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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民工这名字
我在建筑队干了三年多四年的时候,不知道我父母从哪听来的话,对我说,在基建队干是最没有出息的。干十年、二十年还是半个木匠,家具还是一样都做不来,干一辈子手艺到头白白的招人笑话。我父母还说,工价高还有一说,又最低,赚不到钱。而今姑娘们找对象,只要听说男的是在建筑队做事,看都不要男的去她家看。莫说人还不知有几多的受苦,日晒雨淋。那时候,我父母也是从我将来考虑,坚决不要我在建筑队里混了。其实,这话的意思我心里早就想过,只是我没有说出来。那时候,我羡慕别的打工者,可我没有机会。只把个想法埋在心里头,暗暗地在等那些所谓的机会,跳出这最下等的打工。现在想来,那时自己真正是小,幼稚,什么都不能懂得,所谓的机会不过是年少的自己在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一种安慰自己的美好。
记得一回是晚上,几个同龄的小伙计邀着同上街要。走到一个学校门口看到一个旧书店子,我就提议进去看书。我选了几本文学类的书,跟老板还起了价钱来。那时候我没一点还价的经验,一个幼稚的样子,显得有些傻傻的可笑,只说:“少点喽,老板,我们没钱呢。少点喽,老板,我们没钱呢。”
在讨还价钱的商讨中,那店主插些别的话进来问我,是哪里人?在这里读的什么专业?我蠢宝样直直的说我不是学生,是在建筑工地上千活呢。当时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从学校里出来也不久,加上在一块做事,口里喜欢说一些学校里喜欢说的话。那时候,我很渴望再回到学校里做学生,我想,这次我肯定会知道如何刻苦的读书了。所以在晚上看上去,我们还是很像一个学生模样。但是我们的学生模样是经过一番打扮,才显现出来的。每次在要去上街时候,我们都先在工地洗干净,翻出那套专为上街穿的干净衣服――那也不过是从大市场里拣来的便宜货,穿在身上,我们心里还只希望别人的眼睛给看成是真货。像皮鞋上的泥印子那都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头发梳得又梳,镜子七照八照,一张脸对着小圃镜左歪歪右偏偏。这些功夫都还做得仔细,也做得有滋有味。
那店主听我说是搞基建的,里就轻轻“哦”一声:
“哦,是搞基建的民工。”
从书店出来,同伴们都用凶狠的话猛地攻击我的傻冒(帽)。
“你随便说个专业就犯法了?一定要说在基建队,还告诉他说我们是民工!好丢人的!”
“跟你上街,真是丢尽我们的面子。再不要你一起来了,你以为是别人说你是老实?是说你宝气!”
反正那时候,伙伴们说的话,都是气急败坏的,好像是我破坏了他们一桩美事。
这也难怪伙伴们要责备我来。这么一个极好掩饰身份的机会居然不粉饰粉饰,真正是如伙伴说的不蠢也是有病。还有一次,我们去看一个同乡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还很聪明,高中毕业。她在一家宾馆做事。想可能是匆忙了些,我们的前期准备工作没做踏实。春天的天气也是不作美,把城市的大街到处都是淋得湿湿的,还一片一片的积水。到女同乡那里时候,我们的一身已经弄得好狼狈。再一个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们去的人太多了。我们人去得多也不能怪罪,在建筑队做事,平时工地上是极少看见女孩子的,伙伴们听说去一个同乡女孩那里,不认识的也高兴得在吆喝着,要同去要同去。
