开了。开得清纯,开得质朴。是啊,我真正有资格面对面请莫莉花做衣服的时候,她已经初为人妻了。也就是那一次,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狼狈,而又令我终生难忘!

其时,我已经跟堂叔学徒年满三载,可以正式脱师从艺了。脱师后我想要做的头一件事,是多么地令人激动而又令人怀想哦。在学徒的那几年里,师傅每月会给我伍毛钱的理发费,而我却为了省钱一咬牙去剃光头,每月就能有三毛钱的积累,再加上三年来每逢过大年师傅发的小红包,到小镇唐家观布店里买一段当时流行的草绿色布料该是切实可行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是想着去莫裁缝的店里请他女儿莫莉花做一件体面的军便装。然而,没想到手头的积攒刚好只够交布料钱。

“您再算算看,是不是算错了!”我清点出所有的整钱和零钱,接布料的手就有些发抖了。

“不信任我呵?你自己算嘛!”营业员一脸横肉,把算盘往我面前一推。

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井湾里去小镇唐家观布店途中的复杂心情。快接近街尾入口处裁缝铺时,老远就听到了缝纫机的“吱,哒哒哒”的歌唱声,那样的时候,我的胸腔就像是怀揣着一只小兔子,心砰砰砰地乱跳着,但我终究没敢抬头,只一心想着买了布料后堂堂正正走进裁缝店,理直气壮地请神仙姐姐莫莉花为我做一件流行的军便服,并且还假设了许多种与她见面时的美好场景。

可口袋里却掏不出付做衣服的手工费了。

我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懊恼和失望的心情悻悻地往回走。那是初夏的一天,一连几日暴雨刚刚放晴,资水陡涨了好几丈,倾泻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从两岸冲下的枯木杂草,时而垒成喜鹊窝,又时而摆成一条长龙,唐家观下游入口处的护栏边,站满了望大水的人群。我却一点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只顾埋着一个十六岁的圆圆光头往家里赶去。但没有想到的是,刚走近莫裁缝店门口的时候,一个甜甜脆脆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呃,小帅哥,做军便服是吧?”循声抬首,我险些儿一脚踩空。原来是那一双自己做梦也想碰到的水汪汪的眸子在笑笑地盯着我。此时,我肯定是手忙脚乱,一脸窘态的,但也就是那一抬首的瞬间,我想象中的神仙姐姐和现实中的莫莉花,便牢牢地定格在我年少的记忆深处了:鹅蛋脸白白净净的,两个浅浅的酒窝里,涨着红晕,盛着微笑;水汪汪的清澈双眸中,一尘不染;偶一眨眼时,两缕柳叶眉就颤了一颤,没有一丝儿惆怅;一头刚剪过不久的齐耳短发,在江风的吹拂下,一根两根地飘动着……我一时语塞,不置可否地腼腆笑着。莫莉花就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忙大大方方地说,“进屋吧,进屋啊!”便轻捷地走在前面,把我领进了裁缝铺。

也许,是为了驱走少年的尴尬,莫莉花接过我手中的布料,一边比划,便一边同我道起了热乎的家常,她说:“才几年不见啊?就不认得姐姐了!”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 “这身衣服啊,就算是我履行当年的承诺免费给你做吧。”话语声就像泉水似的,在我忐忑不安的心间淙淙流过。我就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我能说什么呢?那些懵懂童年的稚语,情犊初开的少年心里话,全都只能是深深地藏在心里,到老来休闲看天边燃烧的夕阳时独自品味的。正这么想着时,布料就裁剪成形了。“你看看,多帅气噢!”莫莉花说着,还有意拿着裁剪后的布料把我领到长长的穿衣镜前,让我自己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翻。我微低着头,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双黑亮的眸子却总是不自主地跟着镜中莫莉花的身影梭来梭去的。莫莉花一定是看出什么了,“扑哧”一声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哪有这么追着姐姐看的啊!”手中的布料就飘落到地上了。我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一位神仙姐姐,也许真的就是我上一辈子或下一辈子的亲姐姐哦。

在那一个初夏的夜晚,我终于领略到了失眠的感觉原来也可以是那么地美好。

窗外月色如水。从窗格里泼洒进来的银辉,在我的床前漂浮摇曳,如少年的思绪。一定是有夜风儿在轻拂着,窗外的树影也在微微地摇动呢。忽然就闻到了茉莉花清雅的馨香了,一颗少年的心,也就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但那一夜所做的那一场少年美梦,却始终清晰地记得:踏着曦微的晨光,我独自爬上了后山,就循着一缕一缕的香气,于万木丛中寻找着初绽的茉莉花。曾听姐姐栀子说过,在资水中下游一带,其实有着许多种类的茉莉花,但于初夏开放的却只有被乡人们俗称为香魂或木梨花的一种。且一般夹生在春夏里蓬勃生长的灌木丛中。虽是贱生,却很特别,每一枝桠上所开花朵都是单数,通常是一朵或者三朵。我想,那就只采摘一枝一朵的吧。那一朵说不准就正是神仙姐姐莫莉花的花魂呢。也就是在那一场梦里,我终于把一枝滚动着清亮晨露的茉莉花,虔诚地送到了神仙姐姐莫莉花的手中……

哦,虽然是梦,但梦由心生。少年的心于是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放下了。

……

人人都有少年时。而在我多梦的少年季节里,在我的记忆深处,划出一道道如纤痕般痕迹的,不也是美好的事物么?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即兴编成的那一首《芬芳满天涯》的歌谣:“淡雅栀子花 / 素洁茉莉花 / 血色樱桃花 / 灼灼石榴花 // 女人都如花 / 芬芳满天涯 / ……”

是呵,一路芬芳,芬芳一路,芬芳满天涯……

我梦呓般地喃喃着,向着青年,向着中年迈开了从容而坚实的脚步。

廖静仁,一级作家,湖南省文史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全国文代会代表。著有散文集十余部,其散文《纤痕》《过滩谣》《大山诲语》《我的资水魂》等,先后被《新华文摘》选载,并有《红帆》《资水河我的船帮》等由《中国文学》译成英、法文向国外推介,以及收入多种选集和教材教辅资料等。2013年初开始从事小说创作,并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现供职于湖南省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