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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讯
身为心脏病专家的老爸爸竟然突然死于心脏病!这让梅小朴既感到意外又无法接受。
当时梅小朴正在自习室看娱乐新闻,一篇报道当红女星胡恋儿的文章特别吸引他。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胡恋儿,主要是因为胡恋儿也是他老爸的病人。老爸是好多名人的贴身医生,所以老爸也是位名人。同学们经常买了东西讨好他,然后说:小朴,求你老爸给要一张某某明星的照片,行吗?梅小朴就给老爸打电话,不久老爸就会把照片漂漂亮亮地寄来,那种时候,梅小朴总是特得意。
老爸实在是梅小朴的骄傲,可现在,系办公室的陈老师就站在他面前,一脸沉重地说:梅小朴,你爸爸去世了。梅小朴腾云驾雾一般,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小朴来不及哭,连夜登上回南方G城的飞机。满舱的人都昏昏沉睡,有的人还打着呼噜,可梅小朴想着这些年老爸带着自己由城南漏雨的土房搬进有抽水马桶的公寓,又搬进现在的高级别墅,想着老爸瞬间致富成名的奇迹,满脑子都是对老爸的敬意和追思,两片眼皮就像被钢架架住了一样,一刻也合不上。
早晨,飞机降落在G城,梅小朴觉得自己正发烧,南方二十度的高温仍然让他感到寒冷发抖。
远远的,梅小朴看见桂花姨正搓着手在院门口张望。看见梅小朴走下车,她就像找到救星一样,小跑着颠过来:梅少,你可回来了,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梅小朴问。
“好几个女的,都说是你妈,是你爸的女人。”梅小朴知道桂花姨向来说话有准儿,不然老爸也不会把整个家都扔给她管,可这回,梅小朴特埋怨她:“妈是闹着玩的事吗?怎么还好几个妈?”
“真就好几个妈,都争着给你爸的后事做主呢。”
“桂花姨,你也是长辈,你还不知道我妈是谁吗?”
桂花听出梅小朴的不满,一脸无辜地说:“你爸和你妈生你的时候,我还不在你们家,你让我怎么知道谁是你妈呢?”
这话说的倒也真切,梅小朴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妈是什么样,以前,看到别的小孩有妈,他也忍不住问老爸:“我妈是谁?”可老爸一听这话就恼,呵斥他道:“不许问你妈,你没妈!”再不就说:“别在我面前提女人,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梅小朴就再也不敢问妈的事了。虽然他现在已经读了研究生,也是二十大几的成年人,知道人不可能没妈就跑到世上,可妈的概念在他心里还是空荡荡,久了,他倒觉得没妈正常,有妈一定不是人过的日子。今天一下子多几个妈,梅小朴本来应该发顿脾气的,好在他被老爸的去世麻木了神经,他想,既然世界末日已经到了,就让倒霉的事都来吧。
(二)在灵堂
灵堂就设在平常招待客人的大厅里。几个花工正出出入入,往灵堂里摆放白。
梅小朴已经听到厅里有女人的动静。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在这顶我的位子,的真是个狐狸精转世!”一个高而尖的声音说。
“哎哟,你还会美化自己,你的位子?!这屋里就没你的位子,我和老梅才是患难夫妻……”另一个声音倒柔和些,而且显得底气特足。
“你给我出去!”高尖的声音喊。
“你才应该给我出去!”柔和的声音带着回音。
“你们都给我出去!”最后的声音清脆得狠,梅小朴觉得比前两个声音都好听。
不过梅小朴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看看躺在后面的老爸。
“你们都别吵了,小朴回来了,等会让小朴给你们评理好不好?”桂花姨的用意显然很好,她想,女人们得先安静下来,梅小朴才有机会哭哭梅老朴。
可女人们一听见是梅小朴来了,“呼”的一下子都站起来了。
“儿子,妈妈来看你来了。”声音高尖的女人第一个抓住了梅小朴,几滴热泪就滴到了梅小朴的手上。梅小朴见她白白胖胖戴着眼镜,眉眼间透着中年人的精明,觉得她还像个妈。带回音的女人哪肯就此罢休,抢一步站在梅小朴面前,讽刺那声音高尖的女人:“你还好意思跟孩子说你是妈,你养过他一天吗?你伺候他吃过一顿饭穿过一件衣吗?”说着说着这女人眼圈就红了,对梅小朴说:“孩子,我才是辛苦养你的妈!”梅小朴想,她长得真好看,虽然已是半老徐娘,还掩不住脸上的风华,要说她是妈,也还不错。