因为是约好了的,她就在宿舍里等我们去。我们进去时候,她正与几个同事姐妹聊天。我们也是依仗着人多,没有什么小青年的羞涩的,个个都精神抖擞,进去我们就争着说开了,嘴巴子不停住的玩笑吵闹着。只是不是往常在工地伙伴间说话时候的那个油腔滑调,人装得修养起来,都幼稚地在心里想着要在这些女孩家面前卖弄卖弄一番呢。可惜我们口里说不出有修养的话来,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时尚的女生坐在一起,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口里蹦出的全是乡里土话子,同乡的伙伴那几个女孩都轻轻溜了出去。再后来,我们再去约那女同乡玩时,她只在宾馆外接待我们。
你说呢,像这样的时候,伙伴们能不责骂我吗?这么好的一个改名换姓的机会,我居然还自报出身来显丑。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一个事情,也是在那个女同乡那里发生的事情。一次,她家搭我东西捎给她,那一回我是一个人送去的。她正在当班,我向她同事打听她在哪时候,我说的是普通话。我单独与陌生人说话还是懂得用普通话说的。口里一说普通话,加上还显出一个蛮彬彬有礼的样子,可能是她接东西时候,我们两个说话靠得近,又多说了几句,说话时候我们两个还显得很快乐,很融洽,很吸引她同事的眼睛,我估计别个看上来认为我们是一对恋人。果然,她的同事就问她,我是干什么的,那个女同乡说我在湖南师范大学读书,还说是读大学二年级。这时候,我从女同乡那些同事女孩脸上看到了羡慕与亲热。那次,她很高兴,她把我一直送过了马路。在我们分手时,她还一再地说了几句,要我经常去玩,她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望着我说:“你下次来,就说你是大学生,你看上去是蛮像大学生。”这件事情,到现在,在我心里还是一个温馨,算是我青春年少里一个最快乐的记忆。
应该说,我还有一些这样快乐的记忆,只是它们到最后结束都变成不快乐,是一种惆怅,痛苦的说法就是失落。后来,那个女孩那里我去过几次。每次去。她对我很热情,我们还一起上街,我发现和她在一起也是一种快乐。但我们仅就是上街打止。就算我现在承认当年暗恋了她,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表白的,因为我知道,她肯定会拒绝我,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不最好吗?说白了,我知道,她即使喜欢我,也不会爱我,就是爱上我,也不会嫁给我的。她同意了,她家里也会反对。或许,这是我太过自卑,但是,你要承认这是事实。说我心里有自卑,我也承认,但我又说不出这自卑是谁个给我的。
铺在工棚的铺
建筑民工住的工棚,只要到过城市的人,都应该看见过的。我第一次进建筑队是一个熟人带去的,快到工地时候我问晚上睡在哪里?只是一个偌大的开发区,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房子!推土机整平的辽阔的黄土地,因为是早春,只看见大片大片枯萎的茅草,茅草丛中被汽车压出的一条条路卵,路上是深深的黄泥浆。一排排白色石棉瓦的房子就搭在这些黄泥浆路旁。
“睡?你不要着急,晚上有地方给你睡就是。”
我们在黄泥路上一跃一跳走了一段路,带我的伙伴师傅忽然一蹩,我也跟着进去了。
进工棚,我着实吃了一惊。竹子做柱子也做梁也做檩子。墙与顶全用石棉瓦,地也是与外面相同的黄泥土,高低不平,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又是在春天这个多雨时候,整个工棚里湿漉漉。吊个 百瓦白炽灯泡,白天晚上那时从来都不熄的。后来我发现,(白天)也熄不得,一灭棚子里会看不见。
工棚的中间是一条走道,两边就是尺来高的铺,用砖块叠起做的脚。铺板上结满一层厚厚的泥灰尘,潮湿潮湿的。我真舍不了把母亲给我装在袋子里的棉被拿出来,铺到这架板上。回想在家里时候,母亲往印着“尿素”字样的编织袋子里塞棉絮的情景,边塞着棉被,边说:“正好呢,刚好装下,很顺利。”
