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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诗人”刘延陵与《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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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前,这里是一片茫茫大海,长江入海口还在镇、扬之间。到西汉前期,这里才形成一片江海冲积的沙滩,地属海陵县界。人们择水而居,傍水生息,久之便成村落集镇。

小城泰兴“襟江带海”,城中核心地段有一条窄窄的街道。这条商业街,虽说没有《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那么繁华,但格局也相当的紧凑,有书店、笔墨店、酱园店、茶漆店、药房、钟表店、杂货店、帽店、鞋店、饭馆、旅馆等。房屋大都为五架梁、七架梁瓦房,前店后堂。人们往来穿梭,忙碌而有序。城中心的谯楼相传为尉迟恭所建。因谯楼上置大鼓,有士兵值守,定时敲鼓以告示时辰,故此街名唤“鼓楼街”。

另一条更窄的街,与鼓楼街十字交叉,北侧有一眼特殊的井,被称为“三井头”。它是一口大井,一个井身,井盖有三眼井口,呈“品”字形,便于多人取水。如同一个平底钢精锅,锅盖有三个眼,锅中盛水。井旁立碑,碑首刻有“古三井”三字。据原碑铭记载,三井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由地主生员张明球捐地凿井。

水井,就像大地的“肚脐眼”。三井头的井水常年不竭,一年四季,无论取水多寡,水面始终保持在离井口一人高度。井水清澈,冬暖夏凉。乡邻吃水用水,都取自于它。每天取水的身影络绎不绝。青石板砌的井沿平平整整,湿漉漉的。时至今日,近百年过去,三井头又经历了百年风雨的洗礼,居民们仍然在这里淘米、洗菜、洗衣服。

1894年2月,三井头旁的一个普通小院中,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在这里度过。鼓楼街和三井头的情形,是他孩童时期最为熟悉的家门口的风景。他27岁时,写了一首诗歌,题为《水手》。该诗歌为后人奉为经典。可以说,是这座井,撩动了游子的乡情幽思,近80字的诗歌,用一个定格的特写画面,抒写了漂泊者的羁旅乡愁。

他叫刘延陵。20世纪初,他刚开始记事那会儿,从早上一睁开眼,就是母亲忙碌的影子。母亲已年届中年,但依然端庄、美丽。那双大大的眼睛,总闪烁着年轻的光。夏天的夜晚,母亲照顾他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在石榴树下用长凳架门板,搭个乘凉的床,让他在那儿数星星。

那棵石榴树,初夏时开艳丽的花,黄色的花瓣,红色的花心,如同火焰在跳跃燃烧。那可爱的红,绵延在漫漫岁月里,是永远不变的底色。到秋天,石榴的果实成熟,孩子们就有石榴吃。剥去外皮,露出红宝石般的石榴籽,食之,那种味道令人终身难忘。

母亲在井边洗衣服。一个很大的木盆,斟上明净的井水,斜进去一块搓衣板。洗衣、晾衣,母亲忙碌的身影总是那么优美。三井头旁多是妇女围着井栏洗衣,她们还一边拉拉家常。他小时候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是母亲一针针缝出来的,过年过节,都要保证有新衣,只不过有时是旧衣的改造。

他的母亲念过四书五经,在那个年代算是知识女性。他的文学修养多来自母亲,从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在饥渴地读书。那时东大街有一家书店,店里的小说母亲读完再去借,基本全部读完。母亲是他中国古典文学的启蒙者。

他的父亲承接爷爷的衣钵,仍旧经商,经常在外面奔波。童年时,父亲的印象其实极浅,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几乎不认得父亲,当父亲从外面回来时,也无法从一堆孩童里把他辨识出来。