“为了分点财产,你们就这么颠三倒四,我真替你们不好意思。说什么也没用,做事要讲法律,从法律上讲,我就是老朴的妻子,是这孩子的妈。”梅小朴看着这声音清脆好听的女人,发现她也不比自己大几岁,而且太过,在灵堂这么严肃的地方竟然还穿迷你短裙,梅小朴断定她不是妈。
三个女人吵作一团,梅小朴只着急去看看老朴的遗容,左突右闪,总是被女人们拦着去路。梅小朴就越发头晕,觉得周围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梅小朴昏倒在老爸的灵堂前。
(三)西子妈妈
梅小朴醒来的时候,声音高尖的妈妈正拉着他的手哭。梅小朴想,看来她喜欢拉我的手。
“孩子,你肯定不知道我,你爸爸脾气怪,他越是想谁,就越不提谁,我是他最想念的人,结果他就躲着不见我,害得我们也这么多年见不到。”
“你是谁?”梅小朴还是忍不住要问她。
“哎哟,我是陈西子,是你亲生妈妈。唉,当年你爸爸还是个穷学生,农村出身,家庭情况也不好。可你外公好歹是个官,我也算是大家闺秀,全家没一个同意我嫁给你爸,是我坚决反抗家里的封建意识,毅然决然跟你爸私奔。我怀你的时候,真是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我们的感情,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可你老爸这个人,就是立世太晚。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用功,我苦口婆心,好话说尽,他还是浪荡着不知道经营生计,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当官的当官,从商的从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可他一天天朝九晚五地当着小医生,还不着急不着慌,跟我说:平静是福。平静能有福吗?我一看不行,再由着你老爸的性子,咱们娘俩的一生就被他断送了。老人们讲,男人要激女人要哄,我就想着法子激励你爸,我跟他哭跟他闹,都没用,你爸他根本不进盐酱。最后我想了一招狠的,离家出走!你爸不是特别爱我吗?最爱的人都忍受不了你了,你还能再不用功吗?我这才离开你们。我是为你们好呀……
“我这招还真灵,你看你爸这几年迅速成名变富,简直就是个奇迹!”她说着用手在空中挥挥点点:“你看看这房子,这家具、花园、汽车……你看看你老爸今天的名声……你也能进名牌大学读书了……如果不是我的良苦用心,你老爸能有这样的巨变吗?可你爸爸到死也不理解我呀,还抱怨我抛弃他!我哪里想抛弃他?我从大前年就跟他商量着复婚,可他竟然不理我……”
梅小朴看她哭了起来,赶紧把搭在额头上的手巾递给她。这一来,她哭得更凶了:“你说我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呢?被你爸这头倔驴搞得我们不能相见,像陌路人似的。实指望你爸爸能慢慢懂事,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连一句宽慰的话也没留下,作为他的结发原妻,我能不伤心吗?”
梅小朴的鼻子也酸起来,而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抖成一团的女人。
“小朴,你给妈评评理,你说句心里话,妈是不是应该回来,接过这个大家,接过照料你的责任?”见梅小朴不吭声,西子有点急:“你没想好先不回答妈也行,你先管我叫声妈,你叫呀,叫呀……”西子一脸热切,摇着梅小朴的肩膀。桂花姨就冲进来,央求西子说:“西子太太,孩子还病着,您就别逼他了。”
西子不高兴:“我们娘俩在聊天,有你什么事?”
桂花就一脸赔笑,点头哈腰起来:“太太,我哪敢影响您呀!可大夫说,小朴三个小时吃一次药,您看这时间又到了,吃了药,他还得睡一会,您看……”
西子不得已,好不乐意地走了。
梅小朴还真想跟桂花姨好好聊聊,老爸爸怎么也没什么预兆,就发了心脏病,而且一发就再没起来呢?
(四)美美妈妈
梅小朴看见桂花姨两个眼圈黑黑的,知道她也一夜没睡,心里就冒出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只想哭。
桂花姨好像知道他的心事,叹了口气,就说:“你也别多想了,人生在世,老天自有安排,可不是你想怎么就能怎么的……不过,你爸爸的死有好多事,我得跟你说说……”
梅小朴就拉过桂花姨的手,想着:她是最后见过老爸的人了……
“哎哟,起来了。你看看,还和小时候一样,就喜欢懒床,我不讲故事就能在床上赖一天。”那声音柔和带回音的漂亮妈妈不知从哪就闪进门里来了,拂拂长发一屁股坐在床上。
桂花姨就忙着给她倒水:“哟,美美太太,您大老远来,怎么没歇歇?”
