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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香茗忘年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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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到山中去,归来每日斜。

――《寻陆鸿渐不遇》

皎、陆这对忘年友交往甚笃,烹泉煮茗,谈终日,相洽甚欢,亦师亦友的情谊就如同不舍昼夜地流淌的苕溪一样,渐深渐浓。上元元年(公元760年)的秋天,鸿渐在水草丰茂、烟水明媚的苕溪之湄卜居结庐,他没有宅在家里,而是常常划一叶扁舟往来于附近的山寺,也没有特别的行头,仅仅只是头戴纱巾,身着粗短布衣短裤,脚穿藤鞋而已。有时候,他一个人独步在山野,诵经吟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从早到晚,直到天黑兴尽,才恸号泣而归,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楚狂接舆(春秋时著名的楚国隐士)再现。鸿渐的这一举动估计是模仿“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穷途恸哭”,流露出了他任‘眭不羁的真性情。

鸿渐日出夜归、恣意云水的生活,经常令来找他茶叙的皎然落了个空,在皎陆交游往来的诗中,传世的寻访不遇之诗有三首,其中,《寻陆鸿渐不遇》这首流传最广,其平自如话,浑然天成,“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诗词评论家们所称道。

鸿渐的新居,离城并不远,但却不太好找。有一年云淡风轻的秋天,皎然兴冲冲地沿着野径,走进一片幽深的桑麻丛,看到一座僻静的柴屋。屋前一排篱笆,种满了,虽说已是秋天,但花都还没开,嫩生生的茎叶在风中摇摆着。“鸿渐果真雅兴不减,结庐人境,东篱栽菊,真个五柳先生也!”皎然心里笑道。他走近柴门,伸手叩了几声,无人应答,也无犬吠。难道鸿渐不在?皎然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想要转身离开,双脚却依依不舍地胶着凝伫,落寞无助的眼神徘徊在柴扉上。他多么期待一阵亲切的“咿呀”门枢声和鸿渐那极不连贯的话音会在耳边响起,可是,那扇门依旧森然紧闭,丝毫没有半点声响。茫然之际,无奈之中,他只好迈开重如千钧的脚步,意迟迟地敲开了邻家的院门。“阿弥陀佛。贫僧乃妙喜寺僧,请问你家隔壁之人去往何处?又是几时归来?”皎然双手合十问道。邻人望了一眼群山,淡淡地说:“大师,你还是改日再来罢。他一早就到山里去了,而且总是要到太阳下山了才回来。”谢过,他意味深长地用手抚了抚门,心中百感交集,百味杂陈,悄悄地离开了。归去时,秋风四起,枯蝶翩翩,秋意正浓,可惜鸿渐不能同赏。

前诗中,皎、陆虽住同城,但因鸿渐的狂狷孤傲之性,皎然前去寻访竟难得一遇。若是两人身处异地,不遇的几率无疑又增加了许多。鸿渐人如其名,像鸿雁一样时常“飞”来“飞”去,居无定所。这不,大历初年(约公元766年),鸿渐就“飞”到常州、丹阳一带去考察调研,并结识了皇甫冉、皇甫曾哥俩。皎然去丹阳找陆羽,谁知他泛舟逍遥去了。此次不遇,似乎对皎然“打击”很大,他在诗中唏嘘不已,整首诗的基调都是沉郁惆怅的,远没有前诗来得“潇洒出尘”。

远客殊未归,我来几惆怅。

叩关一日不见人,绕屋寒花笑相向。

寒花寂寂遍荒阡,柳色萧萧愁暮蝉。

行人无数不相识,独立云阳古驿边。

凤翅山中思本寺,鱼竿村口望归船。

归船不见见寒烟,离心远水共悠然。

他日相期那可定,闲僧著处即经年。

――《往丹阳寻陆处士不遇》

鸿渐出门已经很久了,我来找他,见不着面,惆怅极了!

“叩关一日不见人”,内心的落寞较之前诗“扣门无犬吠”,程度显然加深,隐约间还带着点怨嗔。丹阳与湖州山阻水隔,皎然不辞劳苦地只身前来,不见鸿渐一面,怎会甘心离去?于是他把门叩了一次又一次,而屋舍四围的野花却非解语花,“见”他如此执著,还“笑”得花枝乱颤的。根据诗句推断,此时应正值春季,按常理本该是一派草长莺飞、春和景明的景象,而因皎然的郁郁寡欢,以至于入眼的景致仿佛都被笼罩上一层愁雾:荒凉的阡陌,孤寂地开满了鲜花;萧瑟的柳色,牵惹得暮蝉啾啾愁鸣。原本灿烂的春花,在他眼里却成了“寒花”、漫野盛开的热闹之景变成“寂寂”、生机盎然的柳绿变成“萧萧”,周围之景都沾染了作者的思情愁绪,亦变得有情。

从屋前路过的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不知更换了多少拨,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熟识的挚友远游难觅,徒留他孤单地伫立在古驿边,看着人来人往,人群中却没有鸿渐的身影。“如此不着边际地等待也是徒劳,不如到村口去看看吧。”他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怏怏地踱到鱼竿村口。如同曾经在凤翅山中思念妙喜寺一样,他踮起脚尖,翘首眺望着烟水溟鞯脑洞Γ但见漠漠寒烟,不见一片归船的帆影。暌违的心情悠悠然地融化在这浩淼烟波中,默默无语地流向远方。鸿渐哪,你是否能感觉得到在波澜的浮光掠影中载满了我无尽的思念与忧愁?你我再次重逢绝对是个未知数,难见不见却是定数,若要相见,等待的长度恐怕会是一年或者更多年。烟浦,依旧迷茫……

多次的寻访不遇并没有让这对莫逆之交彼此疏离,反倒倍增了皎然的思念。然而,犹如需要经历无常世事的考验才能证明忠贞的爱情一样,地久天长的友情也必须承受林林总总的变数的淬炼,才能超越时间和生死。转眼间,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浪迹无住的鸿渐趁着大好春光,在无锡、苏州等江南水乡赏茗弄泉,好不自在。这回皎然到姑苏城郊去找陆羽,又见不着人影。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鸿渐的脾气,鸿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次他倒没有像在丹阳的时候那么郁闷,什么“寒花寂寂”、“柳色萧萧”都来了。他既不“欲问西家”,也不“叩关一日”,只是凝望着波光潋滟的太湖,吟诗道:

太湖东西路,吴主古山前。所思不可见,归鸿自翩翩。

何山赏春茗,何处弄春泉。莫是沧浪子,悠悠一钓船。

――《访陆处士羽(不遇)》

以上这三首都是皎然寻访陆羽遭逢不遇的经历。在皎然之后,有一个叫贾岛的还俗和尚,也到山中寻访隐者,也是不遇,焦急失落中,一不小心作了一首千年后连5岁小儿都会背诵的《寻隐者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