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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下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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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你没商量

几年前,我在一家农药公司工作。因为经营管理不善,能造的东西卖不出去,能卖出去的东西又造不出,公司盈利额年年递减。总部急了,裁员。

那天一上班,老板就让大家都呆在办公室里等电话,那阵势就和犯人等宣判差不多。弄得不少人连厕所都不敢上,干憋着。傻等了一上午啥事也没有,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谁知道刚吃完午饭,嘴还没来得及擦,电话铃就响了。

“哈罗,乔治吗?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看看,逐客令下来了。

说实话,我对失业也没多少思想准备。我进公司以来,一直努力工作,前一年还因为发明新技术得了奖。很难想象这样的厄运会落到我头上。

屁股还没有坐稳,老板就开了腔:“乔治呀,你也知道我们近几年不大景气,公司越办越小……”“您就直说了吧!我被解雇了,是吗?”

老板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很抱歉。作为你的最后一次福利,公司已经请了一家求职公司帮你寻找新的工作。你收拾收拾就到205室去报道。”

我的公司叫失业

在老板的门口我差点撞上了我的助手杰克。杰克为公司卖命二十年,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一直勤恳、聪明和忠诚,裁他实在太不应该!

205室坐满了人。我扫了一眼,看到其中有不少工作二三十年的老职工。好几个熟人过来和我握手致意,欢迎我加入失业大军。

我和杰克才坐下,“善后会”就开锣了。一个衣着得体的女士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求职指南》,再开腔作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凯瑟琳,是胜利求职公司的职员。首先,欢迎大家加入我们公司!”

我们不是都失业了吗?啥时候又加入胜利求职公司呢?大家面面相觑。

“你们在本公司的唯一工作,就是给自己找一份新工作!”凯瑟琳女士坚定地宣布。

杰克就坐在我身边,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我叹了口气。他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妻子长期患病无法工作,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回家后我把坏消息告诉妻子。她很豁达,半开玩笑地说:“你现在有空修修地下室的管道和花园的篱笆了!还有你这个肚子,应该花时间收缩一下了!”我和妻子结婚十五年,每当有苦难的时候,贤惠的她总是我坚定的支持者。

当然玩笑归玩笑,工作还是马上要找的。特别是先帮杰克找一份。当晚我就给我的学长挂了电话。他在一家大制药公司工作,那儿或许有空缺。

学长答应帮忙试试。在他的追问之下,我只好坦白自己也失业了。

“你这过河的泥菩萨,自己都保不住呢!”学长寒碜了我几句,也要了一份我的简历。

混在社保局

大凡在美国失了业,这第一要紧的去处就是“社会保险局”。被裁员的第二天,我就奔那去了。为了充分体现我现有“零收入”的经济状况,我还特意换上了干脏活累活的时才穿的衣服,以期与社保局里的大多数人打成一片并赢得社会同情。不知是不是我的失业保险比别人多领了几块,经办人泰勒还把我请进了他的办公室,要检查一下我下岗的真实性。几通电话之后,他在我文件上“啪啪”盖了几个戳,一声ok我的批文就算倒下来了。

看看钱已经到手了,我赶紧知趣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泰勒先生一高兴,给我讲起了他的求职史:“我这辈子共失业过六次,饱受找不到工作的痛苦。最后一次失业使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份永远不会失业的工作。可这样旱涝保收的工作去哪找?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我突然领悟到:只要这个世界上天天有人失业,那些为失业者服务的人就永远不会失业了!所以我才吃上了社保局这碗饭。你看,这碗饭我一端就是二十年,从此再没有失业之虞!”

山穷水复疑无路

除了自谋生路外,我不时也到胜利求职公司去转转。我的不少下岗同事天天都到那儿“上班”。只见一个大房间用墙板隔成许多小间,每间都设有桌椅,桌上置电话一部。所谓“上班”,就是给你的亲朋故旧打电话。谈话内容一般从“今天天气”开始,再将话题转入“裁员”、“求职”,最后以“拜托您多关照”结束。我就那么几个熟人,二十分钟不到就把我的“关系网”撒完了。剩下的时间东走走西瞧瞧!您别说,还被我瞧出些名堂来了。我们的办公室大小,居然和学位、职务成正比。学士硕士,俩人一间;博士一人一间。您要先前是主任之类的,那空间就更大点。

在朋友的热心帮助下,我到过几家公司面试。但因为种种原因,大都无功而返。

一次面试后刚回到家,就听见杰克留下的电话录音。他因为激动,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哈罗,乔治在吗?……刘博士告诉我,下个星期我就可以去上班了……我太高兴了……谢谢……再见!”