母亲送出家门,又送到村口,一直把我送到上公共汽车。母亲送时我一再要母亲回去。我想着自己不小了,不必那么操心,这只是出去做事,何况还有熟人带着。还有喜欢的是,我当时很高兴自己能到城市里做事了。我在家里学做手艺的两年里,只听见这个同学到了长沙,那个同学到了广州,又是谁到了深圳。我就幻想一天我也能到长沙、广州、深圳,那样回家,也可以学着他们的样,穿好看的衣服。在进工棚这刻,我什么美好幻想都忘记了,没有了。我懂得了母亲为什么要把我一送再送。这也是我一直记得最清晰的。回想母亲的叮嘱,记得我母亲送我的时候说:
“孩子!别怕!都是咱一个地方上的人。他们会照顾你的。”
在许多年后,想起运一句话,我不禁有泪盈眶。这不是母亲在安慰我,是我母亲在安慰她自己。
其实,这工棚里是不能叫作什么床铺的,一个大炕似的,十几二十民工滚在一块,脚臭得出奇。晚上鼾声滚滚,那滚滚真正的是像雷声滚滚的滚滚呢。工棚里我们睡觉的板子,用的不是高低不平的竹夹板,就是装模用的竹夹板。冬天睡夹板最大缺点是透风。我穿着母亲织的毛线衣睡在被子里,还冷得人缩成一团,长期是在半夜里冻醒过来。说出来好奇怪的,醒过来,贴铺板的背像贴在冰上,胸口盖的被子还是发热。每次醒来,很久都难睡着了,总是翻身子,因为下面冷啊。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在早晨起来,个个都只叫腰疼,感觉身子在腰的位置脱了节。毕竟当时我还很年轻,正如老伙计们说的,身子就是一团火,只在上午痛痛,到中午就好了。那些年纪大些的伙计,早上爬起来就喊痛,到晚上还在喊痛。终有几个年纪大些的伙伴,到后来实在挺不住,回家去休息了。
还有一种是竹夹板铺做的铺底板,我也睡过。在开铺的时候,我们还只以为这次算是在享福了,能睡上这么好的铺板子!被子铺起来都很容易,我们显得很高兴。晚上,几十个同伴挤在一块,确实也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有睡在中间的伙伴起来说,昨晚好热的,半夜人都热醒了。我没有挤在中间,睡得一夜没醒。那样睡了两个好晚上。在第三天晚上睡觉时候,掀开被子,感觉被子很潮湿很潮湿的。还闹不懂为什么。只以为是谁不小心把水弄到了棉被上。这个时候有同伴把垫底下的被子也掀起来。只看见那竹夹板都已经显出水印子来了。很快我们就意识到了是竹夹板做铺板子不行,它不透气。加之早晨起床我们又从不折被子,湿气干不了一点。我们集体智慧想出一个法子来:用电钻往板子上密密麻麻的钻孔,想这样应该是可以了。这方法也不是彻底解决了问题,只是好了蛮多。在外面做事情,我也跟着学会从不在生活上计较半点的思想,所以也不管铺板子湿还是不湿,脏不脏。现在不管怎么脏,不管怎么吵闹的地方,不管怎么坚硬狭窄的板子土。我都可以安然的睡觉。有时候,被子漏湿了不也一样睡在里面么?湿被子睡觉,在开始睡的很长时间里被子里都是冰冷的,到底人挤的多,加之又困,还是能睡着的。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还有一回,我们的工地是在一个大医院里,没有多余的空地给我们来搭工棚。整个工地的泥木副两百号民工都睡在一个人房子里。这应当算是最好的工棚,天上不漏雨,地下没有烂泥浆。我要在这里重点讲叙的一点是:工地上来的小两口,有些是结了婚的;有些是刚结婚的;有些是准备结婚的;有些是在恋爱的。这样的两口口,住在这样的大工棚里,他们为着营造他们爱的窠巢,买来彩条布,把属于自己的爱的小位置围起来,这样一块彩条布就算与“世”隔绝,他们独立了。彩条布围起来的小爱巢像一座座小帐篷。本来单调的工棚显得有些活跃起来。铺板子还是连在一起。只是现在我写这些话的时候就想,为什么他们就不去租个房子呢?只是那时候的我也没有这样想到,所以就没有给他们提个醒。但是,租房子要钱,平时,我们身上是极少有钱的,从家里带钱出来租房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舍得把家里的钱还拿出来这样花?不心痛才怪。
小帐篷时间长久后,彩条布上出现了小口子。我们也没感觉到什么尴尬,正常的各自休息各自干活。白天做事时候,拿那些小两口开些黄色玩笑那是极自然的事情,不是与你玩得好,当个伙伴看,我们还懒得说笑呢。哪个要是恼了,那才是低级俗气!被文明人称作素质低下的民工们,共处在那样一个环境,在那大半年里,也没看见有个什么骚扰案件发生。
