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言诗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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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麦花飘扬的四月

跫音越过冬天

越过母亲的锄把

粪土冻僵

砸粪的声音，在寒风的缝隙中

追赶麦花飘扬的四月

饥饿，让小路延长

母亲咳嗽的声音

比额前飘动的发丝还细

砸粪的身影，在木轭的歇息中

追赶麦花飘扬的四月

我站在四月这头

母亲咳嗽里的殷红加剧我的冷

三十年月光铺桥，竟然抗不起

母亲的身影……麦子高喊

母亲停歇在麦花飘扬的云朵上

所有颗粒染红寒风

冻僵的粪土在背风处取暖

香草列阵的季节，母亲披着我心中的风

还是听不到我的叫喊……追赶

麦花飘扬的四月，我错过了什么……？

玉米人

奶奶说：人靠吃玉米活着，

玉米就是人；

人死了，埋在地里，

化成肥，帮助玉米生长，

人就是玉米。

祖祖辈辈，我们都是玉米人！

你呀，就是一个小玉米人，

――正在剥玉米的奶奶，

摇晃着我手里的玉米，

摸摸我的小酒窝，笑着……

那半颗门牙，就像半颗玉米。

童年纪事

奶奶说，人死后，得不到超度，

就过不了奈何桥，只好返回来，

在人世游荡……

夜幕四合，

人就不能在院子里随便走动，

尤其是小孩！因为

这时候死人比活人还要多！

你仔细听――他们在呼叫，

在喧闹，在议论，在争斗，

或者栽赃陷害，或者窃窃私语，

发泄胸中的郁闷，叫喊生前的冤屈……

他们在找替身，转嫁自己的痛苦！

替身是什么？

多半是小孩，也有身体虚弱的大人……

奶奶的话起了作用！

从那以后，每到天黑，

我们便乖乖呆在屋里，

不敢出去，更不敢到院子里走动，

谁都知道――死人这时比活人多！

他们在找替身。作了替身，

很快就会死去！

按奶奶的说法，

活人永远要给死人让路，

活人是不能跟死人争的。

――深山里每家的窗下，

奶奶们讲着同样的故事！

于是，山里山外，每过六点钟，

小孩们趴在炕上，就着煤油灯，

听风，听雨，听死人们在院子里

肆意地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