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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那边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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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见到的海,无声无息,没有惊涛拍岸的声音,偶有苍鹰瞬间掠过。这便是铺满茫茫哀牢群山间的云海,海的尽头便是天。天地寂然,是一种大气象的宁静。只是云翻雾卷,随风来去,在万里晴空耀眼的阳光下激荡,被风雕塑成浪花的姿态。抬眼望去,只是寂寞的远方浮出海面的点点青山。

栖居在这里的哈尼族,用辛勤的劳作修建出通天的梯田,从红河畔直到2000多米的高山,世人谓之离天堂最近的生活。哈尼族说,只有春风才能吹绿大地,只有白云才能填满山谷,所以上苍就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们云做的海。

当哈尼村寨和一角梯田在变幻的云海上显现,便隐隐有一种渴望,化作一尾鱼或是一只鸟,随风越过海面,直至海的深处,看看那里的人间。这茫茫云海的深处,究竟隐藏了一个怎样的人间?

如果说云海尽洗我的凡心,那么,后来见到的种种,是的,就是在红河县这个名叫羊街的哈尼族叶车人乡村里,便让我奇异地体会到了另一种况味――真正的狂欢! 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云南故事》,那个二战后留在中国的日本女人,大半生的故事便发生在叶车人的村落里,当然,看这部电影时并不知道他们就是叶车人,印象较深的是他们的服饰,更对节日中的那种原始狂欢的歌舞感到惊异,性的主题自然地贯穿其中,自由奔放的狂欢让人怀疑他们穿越时空来自远古。以致于后来当我亲眼目睹了这些后,甚至有一种错觉,我是在电影里。

而叶车姑娘们正在眼前欢畅地跳着叶车鼓舞。一张牛皮大鼓赫然摆在中心,鼓身是一棵整树截取最匀称段,掏空后由寨中祭师,哈尼人称贝玛,祭祀后放入银元、谷物等,然后宰杀两头牛取其整皮蒙作鼓面,须四个青年男子方能抬动,鼓声荡山谷雄浑辽远。叶车人认为鼓是通灵的乐器,所以叶车鼓舞就是通过鼓完成和神灵的对话。三弦声中,姑娘们身着紧身的黑衣短裤,头戴白色尖帽,翩然舞于鼓的四周,间或以手击鼓,自成节拍,周身所带银饰哗然作响,每次击鼓三下,意为祈求神灵保佑人丁繁盛、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叶车人是哈尼族的一个支系,他们的祖先经历长途迁徙、部落战争、自然风暴等种种艰难困苦,定居在红河县羊街、浪堤、车古等乡,现有人口2万余人,在这种长期与自然的相处和碰撞过程中,同红河两岸的其他哈尼支系一样,仍旧保留着他们崇拜祖先、崇拜自然的原始,也延续着由此而产生的各种歌舞、习俗。单就叶车姑娘的白色尖帽就有动人的传说,叶车人的祖先叶车在被异族追杀时,携带妻女如野兽般在山间狂奔,眼看追兵在即而无路可逃,叶车突然看到对面的山林开满白色山茶花,就让妻女都戴白色尖帽藏匿花丛之间,总算躲过一劫,叶车命后代均需头戴白帽以纪念山茶花的救命之恩。直到女口今,虽然她们大多穿上了现代服饰,但白帽依旧是不变的特征,这到赶街日的时候最为明显。

类似的传说有很多,但由于没有文字,这些云一般美丽的故事就只能世代口头相传,或唱成歌谣,或吟作经文。这些传说至今还能听到就多亏了寨子里一个重要的角色,他就是贝玛,通过吟唱能与祖先或神灵对话的人。贝玛从很小就开始学习祭祀之法,少则十年方有小成,毕竟,一个史诗般宏大的民族发展历程要装进一个人的脑子不是件简单的事。寨子里大小事诸女口过节盖房、婚丧嫁娶都离不开贝玛,即使没事也会请贝玛到家中祭祀一下,求个平安吉祥。所以,当你走进一家挂满风干腊肉或鸡鸭的屋子,就该想到这是贝玛的家。我到羊街的时候,只在姑娘们跳舞时见到一次贝玛章法,头戴毡帽身穿长袍敲着大鼓,帽檐浓浓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在雄浑的鼓声中低声吟唱,茫茫云海之上迎接诸神再次莅临。