工地上的青春
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家伙在工地上,都是二十岁上下,谈得来也玩得来,一天到晚不是玩笑就是恶作剧,把整个工地都吵闹得青春起来,莲蓬勃勃的劲头十足。好像是在学校读书模样,一个天不管地不探的快活样。
刚到工地,我们相互都还不熟悉。看着对方的一张年龄相仿的脸,就亲近了。问个姓名,是哪个村的,又问熟悉谁吗,几句话,就动手把铺好的被子移到了一起,移动一个睡的位置一点也不麻烦。同睡时间久了,躺在被子里有时候还打起架来。我们在被子里打架,这是睡在旁边的老伙计感到最最烦的事情。我们打架,没有一次不让他们遭殃的。他们一个个泥雕木塑的神态,老早老早就坐在被子里。说是把被子坐热。人再睡下去感觉被子不冷人。打架时候我们把个被子扯来扯去,少不了连同他们的被子也提起来,还有时他们的被子都到了我们的手里,把被子当个扇子扇来扇去。这时候,就听到他们口里的骂声了,骂声不是很重。重他们是不能的,他们越骂得重,我们会越顽皮,我们才不计较他们的骂呢!口里只说刚刚来一点点的热气,又被我们给赶跑了。我们看着他们那个一肚子恼怒,不好发作的样子,我们的打闹又来了别样的兴趣,一个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子。
在工棚里我们就玩这些游戏,也只有玩这样的游戏项目,证明我们还没有人情练达。赌牌我们很少的,不过,后来有几个小伙伴试试就上了瘾,整个人生后来都入了歧途。在城市里做事,我们最喜欢的事情还是逛街。我们逛街与通常人说的逛街是有些不同的,我们是一条大街一条大街的走。说来也是怪,我们就是喜欢看那热闹繁华的城市,尽管有时候还出些乡里的土样子,我们浑然不觉,好像我们是一群幽默滑稽的 表演者。
我头一回出来做事到的建筑工地,是岳阳。岳阳楼在我心里是一个神密(秘)的胜地。还有洞庭湖,那于我也是早早就向往去看的。它们那么多的传说,古往今来那么多伟大的大人物都到过,这一定要去看一次,而且还想尽早的去。我与几个同伴一说,谁知道他们心里与我一样,也是老早就有这个想法,于是约定第二天晚上就去。我们还不知道岳阳楼在我们工地的哪一方,路怎么个去?向老伙计打听,他们要我们坐几路公交车去就是,走过去太远了。我们才不会信他们的坐车,我们不仅仅是为着看岳阳楼,顺便还要看看那些城市夜晚的街道,和走在街道上的人群。甚至,我们认为只有走过去,那才是真正的去看,才有意思呢。那时候在我们心里,生活在城市里是一种幸福!在大街上走的过程我们感觉自己也有一份在城市里生活的快乐。
第二天晚上,我们吃饭打水洗脸都是很迅速的。那些老伙计还在吃饭,我们几个已经是开拔了。路倒是错不了,确实是太远。走到的时候,公园门自然是关闭了,我们在门口转了几转,在售票处看了一下门票价,要15决,这在白天我们也不会进去的!莫说我们身上钱根本就够不了买一张门票。说到买票,想起有次去看电影,我们是打算买2块的票的,谁知道只有5块的了。不知道是售票员故意整我们还是怎么,那次我们给难住了。没有进去看电影。回到工棚里当个快乐事说起,老伙计们就嗤笑我们是显蠢,化生子,身上只几块钱还看电影?问我们看那劳什子抵得什么用?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那样扔了,可惜。老伙计的话。可以说是一直影响我到现在。以后在城市这么多年里,我从没有买票看过一场电影。在我熟悉的同做事的伙计中,只有一个伙伴带他女朋友看过一次。我也一直认为看电影是浪漫的事情,也是个浪费的事情,再怎么浪漫的事情只要沾上了浪费二字,我就认为是不值得去做的。