我打心里为他能得到一份更稳定的工作而欣慰,也为学长得到一个得力的助手而高兴!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了,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地下室的管道和花园的篱笆都已修好,收缩肚子的工作也初见成效。除了到求职公司去转转外,最常做的事就是每周二给社保局打电话,通知他们我还在失业中,别忘了寄失业保险金给我。

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天我正在洗碗,学长突然来电,告诉我他们那儿博士可能有个缺,他已把我的简历递上去了。

“这年头狼多肉少,要是您能争取到这个机会,老弟一定要好好准备,千万不可大意!”学长再三叮嘱,我连声应诺。

放下电话,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学长在一家大的制药公司工作,那里人事部门里的求职信堆起来高到天花板。和新的毕业生相比,我的长处是有不少年的工作经验,可人家看得上我这“丧家之犬”吗?我坐卧不宁寝食不安几天后,人事部发来了面试的正式通知。

过后的这两个星期可比当年高考还紧张。光为搞定那45分钟的科研报告就弄得我天昏地暗,仅幻灯片就做了几十张。为防不测,我还从图书馆借来《求职问答》,把面试时可能遇到的各种刁钻问题及其答案一一记熟(比如对方问你:“你有什么缺点吗?”你就回答:“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工作狂,常常被家里人批评。”等等,等等)。细心的妻子还为我借来一架幻灯机。当夜深人静孩子都睡下时,妻子便让我在她面前练习讲演,并不时对我的表演提出意见。

面试那天,我披上我唯一的一套西装,驱车来到学长的公司。在大门口,杰克春风满面地与我握手寒喧。这次,他是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我这来访者。我们步入会议厅,一天紧张的面试就开始了。至于具体的细节,就恕我在这里不多罗嗦啦。只说两点:一,我的报告做得还可以;二,我准备的古怪问题人家压根就没问!(到底是大公司,有气度,不屑玩这种刁难人的小玩意!)倒是一个正常问题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有人问:“邱博士,从农药研究到药物研究是一个大变化。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挑战?”“嘿嘿,选择?”我肚里在嘀咕,“有我选择的份吗?我可是公司减员的牺牲品!”可这话一到了口里,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我是喜欢过有挑战性生活的人。我有信心,也有能力接受这个挑战”。人都说面试就是演戏,您就是演员,这话一点不假。

最后一个面试我的人就是我未来的老板纳莱博士。几句客套话之后,他便单刀直入的问起我原来的年薪。啊,看来这事有些苗头。否则不会问到这份上。我挺了挺腰杆,机械地吐了个熟悉的数字。纳莱博士点了点头,又让我自个儿报个身价。我斟酌再三,又吐了个数字。微笑泛上了他脸庞,“好!好!本公司会满足您的要求。”纳莱博士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他握住了我的手,“祝贺您,邱博士!欢迎您加入我们公司!您赶紧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吧!”

我一时间竟把准备好的应答忘得一干二净,按住狂喜的心情,故作矜持地向他点头致谢,就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纳莱博士的办公室。杰克和学长在走廊上等着我,我伸出大拇指,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为了明天干杯

我们仨一起开车到了“红龙虾”饭店。菜刚上齐,我就举起酒杯,真诚地感谢学长。不料学长却按住我的手,微笑着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一个人!你知道吗,杰克自从到我这儿来后,工作十分出色,上上下下都对他印象深刻,口碑好极了!你这个位置刚有点眉目,我把你推荐给上面,他就在领导面前为你吹风。我们领导想,强将手下无弱兵,杰克这么能干,杰克的前老板一定不差,因此才决定给你一次机会。你今天面试的表现很好,加上相当长的工作经验,总评超过其他竞争者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你能得到这份工作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如梦方醒,正想向杰克致谢,学长和杰克已经举起了酒杯,“来,我们为美好的未来干杯!”大家一饮而尽。

此时的心里难免不泛起一些感慨。虽然“学雷锋”有年头了,可这次倒是对“助人为乐”这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您看,我从失业到就业,就如同一出悲喜剧。虽然我以帮助别人开始,以得到别人真诚的帮助结束,但使人惭愧的是,我对别人的帮助是如此之小、之少。学长、杰克和许许多多热心朋友们对我的关怀,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在美国这个既富有创造性而又相当动荡的社会里,可能有些同学和朋友会遇到“失业”“裁员”的挑战,但是只要大家都伸出热情的手,我们就不仅能使他们始终感到人性和友谊的温暖,而且能使他们更顺利地克服困难,走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