梅小朴这才知道,这个妈妈的名字特符合她的形象,叫美美。
“怎么歇得下哟,这么多不要脸的女人,老公活着的时候不来伺候,老公死了都来跟我争遗产,我他妈的能歇着吗?”
梅小朴没想到漂亮的美美妈妈还会说粗话。
“小朴,你得给妈评评理,这个家到底是不是妈妈的?”
桂花姨又赔出笑脸:“美美太太,你看小朴现在病着,要不咱们明天再谈这问题?”
“我们母子好不容易团圆,你一个下人少说话,给我出去!”桂花姨没了辙,低眉顺眼地起身要走。梅小朴不想让她走,不放她的手,桂花姨就笑笑说:“小朴,你先跟太太聊,我给你热热药去。”
“我看那药也别热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总喝那些汤药,太落后了,待会让老朴诊所的护士来吊几瓶药水,小孩子嘛,不能娇惯,听见了吗?”美美妈的回音在满屋子回荡,桂花姨就连连称是,出去了。
梅小朴看桂花姨出去,浑身上下不舒服。他看出来了,这个美美妈妈比西子妈妈权威多了。
“来,让妈看你还烧不烧?”美美妈说着就把手伸到梅小朴的额上,梅小朴有点慌,下意识地躲开她的手。
“哎哟,还和小时侯一样,跟妈不亲。”美美妈看梅小朴这样,就叹起气来:“这全怪你爸,没人心的,活活抛弃了我们娘俩。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你爸可惨了,西子把他甩了,单位的领导没一个瞧得起他的,天天担心下岗。他就在横街那边开了小诊所,说是包治百病,其实只能来个把有性病和没钱去大医院看病的人。我那时多纯呀,大闺女一个就跟了你爸,天天跑前跑后,还得照顾你……
“人人都知道你爸爸这些年成功得特快,从一个小黄绿医生一下子就成了名角!可谁知道,在他这个成功男人背后是我这个辛辛苦苦、默默无闻的女人呀?人家都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可你爸爸成就这么大,当了教授成了名人,挣那么多钱,还有房子和小车,他怎么就不把军功章的一半算给我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你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爸的,论模样,都说我能做模特;论年龄,我比你爸小了整整八岁……可你爸竟然这样对我,把我撵出门就不管了。我这些年可再没找别人,我是一心一意就等着你爸回头……可谁能想到他这么就走了……”
美美妈也哭起来。
“小朴,妈这辈子也没别的指望了,妈就想今后好好守着这个家,守着你。就算我当年是个,向你老爸卖身,他也得给我点青春损失费吧,再说,他现在可是名人,他地下有知,也不好意思让大家都看着他的女人穷困潦倒吧。”
美美妈哭得就更凶了。梅小朴觉得美美妈的哭声里,同样带着回音,他的心就跟着颤,想,这哭声千万别让老爸听见了。
(五)哈妹妈妈
下午的《G城新闻》登出了梅老朴去世的消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引得梅小朴终于哭了出来。上个星期,老爸突然叫他回来,他本来以为家里有事,到了家才知道其实家里一切照旧,只是老爸想和他聊聊天。现在想来那实在是一种天兆,老爸竟然没来由地想见他,成全了他和老爸的最后一面。现在,梅小朴把这次父子会面的情景来来回回地想,眼泪也就来来回回地流。直流到他昏昏欲睡。
一个女人的哭声最终打断了梅小朴的悲伤和困意。他听出来这哭声来自那个声音清脆的年轻妈。年轻妈不只是哭,呜咽里夹着不满的埋怨:“你们梅家就是这么待我吗?老朴,你死得好不明白呀,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呜呜……”
说着,一阵风似的推开门,年轻妈就站到了梅小朴面前,短短的裙子,露出两条又长又细的腿,全身扭动着,翘起两片红红的嘴:“梅小朴,你可是你老爸的儿子,你可不能缺良心,你得出来说句公道话嘛!”
梅小朴就问:“你指的是什么公道话呢?”
“这还用问吗?”年轻妈把短发一甩,一脸:“大家都知道,这两年你爸全靠我打点,上上下下给他跑关系,买人情,白天当秘书,晚上做太太,周日还得给他洗衣服。要是没有我,你爸爸别说有今天这成绩,怕是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今天你爸爸的一切,可都是我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我可跟你爸恋爱两年了,现在我肚子里怀着你爸爸的孩子,你说吧,你老爸的遗产有没有我一份,有没有我肚里孩子一份?”