那个晚上岳阳楼我什么也没看到,现在我的记忆里的印象是:一个黑色的深夜,一条安静下来的马路,我们几个民工小伙计在马路上走的身影,还有我们用怪声怪气发出各种取闹的声音,但是,我们没有感到失望,也没有感觉到累。好像我们那天晚上就是这样一个目的来的,已经很满足了。停留了几分钟时间,然后又兴冲冲地往回走,不知道到了几点钟了,反正是我们个个都喊肚子饿,一个人花了三块钱买了两串油炸的香干子充饥。这个印象记得这样深,是因为一个、伙计吃的时候,嘴包还让竹签刺了。那次,我们都笑话他,那个小摊贩连忙告诉我那个伙伴哪里有水,赶快漱口。后来,那伙计说他是第一次吃那串起来的香干,香干原来还有那样的好吃。顺便说远一句,那个伙计性格很认颍现在也是三十多一点,就变成了一个思想很古旧的人。老婆孩子都有,他一门心思的赚钱,从来不随便花钱。一个不占别人一分钱,别人也妄想讨他一分钱的性格。
有些记忆是奇怪的,比如,我现在就想起一回在马路旁边吃冰棒。五毛钱一支。我们一群七八个,把衬衣脱下来搭在肩膀上,都年轻,尽管白天的毒太阳晒,高温蒸烤,皮肤还是有滋润的。看着白净的身胚子,心里还感觉自己很臭美的。路走得远,口里早渴得厉害了,只怪一个伙伴说在哪里有一个女孩守的冰柜,一定要到她那里去买。说到女孩,我们口再渴,也能坚持下去了。到那里,女孩是没假,我们嘻嘻哈哈的你一句他一句说买冰棒。女孩也高兴了,遇上了个大买卖,何况还对我们中一个伙伴面熟。我们手里抓着冰棒,边吃边对女孩贫嘴打趣。
一个说:“一下子买这么多,那要打折呢?”
一个说:“打折免了,我乎里的这支就相送可以了。”
一个伙伴骂说要相送的伙计自私。“凭什么送给你?你长得像冬瓜样子,脑壳身体四肢一个粗细,送给你冰棒,做梦!”
一个伙伴说:“来来来,还拿一支,你自己吃,我给钱,大热天你等在这里给我们送来冰棒,太辛苦了。”
一个伙伴马上嘲讽:“哎呀,看不出来呀,看见女孩就买冰棒了。太重色轻友了!”
“那算了,我们走人,你给钱咯。”一个伙伴对那个要买冰棒给女孩的伙伴说,说完就真的要走的样子。
一个伙伴做样子掏钱,又“哎哟”一声,说忘记带钱了,要女孩写个账,过两天来给钱。
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不怕晚,感觉与女孩这样说上几句话,刚才的疲倦都没有了。
女孩只抿个嘴笑。不说话,一双大眼睛望着我们,扑棱一下这个,又扑棱一下那个,性子显得很好的。
晚上买冰棒事情到第二天做事时候,又翻出来,还说得有滋有味,添油加醋的大发挥一番,又是一阵快乐。
一次借宿
我在女工的宿舍里过过一次夜。
那个夜晚我记得很清楚:是刚过春节不久,天气还有蛮冷,下着毛毛雨。那时候我已经是在干装修,属于后来报纸电视里说的游击队。一个住在城市里的熟人电话打到我乡下家里,说他有个朋友想装修房子,要我去看看。一说是来业务了,听到那电话心里蛮舒畅。口袋里揣个六十块钱第二天就兴冲冲的往城里奔。在家里的时候,我根据以往的程序预算好了上午约好去看完房子,大致的定好装修做些什么项目,下午就计划一下材料,大致的算算装修要好多钱,再算一下工钱大致是多少。那时候搞装修大多是包工,主家买材料。一清早我就起来早早的去,想着我争起(取)把时间赶在前头,下午好回来。到了那里因为主家临时一个电话,他要我等,那一等就到了中午,到中午我心里就着急了,想,到晚上睡到哪里。平时还好些的,有时候知道哪个熟悉的伙计在哪里做事情,就睡他那工地上。我们伙伴之间经常是这样的。这次不同了,(伙伴)都还在家里没出来,我想不出晚上到哪里去过夜。
一直谈,谈到晚上六点多钟。我知道,坏了!主家问了句我在哪里住,我说那边。我知道,我说没有,他也不会说“那我给你开个旅社”这样的话的。这我见多了,一次我是想睡在一个熟人处的,我感觉我们关系很好了,到了可以开口说借宿一晚的好关系了,我以为他会同意,我就开了口。他原话是这么说的:“睡――,这里――,不方便的吧?一般我们家里是不留宿的(我也是第一次听到留宿这个说法)。其实,你去找便宜些的旅社住,这又要不了多少钱,三、四十的就可以了,住太好了你不必要。只睡一觉,住那种连电视机都不带的,只是晚上要注意安全,别把口袋里的钱给让小偷扒了。”
唉!我心里就在想,我身上哪有让小偷扒的钱啊?有让小偷扒的钱,我就会睡旅社了。我当时还很好面子的,是是的应承着,对他的关心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与认同感。当我从他家里出来,走到 大街上,我脑子在高速运转,又该向哪个开口去借宿呢?到了后来,我们民工们都知道的,从不向地位、身价比我们高的熟人朋友处提借宿。尽管我们很羡慕他们的大房子,那干净的地板,富有弹性的席梦思。他们不是一般不留宿,而是从来就不留宿人在家。我们都只在同伴或身份相当的朋友那借宿。
