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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与河的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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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城市,若没有楼,则观兴缺也;一个城市,若没有河流,则雅兴淡也。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所在的城市,既有可放眼远观之楼台,又有低处足以激荡涌怀之长河。

多少个黄昏与黎明,每每目睹着那些将高与低以爱的名义为之缀连的光线,便心绪难宁;而那些能够让静与动相互印证的花草树木,想起来就会感慨万千。是啊!在那些过往的时刻,多少人浩浩荡荡随帆去,多少个良宵天露月华撒将来。向上,是云霞的美丽、黄昏的寂静、星辉之灿烂;向下,则是泥沙的流动、河床的悄然弯曲以及河神见证下的诸多神秘。有心者会问,黄色的泥土何以站立,又如何将历史的印迹牢牢地伸入河之湄、河之心……

而事实上,谁若不懂得流水的意义,谁就将失去诗意的生活;谁若不谙楼台的节律,谁就难以抵近阔达致远的情怀。

在徐州古城区东南隅,有一楼雄踞于一片仿汉建筑群之间,蓝天之下,黑白之间,尽呈磅礴巍峨之态,此楼就是久负盛名的徐州五大名楼之首的彭祖楼。当其于2000年秋落成之际,即刻成为食品城的标志性建筑,每天吸引着数以千计的境内外游人来此览胜、抚今追昔……

彭祖楼既因彭祖之名而得,自然,有关彭祖的故事便不能不提及。若论其详细生卒年月,别说徐州人没有答案,即便是史学专家的结论也不尽相同。但若问彭祖高寿几何?家居何方?则绝大多数徐州人会自豪地告诉你:命长八百岁,家住大彭集。就此,大诗人屈原在《楚辞・天问》中曾写道:“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彭祖》的作者朱浩熙先生给出了答案。有一次尧帝照例视察水情,路过徐州时,因积劳成疾,营养不良,身染沉疴,竟一病不起。在神志模糊,苟延残喘之际,忽有一勺勺温润的雉羹汤入肠入心入肺,令其浑体通泰,身体竟逐日好将起来。

熬羹喂羹者谁?时人彭铿也。尧帝通过考察,发现身边这个憨厚却不失睿智的人不仅有熬汤之绝技,更早已将导引、养生、烹饪之术应用于百姓,造福一方。面对眼前的山川湖水,尧帝随即把脚下的这一片汹涌澎湃,涛声彭彭、鼓声彭彭之地命名为大彭,并将其交与彭铿开发利用。彭铿不仅掘井解民饮之需,更以善良仁义待民,加上又善于养生,于是在这片被称为大彭氏国的土地上一气活了八百年……

因为一条河的缘由,彭祖得以分封于此。自此,徐州的名震天下,徐州的汤更美誉四方,“鲜”字所呈现出的烹饪学意义更代表着徐州作为饮食文化的滥觞之地绝非徒有虚名。而如今,在一处叫做食品城的所在,再置高楼于平台之上,不仅不失其美意、真意、惬意,更恰合时宜、实至名归。

我是在乙未年一个冬日的午后来到彭祖楼的。

是日,蓝天白云,阳光明丽,风清气爽。仰望危楼,只见飞檐御风,神兽祈福,斜梁横贯处尽显古风之浩荡,琉璃光耀间似有仙人来而又回。登临其上,则心旷神怡,胸中块垒即刻荡尽。望着笔直前伸的中轴线,身体竟不由得震颤起来。此刻,虽严冬莅临,寒风瑟瑟,远山却苍松如黛。西北望,一处处庙宇在不远处的山顶上熠熠生辉,仿佛正在和广袤的天空作着某种精神的对话。回望,故黄河几乎是从脚跟处流过,虽步履缓慢却水清鸟欢,舟行不止。望着这充满古义的流水,不由得不让人于心底深处作着逆流或顺流的遐想。往上十里,百步洪处苏小妹正河心漫步;再上行三十里,秦始皇嬴政“斋戒祷祠,欲出周鼎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周鼎不得,心急败坏,但又无计可施,只好渡过淮水去衡山继续显其“威德”了。若顺着流水的方向,可见宽阔的河流一路蜿蜒东南去。岸边,正在崛起中的新城区高楼林立,自然又是一处人与山水湖泊树木林草和谐共生的所在――森林包围着楼宇,楼宇引领着绿色在舞蹈中冲出楼宇的包围;水在城中走,景在岸边立;青青草在斜坡上歌唱,成群的鸟儿在结冰的湖面上自由飞翔……于是,心又一次震颤了起来。