自三井头向东行,约50米远,设有县衙和孔庙。这座孔庙初建于南宋绍兴年间,四面环水,是中国唯一的“水上孔庙”。泰兴的内城河形态如龙蛇之状,而孔庙位于城内水系的核心位置,即龙首位置。经过孔庙熏陶过的水流向全城,城内的水处处充溢着文气。那儿有座书院,名为“襟江书院”。刘延陵最初就在那儿读书。他沿着东大街行走,可以见到街南的奎文阁、鲲化池、牌坊等,路北树立的下马碑,上刻“行人至此,武宫下马,文官下轿”。

1911年辛亥革命,这一年刘延陵考取张謇创办的南通师范学校。由于天资聪颖加上勤奋好学,刘延陵的学业成绩一向优异,考试总拿第一。他毕业考入上海复旦公学(今复旦大学),那几年他的生活费用都是由南通师范的奖学金供给。从复旦毕业后,刘延陵先后在南通师范、如皋师范执教。

1921年,刘延陵来到上海,与朱自清、叶圣陶一起任教于上海吴淞的中国公学,同年加入文学研究会。饱读诗书的青年,满腔热血,一心激扬文字,抒怀。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也值得做,他要做一名新诗的拓荒者。他第一个将法国象征派的新诗及其理论引进国内,他与朱自清、叶圣陶共同主编《诗》月刊,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本新诗刊物。现代文学研究家徐重庆记录:“此刊当年影响之大,就连‘小皇帝’溥仪亦一册执手。”

刘延陵时常将自己比做水手。水手那种单调而长久的航行,正是人生的绝妙好喻。苍穹浩瀚,皎月高悬,一叶孤舟行驶在茫茫的大海上。水手时常在想,自己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不能长年侍奉自己的父亲母亲,未尝不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可是,人总要拥有自己的梦想!年轻的水手,“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他们“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渐渐的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海天寂静,皎洁的月光下,水手只能常常躲在“黑暗”处,在茫茫水面上描摹自己的心事,久久不能自拔。“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乡愁是那么的真切!

又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刘延陵在烛光下,细读母亲发自家乡的来信,不由得泪满襟。他外出读书,母亲经常给他写信,她习惯用浓墨,下笔很重,许多字依然是繁体,最后落款永远是“母字”。公元726年,一个月朗星稀的秋夜,26岁的李白,在扬州的一家旅舍里,应该也是同样的心境吧。他举杯望月,自斟自饮,然后乘着酒兴,挥毫泼墨,写下了那首传诵千古、中外皆知的名诗《静夜思》。何须奇特新颖的想象,何须精工华美的辞藻,只是平常的叙述,就可以那么的意味深长,那么耐人寻味。这样的境界,普通人如何才能达到呢?刘延陵手别在背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明亮的月光洒在窗户纸上,地面好像泛起一层霜。诗人抬起头来,看窗外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月华如水,头顶的这轮玉盘,是苏轼的月亮,李白的月亮,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月亮。即使有一口井,如何能够装得下这满腔的乡愁!井!三井头!对!――三井头!他的心,止不住地澎湃起来,激动得差点跳出体外。在故乡,在井边洗衣服的那些“伊人”们。浮雕般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更加清晰!故乡的三井头啊!――那股井水溢着一种甜蜜的忧伤,使人仿佛谛听到游子灵魂的歌唱。

刘延陵兴奋地磨墨,在方砚的边缘舔了舔笔尖,然后在早就铺好的信纸上,平静地写下这首让更多的人无法平静的诗歌《水手》:

月在天上

船在海上

他两只手捧住面孔

躲在摆舵的黑暗地方;

他怕见月儿眨眼

海儿掀浪

引他看水天接处的故乡;

但他却想到了石榴花开得鲜明的井旁

那人儿正架竹子

晒她的青布衣裳。”

附注:“五四诗人”刘延陵(1894~1988),原名延福,字苏观,江苏泰兴人,原籍安徽徽州。他是中国第一代的白话诗人,中国第一本新诗杂志《诗》刊的主编,也是第一个介绍法国象征派新诗及其理论至中国的拓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