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柳絮也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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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此时，经过多方努力，有轻微腿疾的我终于收到一家大型外企超市的录用通知。这里有很好的福利待遇，只是劳动强度对我的腿而言稍大了些，也好，把我先前从事脑力工作的大脑借此调理。

红色的T恤、牛仔裤、胸前随着我行走而摇晃的工作牌，这样的着装足以显示我就是这家外企的一员了。最初当我在偌大的超市里行走时，不时有“赞美”的声音传来：有那么多正常人，怎么用一走三晃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工作？对他们的轻视和嘲笑，我不屑。难道你能拒绝一个满心热忱而又善良的人的服务？

每天连续站立六小时，两腿酸疼，我还是咬牙坚持。每当我一手捧着餐盘，另一只手握一个水果来到餐桌边享受美味，听着广播里传来舒缓柔和的音乐时，身体的劳累似乎也随之减半了。我笑称它为工作餐疗法。

超市所在的位置与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步行街相邻。平安夜的19点我突然得到通知：由于平安夜出来逛街的人太多，我们店所在的位置汽车禁行。也就是说半小时前发出去的三辆班车进不来了。经理通知我，班车停在800米以外的某地，让我把顾客送上车。他吩咐完，转身忙去了。三辆车，三个发车时间我如何能忙过来？可是当我看到超市内人流如织，主管、经理都上了收银台时，我真是难以启齿。哎，这些人为什么非要等平安夜来购物？

外面的气温是－17℃，路边未融化的雪给节日平添了几分妖娆，有些路面上还有冰，我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把三批顾客准时送上了回家的班车。这个平安夜是我一生中最平安之夜，当然我更不能忘记顾客在踏上班车时所流露出的满意微笑。

一周后，我打完21点的下班卡，在回家路上，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话了，甚至是寸步难移。当夜，双腿疼痛难耐，我紧咬双唇不忍心惊扰熟睡的父母。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我的枕巾。第二天清晨，当父母看到我红肿的双眼和几乎不能动的双腿时，一切都为时晚矣……

我仿佛一片浪花在生活的浪尖上漩飞，极力“迎合”下一次涨潮的考验，然而这次我被彻底地击垮了，由坚强转化为逞能，从无知演变到灾难。假如我早一天认识到自己的“软肋”对腿善待一些，而不是一味地超越自己，那么我的家人也不会这么早就陷入我造成的痛苦之中。

突来的厄运使我变得极度脆弱，任何一件小事儿都会让我掉眼泪。母亲和姐姐对我无微不至地照料，反而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质问自己：我还有什么用？

我用半年的时间平和地接受自己。一天，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这样一段话，苦难之于人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一种是对生活永久的怨艾和变本加厉的报复，一种则是对生活的珍惜和积极的不遗余力的创造。是啊，选择后者，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想到先前对文学的喜欢。从此，我心无旁鹜，一头扎进了书刊的世界。是书看多了，抑或是曾经拥有的梦想，我的一篇文章终于见诸报端，看着变成铅字的文章，我似乎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其实，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在挫折面前心怀坚韧和希望，就会有别样的风景在眼前。

母亲又“威逼”我到外面“补钙”，她用轮椅把我推到向阳的地方。对面楼上4岁女孩骑着童车来到我面前说：“小姨，你怎么总是坐着，不起来走路？”我笑了笑说：“小姨累了。”她瞪着大而乌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一溜烟骑远了。风挟着柳絮扑面而来，我无法站起来把它追逐。我迷茫地瞅着远方，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已随柳絮飘去。

任何的诱惑放在健康的天平上，都会黯然失色。我透支了自己的身体，而健康这张信用卡几乎不给你任何机会“还贷”。好在我的心灵花园依然温煦、妍丽，我依然笔耕不辍，那么在今后的人生路上即使与轮椅为伴，我也会舞出别样的风姿。一片柳絮也逍遥啊……

选自《中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