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施丹青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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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根植于民间，祈求多子多福、丰收安康的婴戏图被大量绘在瓷枕上，这一装饰题材在金代达到鼎盛。

宋有“画士”和“画工”之分，画士指社会上的士大夫画家，以及画院里的士流和王门贵族中的能画者；画工即在民间以绘画为职业者，处于社会下层，其中一部分是从事绘画装饰的小手工业者。1127年金人攻入北宋京城，宋朝统治者南渡，许多被朝廷重视的北方画士也纷纷南下，著名的婴戏画代表、北宋画院待诏苏汉臣也于此时离开了家乡开封，南渡并复职。他的作品《秋庭婴戏图》，用笔精细工致，尽显儿童生动之态，着色也鲜润质朴。综观中国绘画史，婴戏题材的绘画在南宋可谓登峰造极。

金代，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被女真族统治，金统治者不断吸收中原汉民族的文化艺术，对于绘画也相当重视。同时，汉民族也在汲取女真族的文化养分。河北磁州窑遗址金代地层中发掘出土的器物，不仅品种繁多，造型优美，而且在绘画上受到女真族粗犷豪放、放浪不羁的民旗眭格的影响，一改过去的僵板、凝滞，形成了活泼、道劲的画风。可见，金代的民间绘画亦是多彩多姿的。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金代磁州窑瓷枕上的婴戏图不但与南宋著名婴戏画家苏汉臣、李嵩等的绘画风格一脉相承，而且还自立新意，形神并茂，并不逊大家手笔。

中国古代较注重儿童身体的发展，因此很重视游戏体育健身的作用，认为在不同时令让儿童玩不同的游戏，能够强健体魄、促进健康发育。如三月春风里，儿童多放各种纸鸢(即风筝)，除了于奔跑中锻炼肢体，还能在追逐空中的风筝时清神健目。磁州窑博物馆收藏有童子放风筝八角枕，枕面绘一童子，赤膊带小肚兜，下穿长裤，右手持线轮，大步前跑，边跑边回头看正在上升的小风筝。画面简洁生动，尽显孩童天真烂漫之态。

陀螺是北方儿童的一种玩具，打陀螺是冬春季北方儿童普遍喜爱的游戏。陈万里先生在《陶枕》中收录一方白地黑花童子打陀螺豆形枕，枕面绘一童子身着外罩花衫的长袍，束腰带，足蹬长筒靴，高举小鞭，神态专注，准备抽打地面上旋转的陀螺。画面简洁，气息典雅，画出了童子的身份，其衣装高贵不凡，特别是长筒靴，非一般民家子弟束装，可能是一位官宦或宫廷子弟。

蹴鞠作为足球的前身，流传了2300多年，它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故都临淄，唐宋时期最为繁盛，可谓“球不离足，足不离球，华庭观赏，万人瞻仰”。磁州窑瓷枕上也绘有几幅童子蹴鞠图，其形象生动逼真，情景气势精妙入微。其中一方故宫博物院的藏品白地黑花蹴鞠椭圆形枕，上面的童子还是背着手踢球。

磁州窑瓷枕上除了有以娱乐性和竞技性的体育锻炼为题材的婴戏图外，还有富有浓郁乡土气息的乡间儿童生活画。这方白地黑花童子牧鸭长方枕，绘一童子肩扛长茎大荷叶，正回头向幼鸭示意，好似在说：“快快跟上，咱们回家。”幼鸭似能听瞳小主人的示意，摇摆着身子，作追赶之状。磁州窑匠师生活在乡间，对乡间儿童活动十分熟悉，顺手拈来，将儿童牧鸭最动人心弦的瞬间绘入枕面，神态逼真，活灵活现，给人以田园诗般的无限回味。此枕为金代磁州窑瓷枕中的精品，现藏于磁州窑博物馆，1986年曾远赴加拿大参加“华夏瑰宝展”。

白地黑花童子钓鱼豆形枕，枕面在粗细双线框内，以极其简练、潇洒的手笔绘出童子钓鱼的情景：童子身着长衫，留有“刘海”，立于河边，持小竿钓鱼，前一小鱼正欲咬饵，另二小鱼也紧游过来争抢，泛起了细微的波纹。童子看着小鱼将要上钩，又惊又喜，聚精会神地准备提竿。前人有言“苏汉臣作婴儿，澡得其状貌，而更尽神情，亦以其专心为之也”，从此图中我们也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特色。此枕绘画娴熟，采用了蚯蚓描的手法，圆笔行之，首尾无顿挫，如行云流水，造诣颇高，是磁州窑之精品，现藏河北省博物馆。

这类以婴戏纹为题材的瓷枕还有玩鸟的、捕蝗虫的、捉蝴蝶的、童子打盹的，等等。抓拍如此众多的儿童游戏活动及生活场景，都需要画工们细心观察，精雕细琢。婴孩的画法脱胎于成人，因此，早期一些不成功的婴戏画中往往具有“小大人”的特征，而磁州窑婴戏纹中的孩童脸形丰满，一脸稚气，其人体比例都比较准确合理，动作符合儿童特征，气质殊佳。

黑白相生，化繁为简；情景意态，精练如歌。磁州窑以白地黑花为独特的装饰风格，承秉湖南长沙铜官窑釉下彩的技法，使枕坯如宣纸。同时采用扫去粉黛、淡毫轻墨的“白描”画法，依靠曲直、粗细、刚柔轻重而富有韵律变化的线条，达到对复杂事物的形状与特征的概括。再罩以透明釉，烧成后就是一幅釉下的水墨画。墨线在洁白莹润的底面上流畅自如，深浅有序；黑白对比的画面效果大气磅礴且玉洁冰清，达到了不施丹青也动人的审美效果。

磁州窑画工绘画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多用“混描”即兼工带写的技法，把工笔和写意糅和在一起，工笔之细处可“深得其状貌，尽显其神情”，写意之粗略可“精炼其构图，强化其意美”。磁州窑画师也大胆舍弃了一切不必要的景物，用清简劲利的笔法突出儿童神完气足的形象；用奇巧精致的思绪速写出儿童不同场景中传神之情态。绘画卓然独立，无不应物象形，勃然流韵。磁州窑瓷枕上的婴戏图，画风承宋之姿态，秉金之气韵，是我国绘画史上精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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