说着说着,这年轻妈双手捂上了肚子,一脸痛苦地起来:“哎哟,好痛哇!老朴呀,你知不知道我们儿子也在哭你呀……”年轻妈无力地坐到梅小朴的床边上,一股香气就从她身上飘过来。
梅小朴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欠欠身坐起,可身子像有千斤之重,怎么也坐不起来。
桂花姨颠颠地跑进来,拉着年轻妈劝:“哈妹,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激动!”
“哈妹是你叫的吗?告诉你们,如果不是老朴死了,要不了几天,我就正式和他结婚了。就是现在我也不怕,我们有事实婚姻,法律保护我。小朴,你要是懂事,就把那两个女人给我撵走,好嘛?让这两个女人参加你爸爸的葬礼,我都替你感到寒碜!”叫哈妹的妈满眼怯生生的,颇有一番孩子气。
西子妈和美美妈也随声赶到。美美妈冷笑着嘲笑哈妹:“你还好意思说你肚子里有老朴的孩子?!谁不知道你,人尽可夫,谁知道你那孩子是哪个鸭的!”
西子妈说话比较斯文:“哈妹,你要是觉得你的脸特不值钱,就把脸皮撕下来自己踩踩,何必让大家跟你一起丢丑?!”
“哎哟,谁跟你是大家呀,你不是跟美国洋狗走了吗?你又回来装什么中国包子?!”哈妹妈的肚子显然不疼了,从床上跳起来叉了腰来骂。梅小朴才知道怯生生的哈妹妈妈其实也挺厉害。
而西子妈的“大家”应该指的是她和美美妈吧,梅小朴想,哈妹妈又娇又蛮,老道的西子妈和泼辣的美美妈总该有些共同语言了吧。可没料到美美妈倒和哈妹一起损起西子:“就是,你占了老朴的青春,又占了人家美国佬的绿卡和美钞,现在你看老朴留了点钱,又要回来占儿子,天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的是耗子和狐狸组装的吧,又骚又精!”
哈妹就在一边帮腔:“没错,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还想勾引我们梅小朴向着你,告诉你,就是小朴糊涂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答应!”
美美一听就火了,“呸”一口把吐沫吐在哈妹脸上:“你少放两个屁就假装肚子里有鸡蛋,有能耐你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出来,让我们看看是哪个鸟下的蛋!”
西子就往沙发里一坐,摘下眼镜痛哭失声:“梅老朴呀,你可真老没谱哇,怎么弄来这么些不要脸的女人来气我,你地下有知就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共同奋斗的这个家现在成什么样了!?”
梅小朴只觉得越来越晕,五脏六腑都要被翻出来似的。桂花姨悄悄对他说:“小朴,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到我那屋歇歇吧。”
梅小朴就在桂花姨的搀扶下,一点点挪着下了楼,留下三个女人越闹动静越大。
(六)可心秘书
桂花姨的屋子里,正坐着可心。梅小朴认识她,她是老爸的秘书,老爸是G城的知名专家,老爸所在的诊所后来就以老爸的名字命名,老爸不愿意多管事,就做个名誉院长,平时老爸也不去那里,只有可心坐在那里接电话。
“我把梅所长生前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给你送过来,听说你病着,家里又吵,就在这里等呢。”可心说话还和以前一样,细声细语的,带点羞涩。梅小朴听她这么一说,不好意思起来:“是,家里来了些女人,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早就听梅所长说过这几个女人,我也早猜到她们今天会来闹的。”
梅小朴听可心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希望:“你是说你知道这些女人,她们到底是怎么个来历呀?”
可心叹叹气:“那个陈西子女士真的是你亲妈。听梅所长说,他大学毕业那会刚刚失恋,状态特别不好,不过那时候梅所长年轻英俊,让你妈妈看见了。你妈妈找人算一卦,说梅所长将来能大富大贵,就认定要嫁给他。可嫁了几年,也不见梅所长升官发迹,生了你不到一个月,你妈妈再也等不及了,扔下梅所长和你,跟一个美国人跑了。这几年,你妈妈经常回来找梅所长,表示她自己有眼无珠,错看了梅所长,愿意跟梅所长复婚。”
“那我老爸的态度呢?”梅小朴问。
“梅所长当然不愿意复婚,难道一个在困难时抛弃自己的女人,梅所长还能相信吗?”