当然,历史上的彭祖楼并不在此。正如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获水》所记载的那样:“(获水)又东,至彭城县北,东入泗……城之东北角起层楼于其上,号曰彭祖楼……下曰彭祖冢。”对此,诸多历史名家皆有诗文描写之,如薛能、陈师道、苏轼等。 其中,尤以陈师道的《登彭祖楼》为最,不仅写尽彭祖楼之千古风流,亦尽显该楼之方位。

“城上危楼江上城,风流千载擅佳名。水兼汴泗浮天阔,山入青齐焕眼明。乔木下泉余故国,黄鹂白鸟解人情。须知壮士多秋思,不露文章世已惊。”

好一个“水兼汴泗浮天阔。”

尽管此楼位置不断变换,几经重修,但自垒土成楼之日起,彭祖楼就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泗水、汴水之岸。几千年过去了,人间换了又换,水涨水落,但河流依旧涛声彭彭,山间依然鼓声彭彭,再加上新时代的彭彭浩歌,让枕着河水的彭祖楼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情怀,以拥抱的姿态加入到这一曲洪钟大吕般的交响之中。

于是,楼与河,不论晨昏,你唱我和,说不尽的沧桑事,道不完的乡土情。

说到徐州,有一个人的名字是永远无法绕开的,那便是西楚霸王项羽。对此人之评价,见仁见智。女词人李清照似乎看得更准确一些: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徐州之于项羽,有两处极为重要的遗存,一曰戏马台,二是霸王楼。戏马台经过两千多年的沧桑,虽然兵火不断,风雨飘摇,但高台犹存,尤其是数百块历代名人关于楚汉争霸内容的诗人碑刻,令西楚之猎猎风云犹在眼前。在自立为西楚霸王之后,项羽在彭城为自己建造了霸王宫,以示伟业既成。按照史学家常万生先生所言,项羽于此度过了他人生的鼎盛时期,实现了他初见秦始皇时发出的“亡秦必楚”、“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壮志,展示了他席卷天下、称霸诸侯的大无畏气概。不幸的是,西楚王宫的命运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屡遭劫难。

1078年,苏轼在洪水退却之后建黄楼时,因财力所限、民力匮乏,便将西楚王宫内的霸王厅予以拆除挪用。

元末之际,徐州城被焚毁殆尽,重建后的霸王宫也未能幸免。

清道光二十八年,在霸王厅旧址又重修建三层霸王楼,设有项羽与虞姬牌位,并立重建碑于楼前。

由于兵火不断,加之洪水经年泛滥之缘故,霸王楼几度兴废,而其最后一个版本也已于上世纪50年代被彻底拆除了,且留下的资料少之又少,如今若再到彭城路原址去寻旧,只能望天兴叹了。

但无论如何,徐州总是重要的,而凡是重要的东西当然就会被时代的眼睛所关注。

1934年,我国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吕凤子先生,率领中大艺术系师生游华山回来,专程到徐州寻访古迹西楚故宫,就在霸王楼墙边,老先生看到一棵罕见的并蒂菊,内心顿现喜悦之情,不禁浮想联翩。回到南京中央大学后,特地以此为素材,为老友顾莲村作画,并题款曰:“于霸王楼下,得见并蒂菊。凤先生志兴”。虽然这幅画的庐山真面目我等无从一见,但一想到并蒂菊绽放的妖冶之态,想到吕先生和老朋友的美好情谊,便不由得为霸王楼庆幸。不仅如此,1937年的某一天,一个名叫孙明经的电影艺术家亦来到徐州,以其精湛的电影语言将当时徐州的人文、风物、教育等现状客观地记录了下来。就在这部仅15分钟长的黑白纪实默片《徐州》里,霸王楼的真面目亦被记录下来。其时,三层黑砖砌就的霸王楼似已苍老的有些站不住脚了,尤其是当和楼前走过的穿着校服的那些少女们相比更是反差巨大。令人惊异的是,气数将尽的霸王楼作为徐州女子师范学校校舍的一部分,正在为徐州的教育事业贡献着自己最后的心血。窃以为,这实在是霸王楼的造化。因为对于一个纪念物或者历史人物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生命延续方式了。更重要的是,作为校舍的一部分,可以让我们得以从学识、谋略、修养、处人处事等诸多视角对纪念物的主人作出一些思考。