叶车风俗习惯有很多类似其他支系的哈尼族,都要过“十月年”、“苦扎扎节”、“插秧节”等,每个节日都会祭祀相应的神灵,比如最为狂欢的“苦扎扎节”,每年农历五月的第一个申猴日到子鼠日,历时五天。首日,寨子里男女老幼穿上新衣,杀猪宰牛,由贝玛主持祭祀,然后进山砍青松树作磨秋杆,一旦松树被选中便有了神性,松枝和松毛被一抢而光,当磨秋杆抬到村里,每个人都要摸一下以沾圣福。第二天支磨秋,各户男性家长在磨秋四周聚餐。等到第三天,就进入节日高潮了,邻里乡亲相互宴请,打磨秋、转秋、荡秋千。而最具叶车特色的是各村寨的串寨队伍,狂欢由此拉开序幕。应了那句老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看奇装异服不要去巴黎,除了高档材料,都是大羊街的叶车人玩剩下的。头戴面具、身着兽皮,以油彩化装,以羽毛作饰。有的故意撕破衣衫,有的玩性别反串,串寨队伍浩浩荡荡,每过一村就掀起一次狂欢热潮。与城市迪厅狂欢不同,这种原始的狂欢是真正生命的狂欢,真正的狂欢来自众生真实的喜悦,它直接引领你内心久已渴盼的冲动,走出心灵的牢笼徜徉在自由之中。

叶车人,可能是最爱玩的哈尼族了,连打架都可以拿来玩,而且是打石头架,只不过不是战争而是节日。“扎特勒”是哈尼族的十月年,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每年阴历十月的第一个辰龙日开始到属猴日结束。过完节后的三天,东西两山的口十车男人就以一条小河浪堵河为界摆开战场,各自操起石块砸向对方,双方冒着雨点般的石头决不后退,严守梯田阵地,直到天昏地暗。口十车女人则负责往战场运送武器弹药――头天已经从山上背下的用编织袋装好的石块。老人则出谋划策远远观阵,这些年又多了一群人,手拿相机也只能远观,毕竟战地记者不是那么好当。石块漫天飞,落进水田“噗噗”作响,伤者难免,而按叶车风俗,这一天受伤均不负责任。即便到现在,仍旧与乡政府派出所无关。其实双方并无宿怨,但风俗就是风俗。奇怪?更为怪异的是,据村里人讲,每年打了那么多石头,翻耕水田时居然找不到一块,石头也会长脚。令人惊讶的风俗肯定有令人惊讶的传说。

与其他哈尼支系不同的是,叶车人还专门为姑娘们特设一个节日――“仰阿娜”节,即姑娘街。每到农历三月插秧后的节日之际,远远看大羊街的孟子轰都山,满山雪白。那是叶车姑娘们打着小白伞齐聚山上赶姑娘街。她们头戴白色尖顶巾(哈尼语称“帕常”),上身穿衣分三层:外衣、衬衣、内衣,外衣称“确朗”,靛青色对襟正摆,无领圆口短袖,用9至12层布缝成,然后涂一层清淡的牛皮胶汁,使之光亮挺括。衬衣称“确巴”,右胸半露,内衣称“确帕”,无领无扣圆口,下穿紧身短裤,配上各式银器,全身曲线凸显。想来这身服饰可能与梯田特殊的劳作方式有关。

不要思考,不要再追问幸福的真谛,且随她们一起重温那远古之梦。巴!这一天会有许多歌手汇聚这里,以山歌叙述远古的过去、男女社交的经验和生命的秘密。而姑娘们手持白伞,腰挎小三弦,以歌声向心上人吐露真情。小伙子们则大胆走过来,跟姑娘们尽情嬉戏玩耍。如果双方有意,则互换信物白头巾,其实,姑娘们身上都偷偷藏了很多白头巾,希望有很多的追求者并以此为荣。晚霞染红天空,也染醉了姑娘的心。“人家生的男儿,我的心上人哟!静静的夜晚是恋人们的幸福时光,我俩被爱情的绳索紧紧地捆住了,爹妈骂我们是早晨不干活的懒人,那是爹妈的事不要管它。静静的夜晚,田埂上寻食的土狗入洞睡了,草丛中歌舞的蛐蛐蚂蚱睡着了,野陌里争食角逐的群兽走进了深山,蓝天下飞翔的百鸟回到了老巢……”。突然理解了电影中的主角,那位日本女人从第一次惊异地看到属于自己的叶车服装直到最后,只是回日本看了一次父母亲人便再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是什么如磁石般深深吸引了她?是这片神奇的土地,是这片土地上淳朴善良的人们,还有他们给了她家的温情。从羊街回县城的路并不遥远,却感觉走过了几个世纪。车子在夜晚寂静的山道上行驶,收音机里正播放一个哈尼老者的低吟浅唱,没有音乐只是孤独地吟唱,也许是贝玛在祭祀,长长的调子古朴简单而忧伤,如一只孤独地盘旋于茫茫夜色中的山鹰,沙哑而神秘的嗓音带你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永远在海那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