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诗意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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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说：“人类，充满劳绩，仍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通常认为，有无思想是人类与动物的主要区别。无论如何，飞禽走兽也不至于从其窝洞中觉出诗意和从中营造诗意。这意味着，同为居所，动物是用来栖身的；而之于人，则不仅仅栖身，而且是灵魂的安顿之所，是精神境界的外现，是审美情趣的表达。

不错，从身体栖居或安顿肉身角度来说，城市确乎是不二之选。它太会侍候和讨好我们的身体了：热了有空调，冷了有暖气，落座有沙发，睡觉有席梦思，拉撒有抽水马桶，散步有彩色地砖，餐饮有酒肆茶楼，购物有大小超市……城市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身体舒服和生活方便而营造的，在这点上可以说应有尽有。唯一没有的是诗意。这是因为，诗意产生于自然，而城市离间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砍掉了树林，屏蔽了星星，硬化了泥土。诗意产生于从容，而城市让人们在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博弈中疲于奔命。诗意产生于纯粹与纯洁，而城市使人们在物欲横流的脏水沟里变得污秽不堪。

法国人安托马・菲雷埃1690年为新编《通用词典》作注解说：“耕种土地是人类曾经从事的一切活动中最诚实、最纯洁的活动。”而文化，则是“人类为使土地肥沃、种植树木和栽培植物所采取的耕耘和改良措施”。然而城市恰恰与此背道而驰。城市成了土地的破坏者，成了农耕文化和田园风光的终结者，唆使吮吸大地母亲乳汁长大的人类恩将仇报，愈发在其母体上胡作非为。换言之，以断代式思维和掠夺式行为向前推进的现代化、城市化进程正在毫不留情地消解诗意。

我还觉得，删除的不仅仅是诗意，而且可能是诗本身。众所周知，诗经、楚辞、汉赋和唐诗宋词所依托和表达的大多是乡村风光。乡村的消失，势必在很大程度上阻断我们、尤其是我们下一代对古诗词的理解、体悟和欣赏。小桥流水、平湖归帆、杏花春雨、秋月霞天、渡头落日、墟上炊烟以至灞桥杨柳、易水风寒……假如真有一天，这些画面中一一唐突地竖起整齐划一的混凝土楼房，那将是多么触目惊心的场景啊！何止诗，山水国画等艺术都可能随之消失。

而最后导致的，必是一个民族精神家园的消失。果真如此，我们还能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吗？

【点到为止】

这是一篇充满忧患意识的散文。随着人们生活的各种所需而不断成长，城市版图的快速扩张，地标高度的频繁刷新，折射出人们渴望征服的欲望。诗意产生于自然，诗意产生于从容，诗意产生于纯粹与纯洁，但浮躁的城市给予不了这些元素。当城市文化逐渐代替农耕文化的时候，当生命的毛茸茸的质感被僵硬的物质、技术和理性打磨得过于平滑的时候，人生的诗意便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试想我们的城市里，如果只有钢筋水泥的森林、迷离斑驳的霓虹灯、奔跑的汽车，那该是怎样一个物化的、冷漠的、没有温暖、没有精神灵性的世界啊！透过字里行间，我们不难读出文章的言外之意：现代化不能以丢失自己的传统文化作为代价，丰富的物质生活和诗意的精神生活的完美结合，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这篇散文对城市化进程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和反思，既富有现实意义，又具有哲学的思辨色彩。全文语言凝练，忧思深广，读来能引发我们读者的强烈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