关于学识,《项羽本纪》这样写道:“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上述文字足以说明项羽胸中实在没有多少墨水。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看事物的格局自然高不到哪里去,目光短浅似乎也就不可避免了。

有关谋略,众所周知的“鸿门宴”是最好的注脚与说明。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杀刘邦成功,最后的江山也未必就一定是他的。因为他太过天真与轻信他人,说得严重一些,可能别人把他卖了,说不定他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说到修养,从看见秦始皇时的心理反应就可见一斑。刘邦说,“大丈夫就该这样啊!”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敬意。项羽则不然,“彼可取而代也。”除了霸气之外,多少还夹杂着一些戾气。

至于处人处事,刘邦可以将张良、萧何、韩信的各自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并走向成功。而项羽呢?只一个范增也没有将其作用尽发。更为要命的是,同样是进得关后,刘邦对手下是约法三章、秋毫无犯,而项羽则是火烧秦宫、抢掠宫女、珍宝,甚至把已投降刘邦的秦王子婴也给杀了。这样的做派,与暴秦时代又有何异。他不走向失败,怕是老天爷也不答应的。

“我有刘项两同乡,一则如龙一如虎。三层楼上起悲风,泪洒彭城一片土。”清朝人氏凭吊霸王楼的诗句如今读来仍令人唏嘘不已,只可惜,曾经威风凛凛的西楚霸王是永远无法听见了。

或曰,从咸阳到彭城,该经过几条河流;而从霸王楼回望咸阳城东楼,又要经过多少条河流呢?

只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些河流可以轻易地跨过去,但还有一些河流,却永远也无法跨越。比如乌江,比如刚愎自用的心河。

在徐州五大名楼中,独数燕子楼是以飞鸟的形象命名的。

如今的燕子楼建在燕子楼公园内的知春岛上,楼临水而立,白墙黑瓦,怡然自得,借助水的波光倒影,四季总有一片烟云水雾呈现其间。楼为双层,飞檐远伸,疑似飞燕,上有回廊,题字曰:“果然一大观,山水唤凭栏”。

可观可唤,何其美哉!只是与其他楼相比,燕子楼的观与唤,更具悲情凄清之意味。如观霜月,则白居易有“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句,读来不免五味杂陈,令心有戚戚焉。不仅山水唤,伫立燕子楼,于心底深处亦唤。如关盼盼的“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此情此景,除了说明关盼盼工于诗文以外,更让一个人的相思唤起了一城人的同情与祈福。

不用说,燕子楼着实是美丽的。

阳春三月,柳絮飘飞之时,知春岛上百鸟唱和,祥云缭绕。如云霞一般的樱花占尽行人的眼球,迎春花在蜿蜒小径旁渐次开放,乳燕南来,草青水涨,那种热烈、灿烂与期待,堪比盼盼对张值奈尴奚钋椤

至夏日,处处生机盎然。遇阳光灿烂之时,则荷叶连连,暗香浮动;若骤雨突来,则波涌击岸,小轩窗处雨帘如瀑,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派激越豪放,一片夜色苍茫。

秋风即开,云淡月明之时,燕子楼则走向薄雾与朦胧之间。那些淡淡的清香似乎早已约定,都朝着知春岛款款而来。先是桂花自岸边来,带着些许淡淡的忧伤;傲霜,月华如水,让满院的气息一下子就多了一份牵挂与惆怅。待秋夜走向季节的深处,最后的蝉声刚一滑过,楼前的银杏叶忽地就落了一地,不经意间,一个身影那么倏地一闪,冬天就如约而来了。

此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爽利索起来,除了王陵母墓周围的松柏依旧充满绿意、铺满杂陈外,大多数阔叶、针叶的植物都露出了最简洁、本真的身躯。小路上,行人少之又少(大都藏于热乎乎的茶社、浴室),芦狄瑟瑟,浅冰处孤鸟落下,天色渐暗,从浅白到深灰,雪忽地就下了起来……一片两片,从小至大,洋洋洒洒,于是,又一个美丽如童话的雪世界开启了燕子楼最严寒的日子……

