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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在绝望与希望间,打开一条爱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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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在中国,每年等待器官移植的人大概有150多万,而每年能够真正进行的器官移植手术却只有一万多例,器官移植的供需比例是1:150,在美国,这个比例是1:5,在英国是1:3。这意味着,我国每年有大量的患者,在无望的等待中失去了生的可能性。

为了缓解这一问题,一个全新的职业应运而生――器官捐献协调员。他们在医院和患者之间,在绝望希望之间,在逝者与生者之间打开一条爱的通道……

打工仔走上劝捐之路

45岁的彭宣祥是湖北汉川人,家里有个80多岁、左眼先天失明的老母亲,儿子虽然已经20岁,但也患有先天性声带受损。15年前,妻子同他离婚后,30岁的他只身来到深圳宝安区一家纸盒彩印厂做业务员。2002年4月,善良的他加入了宝安区义工联合会。

2004年,一个名叫汪金红的工友患了晚期肝癌,得知这一消息后,彭宣祥主动担当起陪护工友的责任。他每天下班后赶到医院,为汪金红擦身、喂饭。汪金红家境贫困,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想拖累年迈的父母,便对彭宣祥说:“感谢你好心照顾我,我想做一点好事,死后把眼角膜捐出去,你能不能帮我?”彭宣祥握住汪金红的手说:“你好好养病,你的心愿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实现!”

彭宣祥立即把工友的意愿汇报给宝安区义工联合会,并与深圳市红十字协会取得联系。当时,深圳眼科医院有两名失明的年轻人急需眼角膜供体做手术,他们的父母听说彭宣祥可以帮忙与汪金红协调时,高兴得泪如雨下。那一刻,彭宣祥也感动不已。

可彭宣祥没想到,就在他将双方的所有事宜协调好后,汪金红的父亲从老家赶了过来。听说这一切都是彭宣祥在中间撮合时,汪父气得在病房对彭宣祥拳打脚踢:“你是我儿子什么人?你凭什么替他做主?”彭宣祥任老人家发泄,一句话也没说,他十分理解汪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等老人家发泄完了,他跪在地上说:“老人家,金红不在了,以后我就是您儿子,我为您送终。”冷静下来的汪父看着眼前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却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汉子,终于平息了愤怒,用颤抖的手含泪替儿子签下了角膜捐献志愿书协议。

这件事让深圳市红十字协会的领导特别感动,立即招收彭宣祥为一名编外器官捐献协调员。经过培训,他才明白,协调员的主要任务就是与临终者谈心、交朋友,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自愿捐献出自己的器官,去拯救更多的患者。

2005年8月的一天,深圳眼科医院新来了一个病人,是个从小失明只有6岁的小女孩。可就在小女孩即将动手术前,原来打算无偿捐献角膜的病人家属却突然改变了想法。由于当时眼库中没有其他有效角膜,如果死者的家属执意不捐献,那么小女孩的手术又得推迟下去。要知道,这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小女孩和她的父母已经等了整整6年!她的父母为了凑齐这次的手术费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

彭宣祥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赶到医院。由于眼角膜只有在病人去世后6小时内取下来才有用,所以彭宣祥顾不了那么多了,跑到死者家属面前,握着对方的手泪如泉涌:“我知道你们失去亲人十分难过,可是现在那个小女孩更可怜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长谈,他终于说服了死者的家属。

之后,医院立即为小女孩实施了手术。十几天后,当小女孩睁开明亮的眼睛欢笑的时候,彭宣祥忍不住流下热泪。小女孩的父母更是激动得给他跪下来磕头致谢,哭哑的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2006年7月,彭宣祥接到市红十字会通知:42岁的打工男子孙楚飞患癌症晚期,住在龙岗区中心医院,希望他能去关怀一下。当时,彭宣祥租住在宝安区福永街道,下班后要转几趟公交车到龙岗,往返一次要三四个小时。他不仅自己贴路费,每次去看望病人,还会买束鲜花或一些水果。

在陪护时,彭宣祥了解到,孙楚飞十年前离异孤身到深圳打工,由于种种原因,和家乡人都失去了联系。两个同病相怜的男人,很快建立了亲兄弟般的感情。孙楚飞把自己一生的苦痛,都倾诉给前来照顾他的彭宣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孙楚飞握紧他的手说:“兄弟,我没想到临死了还能和你做朋友,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就麻烦你帮我把死后的遗体捐给红十字会吧……”