“美美妈又是怎么回事?”
“美美是梅所长最落拓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医院让梅所长待岗,梅所长就开了个治性病的小诊所,美美是那附近的一个按摩妹,经常来做流产手术,做了还交不上药费,就央求着嫁给梅所长。梅所长指望结婚后,美美能检点起来,没想到她照样见男人就上床。梅所长说她已经习惯那种生活了,改变不了她,就坚决和她离了婚。可这几年美美老了,做不了按摩妹了,当然就闹着要梅所长跟她复婚。”
“那哈妹妈呢?”梅小朴又问。
可心笑了起来:“哈妹不比你大几岁,你用不着叫妈。哈妹本来是个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梅所长到她们学校演讲,她端茶倒水就认识了。哈妹立志要嫁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人,现在年轻人特流行这个,她就看上了梅所长,死磨硬泡地要结婚。”
梅小朴听到这,脑袋里关于老爸乱七八糟的一团事终于有了点线索。就问可心:“这么说,我老爸这几年神奇的成功跟这几个女人都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可心鼻尖渗出汗,好像有人要抢她东西似的:“她们一不会写文章,二不会处理事务,说白了她们和梅所长就没有能沟通的地方,梅所长那样的人,需要一个有专业水平的人帮助他,比如我吧……”
梅小朴吃了一惊,觉得眼前的可心与往日实在有些不一样。在梅小朴记忆里,可心很恬静,他甚至把她当朋友看,每次去老爸那,梅小朴就“可心姐、可心姐”地叫,想,将来就找个可心这样的女朋友,可今天他看可心,好像遥远得近乎不真实。可心可不管梅小朴怎么想,急着就往下说:“你可能不知道,梅所长其实不会写文章,而且他特怕写字。可一个名人,哪能没有专业著述和文章?!好在我在医学院时成绩好,很多老师都承认我有才华,但我家境不好,交不起版面费,所以我的文章一直没发出去。看到梅所长为著述发愁,我就主动把我的文章给了梅所长,签了他名字发出去……那些文章影响太好了,给梅所长带来前所未有的声望,不然他绝对没有今天的成功……”
又一个来表功的,梅小朴想。
楼上三个女人的吵声时大时小,可心眼睛向上撩了撩,好像受了鼓励似的,低声说:“你也别怪我管你要待遇,本来梅所长是答应给我报答的,可他昨天死了,我也只能来找你,成就一个大名人容易吗?就算稿费辛苦费,梅所长也该分我点吧?让我把梅所长剽窃的事说出去,你们家也不好看是不是?我今天来,主要就是这事。”她的神情里似乎还有胆怯,可目光却十分坚定。
梅小朴不觉心底又是一声长叹。
桂花姨赶紧就来安慰:“可心姑娘,你放心,一切都好商量。今天我们家老的刚死,小的又病得厉害,等葬礼安排妥了,阿姨一定给你做主!”
桂花姨半推着可心往外走,梅小朴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把五脏六腑的晦气吐了个干净,世界又模糊起来。
(七)桂花姨
桂花姨拿着一叠存折给梅小朴,说:“这是前天晚上,梅老先生嘱咐我交给你的。他还让我嘱咐你,记住你生日的号码。”
梅小朴觉得很奇怪:“老爸知道自己要死吗?怎么就想起把存折留给我,再说他死了,还怎么告诉我密码呢?”