燕子楼无疑是世俗的,充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每天清晨,在燕子楼四周,舞蹈者、健步者、诵读者络绎不绝,个个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外地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个幸福的城池。若碰上老年大学有课的日子,一曲曲悦耳动听的声音自湖西北岸传来,让原本寂寞的燕子楼立刻就有了兴奋和愉悦。毕竟,自诞生之日起,她就属于诗歌,属于舞蹈,更属于人间的喜怒哀乐。

作为徐州的一处名胜,燕子楼可谓变迁有年。其最初的地址虽早已无处可寻,但公认的事实当在张志傻谥小H绱瞬凰破渌名楼或占据高处、或尽在美景之中的安排,显得自然而随意,与关盼盼的身份倒也相符。遗憾的是,张值木傻谖挥诤畏讲⑽拮既芳窃兀对之也只能作遥想状了。所幸的是,燕子楼毁于战乱的年代有明确记载。就在唐昭宗景福二年(893),时任徐州行营兵马都统时溥被朱全忠打败,危急中与妻子登上燕子楼自焚,致使人亡楼塌。若当年盼盼地下有知,不知会为这对夫妻的选择作何感想。

自张制鹇ィ至时溥毁楼,前后大约九十年的时间,于人生而言,当属高寿,但作为忠贞爱情的见证之物,似乎还是短了些。此后,虽有重建,地址仍旧模糊。如文天祥在《吊盼盼》一诗中写道:“问楼在何处,城东莫如雪。”简直就是一盆糊涂浆。直到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终于有了“迁建燕子楼于城西北隅”的明确记载。以后楼址虽又几经变迁,但都有迹可循,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徐州市人民政府于云龙公园知春岛上重建燕子楼,曾经居无定所的关盼盼终于可以在静谧中漫忆自己的前世今生了。

徐州人为何对燕子楼情有独钟?除了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许,以及充满悲情的传说外,盼盼对于爱情的忠贞最可称道。清同治年间《徐州府志・人物传》载:“盼盼感恩,誓守,独居燕子楼十年,无二志,作诗三百余章,皆以其写哀慕。”一如文天祥在《吊盼盼》中的一句:“自古皆有死,忠义长不没。”

去年夏日,洛阳友人来徐,我陪他到燕子楼寻找感觉。让我激动的是,友人望着燕子楼说,若能在邙山上建一座燕子楼该多好,那样的话,无论是张只故枪嘏闻危就不用劳穿山越岭、涉湖渡河之苦了。

屈指算来,唐朝时期徐州至邙山之间,至少有三 条大河前横。一是汴水,二是黄河,三是伊河。几乎每一条河流都是一次艰难的跨越,每一条河流都是一次心灵的洗刷与启迪。如今,因为黄河肆虐徐州之后而留下的废黄河,正凤凰涅、蝶变重生。想必,盼盼以后再去邙山的逆水之旅当会变得更加安稳平静了吧。

同样的一句话,若一口气说它个700年,该需要怎样的耐心?而雄踞于故黄河岸边的黄楼,便是这个说话者。直到1855年的某一天,曾经不可一世的黄河水改道山东利津入海,那句说了700余年的话才戛然而止。于是,失去“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大河前横”几个字,不免显得矫情起来。

但930多年前不是这个样子。

那一年二月,当苏轼奉诏自密州至山西河中府任职到达汴京北陈桥驿时,朝廷突然又改他知任徐州。这样的改变显然没有进一步恶化苏轼的心情,相反,他一到徐州就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更有煌煌报告《上神宗皇帝书》上奏朝廷。内容关乎山川地理、民风舆情、战略军事、经济发展、社会治安等诸多内容。书中,更有苏轼“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巡检公事……”的设想。从现有资料看,苏轼的确是想在徐州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的。遗憾的是,苏轼四月抵徐,八月就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

熙宁十年(1077)七月十七,黄河在澶州曹村决口,八月,水及徐州城下,九月水势激增,高出城中平地一丈九尺,“水漫千余里,漂庐舍,败冢墓,老弱浮尸蔽川而下……”