孙楚飞在签完捐献自愿书的当天就走了。彭宣祥如失去亲人一样在他的遗体旁哭泣:“老孙,我就陪了你那么几天,也从未开口劝过你捐器官,你就能如此大度地做出决定……”事后彭宣祥才知道,孙楚飞曾向医院护士打听过,彭宣祥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护士跟孙楚飞讲明了彭宣祥的身份,所以孙楚飞义无反顾地帮助了这位“兄弟”。

彭宣祥常常被感动着,以至于掏出自己身上所能拿出的钱财捐给患者治病,送他们入殓、火化时,就像是为亲人送终一样。本来,一些公交车费、礼品费是可以找义工联和红十字会报销的,但他一次也没有。

像跑业务一样去“扫医院”

2008年,彭宣祥已经来深圳打工十年了,却仍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他救了很多盼望光明的盲者,却从没有为自己左眼先天失明的母亲考虑过。朋友都说他是傻子,有的还为此与他中断来往,生怕某天他会找上门劝捐。

不过,彭宣祥在劝捐事业上成绩非凡,四年间他成功协调了近20例器官捐献工作,每年都被评为深圳市五星级义工。他出色的能力及艰难处境,也引起了深圳有关部门的关注。2009年年初,他被深圳市红十字协会器官捐献办公室正式招收为专职协调员,负责宝安区和龙岗区的相关捐助工作。虽然收入跟打工时差不多,但他属于在编职工,可以一心一意地做这份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从编外到专职,彭宣祥感到肩头的责任更重了。深圳需要进行器官移植的患者很多,但供体有限,缺口特别大,他决定主动寻找供体。

彭宣祥自创了一套“扫医院”工作法。2009年9月的一天,他前往某医院脑外科主任办公室。他刚做完自我介绍,对方就发出疑问:“说实话,我有点搞不懂,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是为深圳红十字协会服务的,为了帮助那些患重病需要器官移植的人……”他赶紧双手递上名片。然而,他热情地讲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应,最后委婉地拒绝道:“这虽是好事,但是涉及整个社会的观念问题,我们也不好做啊,你还是走吧。”医生主要是担心透露病人的信息后,病人家属会找麻烦。

像这样碰壁的时刻,彭宣祥经历了无数次。但他没时间多想,挤上公交,从包里翻出一张印着宝安区12家医院5名ICU主任、12位脑外科主任名字的纸张,继续“下一站”。

坚持半年后,终于有不少医院开始支持彭宣祥的工作――遇到不能自主呼吸需要上呼吸机的病人时,主任医生会适时给家属提出可以捐献器官的建议;如果家属不反感,他们会通知彭宣祥跟家属见面。家属同意后,彭宣祥再帮助对方办理医药费减免等手续。

攻下医生这一难关后,彭宣祥又瞄准病人,再去“扫”一次医院。跟病人打交道其实更难。一次,他冒着风雨、饿着肚子赶到某医院,由于时间紧,他单刀直入地对病人家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谁料话未说完,就被病人家属一顿痛骂:“马上给我滚!”家属还把他的倡议书一把撕碎,旁边病床的人也感叹:“这个社会怎么会有做这种工作的人――什么世道呀!”他被家属推搡着赶出门,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2010年3月,彭宣祥接到一家医院的电话,说是上午11时接诊的一名老人因为早晨在家中摔了一跤,突发脑血栓死亡。对于这种事先无法准备的“突发事件”,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去“劝捐”,难度会很大,所以他先守在太平房门口“观摩”了一段时间。这时,太平房外面的走廊上已围坐着死者十多名神情悲伤的亲人,他们正忙于商议死者的后事处置。由于角膜的最佳取出时间是在死后6个小时内,他犹豫一阵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一个男子身边说:“请问您是阿伯的儿子吗?需要我帮忙吗?我是……”他的话音刚落,那个男子已经动怒了:“滚开!人都死了,谁有心情跟你谈这些!”

如此种种,不计其数,彭宣祥每次都是厚着脸皮挨骂,即便是被揍,他也不吭声。他说:“我不容易,家属更不容易,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能理解。”但工作还必须做,后来他摸索出一个“志愿+义工+劝捐”的工作模式,即一开始只字不提,而是去医院参加志愿活动,给病人当义工,通过帮助和照顾他们一段时间,建立感情后再慢慢劝捐。

彭宣祥曾在龙岗区布吉医院碰到过一位姓刘的阿姨,她无儿无女,只有个远房亲戚,但没时间来照顾她。彭宣祥第一次去医院看望她,得知他的身份后,她每次一见到彭宣祥就下逐客令:“你是来看我死的吧?我还没死呢!”但老人的态度没有吓退彭宣祥,此后的两个月里,他每隔一两天就到刘阿姨的病床前,花几个小时陪她聊天解闷,替她端饭倒水,像儿子一样侍候她,最后老人终于做出了自愿捐献的决定。

正是这种真诚和细心,彭宣祥的工作越来越出色。2010年底,他再次被评为深圳市五星级义工,并受到市政府表彰。当年他一人就完成了10例多器官捐献案例,而整个深圳市全年的多器官捐献数也就12例!