“说的也是呢。”桂花姨长叹了一口气:“那天晚上我就觉得奇怪。梅老先生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睡了睡了还穿上一套高级西装,好像给自己准备后事似的。我不迷信,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事,今天一直想跟你说这事,总是不得空。”
梅小朴的心跳起来,他忽然觉得整个屋子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鬼气,好像冥冥之中,老爸和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长了二十五岁,梅小朴第一次感到不敢一个人睡觉。他让桂花姨陪在身边,桂花姨坐在床边守着他,在他的印象里,这是桂花姨最常见的动作,这个动作他从十几岁时就熟悉,在今天这个地狱般的日子里,也只有这个动作,让梅小朴还感到有些暖和。
但是,梅小朴还是做了一夜的噩梦。
在梦里,梅小朴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老爸的死弄清楚。
(八)老爸的信
“小朴,快起来,你爸爸的信。”梅小朴听桂花姨这样一说,顿时吓了一身汗,坐了起来:“爸爸死了,怎么还会来信?”梅小朴问。
“没错,就是你爸爸的信。”桂花姨把一份薄薄的信放在梅小朴手里。梅小朴认真地掂量着这信,信封上的笔迹绝对是老爸的,寄出的地址是老爸的诊所;投信的地址是现在的这处别墅;收信人:梅小朴。老爸真的给自己留了封信。
“儿子,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走了。但愿爸爸去的是天国而不是地狱。
“儿子,你一定觉得爸爸是你的骄傲,为此我非常感谢。可这也让我感到不安,因为我真的不该是一个诚实人的骄傲。
“你一定很惊奇,老爸为什么这么快就成功了。你还记得我们原先的样子吗?住在城南的小房里,夏天我们一齐接漏雨,可雨还是把你的作业都湿了。因为这些,我下决心要改变我们的命运。
“可要改变命运的人很多,也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好在爸爸运气好。爸爸在大学时代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她是爸爸的同校同学,漂亮大方,我相信她也像我爱她一样爱我,可最终她还是离开爸爸了,原因很简单,爸爸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那女孩后来独自闯荡,成了G城著名教授的博士生、美女作家和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人人都很羡慕她,只有爸爸想像得出,她的成功是怎样获得的。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怎能挤进这些高尚生活?她能出卖的只有青春和身体。
“女孩来找过爸爸,那时爸爸也被你妈妈抛弃了。我们约定一起办移民,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过一种平静的生活。可我们没走成,她发现她得了艾滋病。三个月后,她艾滋病发作死了。她的死引起G城一片恐慌。享受过她身体的男人们人人自危,我看到了这个机会,主动找到这些男人,愿意在为他们保密的情况下,给他们检查、预防这种死神般的性病。
“这回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成功这么快了。是的,这些男人都是各个重要部门的头头脑脑,或者是富甲天下的大公司经理、董事长,他们掌握着G城的权力和经济命脉,而作为权威人士,他们是不容许自己得艾滋病这样的脏病的,这等于说他们是一群嫖客。可他们真的就是些嫖客,他们比普通人更害怕艾滋病。我适时地给他们送上了安慰,定期为他们做检查。我穷,送不起别的礼物贿赂,可给他们做秘密性病医生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不断有人提拔我,感谢我。我混迹在名人中,旧名人介绍我认识新的名人,我成了很多有头有脸人物家的座上客。我在几年中彻底发了。可爸爸跟你说句实话,我就是个蹩脚的性病医生,说得刻薄点,其实什么也不是。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真正得上艾滋病的是我自己。这也许是那女孩再来找爸爸的时候,爸爸太投入了。可如今我也是个名人了,我同样也和别的名人一样,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得了艾滋病。
“爸爸只有死,趁着艾滋病还没发作,体体面面假装得了高贵的心脏病而死。
“桂花姨为我们家辛苦操劳,你要懂得感谢。
“别了,儿子。吻你……”
梅小朴觉得薄薄的信纸越来越沉,桂花姨的眼泪在信上流成河,把字迹流成一队队溃不成阵的石头,石头随呼吸飞翔,一粒粒砸在梅小朴的心上。梅小朴不想哭,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身边的这位老阿姨。
(九)葬礼
第三天,梅老朴先生的葬礼如期举行。
梅家别墅外停满大大小小的豪华车辆。在别墅的小道上,从附近学校请来的儿童礼仪队正列队迎接每一位高贵的客人。低缓的音乐里沁着白的淡香,每个人都神色悲悯。
主持人对梅老朴一生的评价极高,称他是“G城的骄傲”、“少有的医学奇才”、“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师”。梅小朴看到三个妈分别被搀着,哭泣不止,装点出这场豪华葬礼最动人的一幕。梅小朴是哭不出来了,他正因为药劲发作,浑身出着汗。所有人都低头默哀,他也跟着低了头。他觉得这会儿老爸肯定不在地下,而在G城的空气里,他已经闻到老爸的味道了。
后面的桂花姨已经准备好了行装。梅小朴知道,当这柔和低郁的音乐一结束,当葬礼的热闹一散尽,这座大房子里,仍然还会是无休止的吵闹。那就让他们吵吧,争吧,就让欲望的人们在欲望的地狱里幻想天国吧。
梅小朴和桂花姨悄悄上了车,G城离他们越来越远,梅小朴竟没感到有什么留恋。
天下雨了,梅小朴把手伸到雨里,想,在雨里天地间少了尘埃,他也许会和老爸靠得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