苏轼显然没有被这阵势给吓倒,反而伫立城头对百姓说:“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遂率全城官兵百姓抗洪救灾,几经鏖战,终于将围困徐州城三个月的洪水制服。这样的胜利,自然要庆祝一番,于是拆来项羽霸王厅旧石料老砖瓦,于城东修建了一座高楼,然后覆以黄土,象征“土实胜水”,取名曰黄楼。

如果只是一处简单的建筑也就罢了,只是建构黄楼者绝非等闲之辈,以其浪漫的人生底色哪容得此楼的平庸与寂寞啊!他心中一动,尽去请柬于四方名流士绅。

于是,李常带着庐山的云雾跨江而来;

王巩携着画中的松风翩翩而来;

颜复拎着嘉陵江水长途跋涉辗转而来;

和尚道潜带着西湖的茶香眯着眼睛笑嘻嘻而来;

张天骥头戴斗笠身披云龙山的霞色款款而来……

加上彭城诗人陈师道、文人顿起等30余名苏轼好友悉数前来参加盛会。这一去一来可不得了,让1078年的徐州重阳节一下子有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浪漫情怀与文化高度。待苏轼“去年重阳不可说,南城半夜千沤泼……一杯相属君勿辞,此景何殊泛青”诗句 一出,在场的文人雅士无不兴致盎然。陈师道现场朗诵了自己的名篇《黄楼铭》,其他诗人亦即席赋诗作赋,一下子把黄楼上的气氛推向高潮。

不仅如此,远在济南的苏辙听说黄楼即将建成,派专人送来千言长赋《黄楼赋》;久已仰慕苏轼的高邮才子秦少游亦写了同题《黄楼赋》寄来助兴……对此人间美乐之事,王巩由衷地感叹道:“李太白死,世无此乐三百年矣!”好一个三百年呀!由此,“黄楼诗会”不仅成为徐州的大事,即便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据着辉煌的一页。

高楼,美酒,乐舞,连同诗词歌赋,一扫洪水带来的阴霾,让整个徐州城重新焕发了生机。

可以说,在徐州的23个月,是苏轼最好的时光。这之后,谗言牢狱、屡遭贬谪、颠沛流离……直至发出“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喟叹。而在徐州,他第一次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施展政治抱负,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成为其毕生事业追求的缩影,而如此的大抱负和大情怀经千年积淀后早已成为这个城市灵魂的一部分。如果说诗词散记是他留给徐州的精神软文化,则黄楼、苏堤、快哉亭、煤与铁便是他留给这个城市更加厚重的物质与精神叠加的大文化。这其中,尤以黄楼的不断变迁却未曾消失的高大背影,始终给予这个城市以雄性的昭示,让这个城市不畏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令人感动的是,苏轼对于徐州有着极其深厚的真挚感情。“乐其风土,将去不忍,……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只可惜时运不济,岁月蹉跎,他未能如我们一般幸运,不仅见证了徐州今日之美丽繁华,还能够于此终老一生。

回到开头,黄楼所说的话,也就是苏轼说过的那句话:“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

“黄楼赏月”曾被誉为徐州城古八景之一。如今,目睹今日之故黄河,早已成为一条文化之河、景观之河、生态之河、幸福之河、梦想之河。苏市长若来河畔信步徜徉,继而再登黄楼于新世纪的重阳,定会欣然也。

楼的意象,总是暗含着文化的凝聚。哪一处都是劳动者智慧的经年之积淀,任何一块脊瓦、石鼓都是星月雨露滋养之天成。若说一座楼就是一段历史的见证者,则一泓泓清波就是写给每一位见证者的诗篇。

在徐州,奎楼正是徐州文运昌盛的见证者。

关于奎楼的来历,《同治徐州府志》有简单记载:“在城东南,旧志宋熙宁末李邦直持节徐州,即唐薛能阳春亭故址构建。郡守苏轼名曰快哉,后名奎楼,俗名拐角楼。”

