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张商业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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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以讲狐说鬼的独特手法，塑造了一大批善恶美丑的妖精鬼怪，颇具浪漫情调的狐鬼精灵与人的恋爱故事，凄婉美丽的人鬼之恋，以其瑰丽的想象力为中国影视提供了一个鬼怪题材改编的宝库。其中，《画皮》的故事是个异数。

聊斋的《画皮》故事很简单：太原王生邂逅一个美女，领回家中才发现是个披着人皮的厉鬼，但悔之晚矣，厉鬼挖食了王生的心；道士把鬼降服，救夫心切的王妻遵从道士的叮嘱，吞下一个疯癫乞丐的浓痰才让王生起死回生。蒲翁在结尾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哀哉!”这是一个不涉及爱情的故事，书生好色，女鬼无情，“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呈现了一出颠倒扭曲的伦理讽刺画。

对《画皮》的电影改编可以追溯到1966年，由香港“左派”电影公司凤凰影业出品，鲍方导演的版本。这次改编情节发展与原著较为一致，导演采用特技化妆的方式，打造了一部恐怖电影。其中女鬼剖心的场面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可算是恐怖镜头的经典。这部《画皮》以恐怖为卖点走入市场，成为一代人心目中的恐怖电影经典。

之后，《画皮》又演变为《鬼叫春》，由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1979年出品。这是一部香艳的风月片，导演李翰祥不再满足于《画皮》故事的简单情节，注入了书生与女鬼的前世恩怨，将其变为跨越千年的鬼故事。可以说，这个版本已经改变了《聊斋志异・画皮》的故事性质，将一出道德伦理剧改编成了一出凶杀剧。

而1993年，由香港著名导演胡金铨执导的《画皮之阴阳法王》则以画皮故事为开头，引出非人非鬼的“阴阳界”，画皮女鬼已非食人心的厉鬼，而是饱受阴阳法王欺凌的弱者，而王生成了阴阳法王附体的肉身，上演一出太乙上人大战阴阳法王的替天行道的戏码。走的是当时香港盛行的徐克版《倩女幽魂》的模式，却没有《倩女幽魂》改编的新意，结果票房惨败。

由陈嘉上执导的2008年版的《画皮》，在商业上取得了以上几次改编都没有实现的巨大成功。“上映6天过亿，19天冲过两亿元大关，电影《画皮》成为中国内地有票房统计以来，第六部突破2亿元票房的国产大片，这也是有史以来国庆档上映的最高票房的影片。”而从这部影片的运作过程，我们可以窥探当代改编电影的商业成功秘诀。

经典名著的招牌，这是几部《画皮》影片受到关注的首要因素。经典名著在读者和观众心中早有地位，且津津乐道、耳熟能详。对经典名著的改编会造成观众的期待心理，大家都关心经典作品在导演手中会有怎样的现代演绎。而由《聊斋》改编成的电影、电视剧一直很受欢迎，陈嘉上导演的《画皮》无疑又一次唤起了人们心头的聊斋情结。

而为了吸引观众，知名影星的加盟和强大的宣传手段这些时下影视制作的惯用手段也必然采用。周迅、赵薇、陈坤、甄子丹、孙俪这些华语影坛一线的花旦、影帝、功夫巨星加盟，本身就是影片的一大亮点；打着首部东方魔幻巨制的标语，《画皮》从开机伊始就新闻不断，吊足观众的胃口。再加上邀请著名歌手张靓颖演唱电影主题曲，豪华明星阵容的电影首映礼……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制作方为了影片的票房成绩在宣传上花费的时间比在剧本上时间还要多。

最重要的成功秘诀是迎合观众欣赏口味。满足人们的欣赏期待是导演们在自己的艺术追求之外应该要做的事。从《画皮》的改编历史上我们可以看出，不同的版本因时代的不同都添加了必要的改写和艺术加工，使其更符合当时的审美趋势和市场需要。2008版的《画皮》呈现以下特点：

吸引眼球的噱头。“首部东方魔幻”，“魔幻”一词马上让人想到风靡世界的《魔戒》、《哈利・波特》系列。而“东方魔幻”又巧妙的区别于西方魔幻大片的模式和情节，无论怎么拍都是“自成一派”。但究其实质，所谓“东方魔幻”即是“聊斋电影”，利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妖与斩妖除魔者的形象，加之逼真的武打动作，走古装武打路线，符合中外影迷(尤其是外国观众)的东方想象。

精致唯美的画面。导演将发生在太原府的故事搬到了汉代的大漠，给人大漠孤烟的苍凉意象。充满古韵的人物造型，清冷古朴的画面质感，逼真写实的武打动作，风月无边的幻想……而赵薇身中妖毒后苍白的面容落下红色的泪水一幕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充满现代气息的剧情。这可能是看过《画皮》之后观众最津津乐道的了。《画皮》将《聊斋志异》的鬼怪故事变成了人狐异恋的爱情故事。剔除了聊斋中鬼怪的血腥与恐怖，呈现了一场复杂的多角恋，在莎士比亚式强烈的戏剧冲突中比试到底谁更爱谁。最后的结局是人、妖各安其位，爱、恨各得其所。看过之后，让人不禁想到时下婚姻和爱情中的种种状况，引发对爱情、婚姻的种种争论。更有甚者称之为“中年婚姻症状片”、“妖版婚外恋”云云。此类婚恋题材时下正在流行，贴近生活的戏剧冲突也成了《画皮》制胜的法宝。

2008版《画皮》彻底颠覆了原著故事，将厉鬼变成美丽狐妖；将残忍血腥的吃心惨剧变成了为爱痴狂的悲剧；将一出本无爱情的伦理讽刺戏变成了一部探究爱情片。沾染着聊斋中人鬼相恋的风韵，又加入了现代道德伦理的评判标准，可以算是“演绎式改编”。虽然此片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成功，艺术上却存在着情节经不起推敲、人物性格不够丰满等问题。可以说这些问题是当今中国经典名著改编电影中普遍存在的，中国电影人应该思考，在名著改编这张光芒四射的皮囊里面，应该怎样塑造完美的叙事肌理，使名著改编电影真正走向巨大的成功。

[作者简介]王婷(1985－)，女，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07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