我想不是我们这样一个民工阶层的人,是永远不会懂得我晚上在城市的那种尴尬的。没有同乡伙伴时候,真的是提着一双脚不知道往哪里走。我曾与一个伙伴,火热天里,在一个绿化广场里露宿一晚。广场很热闹,给我们做伴的人不少,大多是一对对恋人。我们看中了一个地方,走过去就准备睡觉,绕过绿化带,看见一对子正搂抱在一起吻得欢乐。我们的打扰他们好像没有看见。当我们躺下后,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伙伴说:“等我谈恋爱了,就把女朋友带到这地方来浪漫一回!也给别个看看我的幸福。”第二天早晨起来,我们感觉睡得很饱,没有一只蚊子来吵我们,因为是靠近河边,风大,还特凉快。
还是说春节刚过那回,那时候,我蠢气地节约,还舍不得吃晚饭,身上就冷,时候又还早,我真的是没有个地方去,就跑到有空调的超市里去看书,直到超市广播关门才出来。时间还是早,我想自己得很好的想想到哪里去过夜这件大事情。睡绿化广场这是不可能去想的,就一个一个的把住在城市里的熟人,翻出来想,看到底有没有我可以开口说借住上一晚的。没有,确实没有!心里越有事情在着急,时间就越走得快。特别是,当晚上睡觉的地方还没有着落时候,人还特容易疲倦。其实,时间是十二点还不到,我已经是疲倦极了。细雨霏霏的大街上冷冷清清,感觉像凝固的冰。偶尔一台车驶过,街道显得更加的寂静,这种寂静,好像城市在酣睡。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想到在一个玩具厂还有一个同乡,虽是一个女孩,也顾不了那么多禁忌。我决定之后,没有再多的思前想后,就去了。与其说是我决定,还不如说是这深夜的时间给我下的决定。
见到我时,她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她是能够理解到的。这种理解是一种来自命运的相似,对出门在外一种生存的理解;这种理解,似乎就是我理解她,好像今夜是她到我这里来借宿。所以,那夜我才可以想到女同乡,才可以睡到一个女生宿舍的上铺。
我去后女同乡只说要我等一会儿,没有说她到哪里去,就匆匆下楼了,过一阵她端一盆子饭上来了。她说晚上加班厂里的食堂夜里还开饭的。我没吃饭这也是不要问的。奇怪的是,我接过饭,没有感动得平时书上戏里说的流泪,没有。我感觉自己是很应该地接过饭。在吃的时候,我只有一种自卑,很深刻的那种。我吃着饭,不知道饭菜的味道,尽管我肚子里很饿了,我只是吃得异常的快。
我睡的是女同乡她的铺,她自己就与厂里同伴睡在下铺。在她们知道我要睡在那里时候,没有一个感到奇怪,还都提醒说,晚上宿舍里有人来查铺,要我就说是男朋友好了;她们中还有说要我把衣服藏起来,放在她们衣服的下面;还有的问我晚上打鼾不,不然外面人过身会发现。我说我不打鼾的,放心的,我不打鼾。没有一个女孩说我是男的,这样留宿不太方便。事实我们也没有感到不方便,尽管我们都是已经长大成熟也懂得些人事的大人。可我们怎么就想不到不方便呢!是的,似乎我们没有能力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利来谈说那些时髦的荚德和高尚,但是,我们在一些时候,却表现出了那些荚德和高尚。她们是那样的纯真。是啊!是贫穷让我们变得纯真、单纯。
我睡下后,女同乡还怕不保险,又拿件她的花衣蒙在我的头上,幸好的是那夜没有人来查铺。就这样,一个无人会相信的夜晚,无人能想象的一个借宿,我就那么的睡在那一个上铺,过去了。在几年后一次跟着一个朋友去出差住宾馆,还开着小车子呢。我睡在席梦思上,我回忆起了那个在女生宿舍的夜晚。那次小车出发时是快十点了,加上路上堵了点车,到出差的城市已是下午四点。刚进城市,朋友就说不要无家可归。我还听不懂,直到车停在一家宾馆停车场里我才明白过来。进标准间,朋友边说休息休息,边脱衣,动作很熟练的,很快朋友就起了鼾声,我一直没有入睡,我只在翩翩翻想。到现在我一直记得的是:那次是我第一次在异乡的城市有一种踏实、放心的感觉,没一点生存的压力,我真切的触摸到了幸福,一种人的生活的幸福。一个劲的在想原来人还可以这么生活。那次尽管是我第一次睡宾馆,但我并不陌生。只是有些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做客这么高级的房间。但怎么高级的房间我都见识过,因为我就是制造这些房间的人。在宾馆走廊上我看到那么多住宿的客人,心里蠢笨得有些想不通。