劝捐成功后更要“有良心”

按道理,器官捐献完后,彭宣祥的工作也结束了,但他最怕的就是家属事后反悔、过度悲伤等。2011年5月,单位有名编外大学生义工,劝一个患者捐了器官。但逝者母亲反悔了,跑到殡仪馆里,要求解除协议,快让儿子入土为安,并不断打电话找那名义工。由于义工缺乏经验,被惹烦了,在电话里说:“当时是你们自愿的,我不管了!”逝者母亲顿时泣不成声:“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事?还有良心吗?”

彭宣祥听说后,赶紧带着那名义工,一起到逝者母亲家里赔礼道歉,然后又通过各种办法促使事情圆满解决。他认为,逝者为大,家属的心情要时时刻刻去感受和抚慰,绝不能像做买卖一样,成功后拔腿就跑,否则很容易让捐献者家属寒心。

每一位捐献者及其家属的情况,彭宣祥都会详细记录。他一直坚持把陪护过的每一位临终捐献者的感受,以及他与捐献者之间的交流,都写在日记里,他觉得这是对那些捐献者的尊重,虽然他们已不在人世。捐献者去世后,他会经常问候家属,遇到困难者,也会尽力帮助。2012年春,一个叫张章的小伙子捐赠器官后,家里只剩下一个60多岁的母亲和一个患鼻咽癌的姐姐,住在深圳和东莞交界的新田社区。他多次去探望她们,让家属感到些许温暖。

2012年10月,彭宣祥接到了深圳福田区人民医院一位病人家属的电话。病人脑出血,仅靠呼吸机维持。他问了几个指标,初步判断符合捐献条件。在ICU病房外,他见到了病人的妻子等家属。没说几句,病人的妻子就问:“捐献能给多少钱?”彭宣祥解释,法律有规定,只能无偿捐献,否则就是买卖器官。但家属们都说,他们是打工的,没有钱,医院里还欠着药费,而且病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死去,孤儿寡母,欠债累累……

双方僵持不定。彭宣祥有些着急,因为器官允许热缺血的时间是:心脏3-4分钟,肝脏5-8分钟,肾脏30分钟,骨和眼角膜是24小时。病人心脏停搏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关键,为了争取这次机会,彭宣祥最后说:“实在困难的话,我们会通过社会各界,尽力帮你解决困难。”家属又说:“能具体给个数字吗,我们真的难。”他有些生气:“这简直就是买卖,我不可能承诺任何具体数字。”

最后,病人家属还是签订了捐献协议。但接下来的事情让彭宣祥很棘手――死者器官成功捐出,他却要面临兑现对家属的许诺。他四处联系有关部门,想办法搞爱心活动,经过两个月的努力,终于为家属筹得了几万元善款。“必须给家属一个交代。”他说,对于家庭困难的捐赠者,他往往左右为难。协调员不能仅靠“献爱心”去说服家属,而应尽力帮他们解决一些困难,比如出车祸的,就帮他们走交通流程;有社保、医疗保险的,就协助他们处理……

这些“善后工作”,彭宣祥都尽量做到。但钱的问题,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因为红十字会并没有器官捐献的专项基金,都是靠社会筹集一点,政府给一点,移植医院给一点,受捐者出一点等途径。即使最困难的捐赠者家庭,红十字会最高也只能给两万元。而彭宣祥经常遇到的情况是,捐赠者在ICU治疗的花费很高,患者有捐赠意愿,但还未脑死亡,患者家属已经付不起ICU的费用了。这种情况,如果无法平衡,彭宣祥也只能放弃。

所以,彭宣祥的爱心有时往往屈服于生活的无奈。近日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他为何要坚守这样一份事业,他说:“我从小就经历过母亲的失明,儿子又有缺陷,这些痛苦让我深刻体会到那种没人帮的感觉有多可怕,而这个职业让我的人生充满了快乐和力量,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如今,彭宣祥依然忙碌在深圳的各家医院之间。在茫茫人海中,像他这样的器官捐款协调员或许只如一颗沙粒般渺小,被人误解过,被病患家属咒骂过,但在他们苦口婆心的背后,是一份温情脉脉,无私奉献的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