从位于解放路8号附近的西门走进快哉亭公园,择青石林荫小径曲折前行数分钟后,就可以看到一处相对独立的院子静静地掩映在公园东南角的一片绿色之中。近前,抬眼望去,枣红色大门上方写有“快哉”二字。进得院子,自然又是园中有园的一处幽静之所在。主楼就坐落在院子的中央,坐南朝北,正面挂着写有坡亲题的“快哉亭”三个大字。朱漆的敞廊环绕相连,层次分明,各式花木小品、太湖C石、假山盆景被巧妙地置放在四周,显得格外精致有序。端坐,有清风徐来,令梅香扑鼻;听鸟声婉转歌唱,内心深处痒痒的,此种感觉正应了院门上的“快哉”二字……

让时间回到1077年的某一天。

此刻,作为唐宋家之一的苏轼已知任徐州。与他同时在徐州为朝廷做事的京东提刑徐州节度使李邦直,刚好在晚唐人薛能所建的阳春亭的旧址上新建了一座亭子。因其与苏轼私交笃深,就请苏轼等众多好友前至新亭聊天品茗,并让苏轼为亭命名。此刻,苏轼忽然想到孟子的“千里快哉风,一点浩然气”之句,便将此亭题命名为“快哉亭”,并挥笔写就《快哉此风赋》一文赠与李邦直。

由阳春亭到快哉亭,再由快哉亭到奎楼、拐角楼,这样的变迁如果有一个内生动力的话,便是徐州文脉浩荡、文人辈出所累积的文化效应。事实上,早在阳春亭之前,徐州的文运就已兴盛不衰。刘邦之《大风歌》千古传唱,刘向以《别录》之成就被推为此行之鼻祖。第一部杂家论文集《淮南子》的作者刘安是徐州人,第一部笔记体小说《世说新语》的作者刘义庆是徐州人,第一部史论专著《史通》的作者刘知几,第一部政书《正典》作者刘秩等等都是徐州人……开四言诗之先河的韦孟,楹联撰写第一人的刘孝绰,诗豪刘禹锡,词帝李煜,第一部世情小说《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些领一代的文人云集在徐州这样一块热土上,如果“魁星”不予照耀、不加厚爱的话,便真是其职能的缺失了。

不只是徐州人如此。但凡来徐州做官、兴业、避难、访亲、旅游之文人墨客,亦会被徐州景色之美丽、民风之淳朴、文化之厚重所折服,从而在文学史上留下了一篇篇不朽的华章。李白一句“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将张子房之雄才大略悉数道尽;韩愈以一首《汴泗交流赠张仆射》诗,将唐时徐州习马球之风尚写尽……其他如班固、白居易、温庭筠、李商隐、范仲淹、文天祥、萨都剌,及至袁枚、龚自珍、柳亚子、郁达夫、等名流大家,留给徐州的文化记忆让本就浩浩荡荡的文脉变得更具海纳百川之势。

对此种现象,中国文联主席孙家正先生颇有洞见:“兵家必争之地一语使徐州武事之名远播而文不显,实在是个大误会。徐州之魅力实在文也,北雄南秀交融,阳刚阴柔俱备,文化神采独具。”

由于工作的原因,曾经在拐角楼不远处的一个大院里一呆就是20余年。这期间,从里至外观此楼不计其数。春时柳,夏时荷,秋时叶,冬时雪,所见景色绝不相同,惟有一事不曾改变,那就是对于此楼的好奇之心。因为早在入徐州城上学、工作之前,由于大姑家所住的地方就在拐角楼下,在随父母进城走亲戚之机得以目睹过当时还破烂不堪的古城墙墙基。至于到底有没有见过拐角楼真切的影子,则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了。

不过仍然可以想象。比如,那时候我的确看见了黄昏暮霭中的奎楼。其时,几只灰白的鸽子正在其上空盘旋。不远处,清澈甘洌的奎河水正汩汩流过。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陈师道的《登快哉亭》来:“城与青江曲,泉流乱石间。夕阳初隐地,暮霭已依山。度鸟欲何向,奔云亦自闲。登临兴不尽,稚子故须还。”

一条蜿蜒的江水,绕着城墙缓缓地流淌,泉水叮咚,夕阳西下,流云飘荡,倦鸟欲归,孺子盼回……此情此景,心性何其自在,时光何其美哉!

人已去,惟有楼默默中望着流水,想着自己的前世今身。

此刻,已是月上西天,徐州城又一次沉浸在一片光华之下。微风中,水说着只有楼能听懂的话语,楼梦着与河初见时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