一次结账
当然,那次是有一极小块地方的油漆没有刷好,要怪我自己留了个不是给别人当作引子。说实话,当时我看见还剩一小点点油漆,怕浪费了,就随手刷在一个角落里。有一组比例配少了些,心里也想到了油漆固化性可能会不是很好,心里又想再不好,一点点应该是不会酿个多大的问题出来的。主要是那时候我刚开始搞装修,经验不是很足,加上我不是专业做油漆的,对油漆的性子还是拿不确切。当时我也承诺再想办法来弥补,我从一个做油漆的伙伴那里还问到了补救的方法,那伙计还答应来帮我处理,那伙伴还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的。在我准备动手补救的时候,那个快要做新娘了的女主人,她看到了,我说我也是才发现,正准备动手给补好。可是女主人就坚决不同意我补好,还很肯定地说补是补不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见识,不由我分说的咬定着补不好。她还说:“我看见了,你就说你才看见!我没看见,那你也就没看见啦?刷了两天没动手,我一问你,就说准备动手?你是在哄小孩子吧!”
女主人说这样的话,很伤我的自尊心,当时我认为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我强忍着刃牡募度愤怒,保持沉默,不跟她说话,带一种轻蔑的神态懒得去跟她来理论,转过脸来,改成跟男主人说话。现在回想起来,我感觉自己当时的表情也真正是幼稚可笑。在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地方想到高尚、自尊、受侮辱,是多么的可怜啊。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还是感受到,高尚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美好,在生活中去计较尊重,如同是在梦里要办成一件事情。在那刻,当时的我就隐约地感觉到了我所站的位置的艰难。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劣势群体,那时候我想到的是我生存的被动,对自己的生活无法掌握的一种担心,许多时候我想着,我一个民工打工者的命运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在平时,那女主人是那种说话很有功用的很有权利的,那男主家根本说不上话 来。我一个不屑去理睬她的表情,可能有许了她在家庭里高贵的尊严,她的声音变得恶狠狠地:
“现在我不要你补好,你自己只说怎么了难!”
一口地道的长沙腔,长沙人口里喜欢把事情善后处理说成“了难”这个词。既然我的方法她不同意,那时的我遇上那样的场面,我还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去了难呢。
“我不知道!”我的不友好,显得是多么的不识时务,简直就是一种愚蠢。现在回想到后面的结果,真的感觉自己对世界是十足的无知愚昧,在生活社会的交往中是一种拙劣至极,一点也不明白与世界周旋的道理,其实呢,后来我发现,成熟不过就是懂得了与世界周旋而已,感觉人每天就是那样不知疲倦和知道疲倦地在与世界周旋着。
她太容易现底了!在我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抢话说了,显得有点近乎迫不及待。
“扣五百块钱喽!”
语气不容申辩商量,她把话说完,一个眼睛都不来看我的傲样子。她那种对我的轻蔑,比我对她的轻蔑更轻蔑,显出她的轻蔑更有分量,表示出扣五百块钱是不容疑问。
记得当时我说了句“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说我不知道,她要扣我五百决钱我居然还说不知道。现在我都骂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还一个四百的价吗?只是,如果是现在,有一个人坚决的要在钱上来一个怎么着。我还是会说不知道的。我天生的不会还价,我不善于在一个价钱上争来吵去。后来,因为我主要是做家装,经常的遇上结账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我感觉整个工程过程中,结账是最麻烦的环节。我最烦恼也最痛恨结账这样的事情。在我与许多同行伙伴聊到结账时候,他们都是与我一样的感受。只是看到有些伙伴结账居然还占了不少便宜,心里有蛮羡慕的,倒不是羡慕多弄了几个钱,而是结帐的过程是那样的轻松。在后来与伙计谈到这件事情时候,他们也是骂我蠢,骂我就不知道显出一个凶样子吗。他们还说“反正是在她的家里,你怕什么呢,你不过就是一个做手艺的穷工匠,你有什么好顾忌的呢?”这个时候,我总是这么宽慰自己,我没有因为那五百块钱而变得更加的贫穷。
“不知道?扣五百是给你面子!做出这么一个样子,照理是没有钱给,还要你赔我的材料钱!”反正是说一大串的话,我也记不确切原话了。她的话句句声声都是那样的刺耳,真的,我感觉就是刺耳,听起来又好像非常的有道理。
那次一共才一千二百决钱,她就扣五百块。这个数目是有蛮大的,扣得我还是有些心痛,学着长沙流行的一句腔调,“这不是抢犯吗?”在那一刻,我也真懂得了她为什么紧抓着那一个小小不是不松手的原因。女主人愤怒着,我真的一个声音都没吱。给别人一个低头默认的神态。其实那刻,我对那个女人升腾一种极度鄙视,鄙视的同时,也是极度的愤怒,那种地火在地下奔腾的愤怒。看着她年纪轻轻,穿得很时髦,装扮出来很文静,像一个淑女。她把那一番话说出之后,脸上的文静没有了,一个唯我独是不讲理的苍白。记得当时连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婆婆,都像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呆住了。大约他们母子也算得是半个文化人吧,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里的人做出这样一件没有觉悟的事情。看那神态我估计,在他们母子心里对那个自以为熟悉的自己家里人有那么一点点陌生。
那个女主人怒斥完,然后是四个人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的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个定格镜头。房子里寂静了蛮久蛮久。还是我先开了口:“就扣五百。”第一声我话没有说上声音来,我赶紧说了第二句:“就扣五百。”
我不知道我自己从哪里来的那个豪气?居然开口说扣五百!怎么第一句又没有说出声来呢?其实,我已经是像一个输得精疲力竭的赌徒,没有了一丝底气,也没有了思想的理智。全是在自暴自弃的冲动。我说的那声音,更像是暴露了我自己的不堪一击,我感觉我不是个工匠,不配作一个顶风扛雨的工匠!在一个五百决钱面前显得如此卑下。
那女人的脸长得极标致很耐看。说到少钱,脸上像结着厚厚的冰,容不了谁来分说,一个就不说理的高高在上样子,显得人生富贵,生活惬意。尽管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卑鄙!我骂的是就让她在得到后更卑鄙吧!当然,我也不是在这样失去后就会高尚起来。现在,我想起自己哪里就可以骂呢?骂得好没有道理啊,她不也是生活吗,她不也是在谈论着钱吗?我现在只应该说是我在与人的较量中,自己输了只能说是我自己很无能,没有打败别人的力量。在每经历一次这样的结账事情,我只希望我的心能一点一点的变硬,我只想着自己快点学会狡猾与凶狠。我不是在说世界的坏话子,我是被逼得无奈。
资料写作者:彭庆国,农民工,现居所不定,系湖南汨罗市弼时镇人,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