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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猎人 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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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阴暗的房间里,缭绕着烟气与水蒸气的混合物。空中弥漫着刺鼻的中药味,这气味仿佛沁入了每一根木椽、每一块土砖,浓得化也化不开。

狭窄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瘦得如同一支芦柴棒,双眼无神地盯着肮脏的天花板。

费郎中将搭在女人腕脉上的手收回,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夫,”天赐焦急地问,“我娘怎么样了?”

费郎中瞧了女人一眼,对天赐说:“你出来我再跟你说……”

“不……不必了,”病床上的女人有气无力地说,“说吧,我承受得起。”

费郎中沉吟一下,轻声道:“天赐,你娘已病入膏肓,没救了。”

天赐惊得瞪大了眼睛,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不,不会的!”天赐抓住费郎中的肩膀,使劲摇晃,“我娘不会死的,一定有办法救她,大夫你快告诉我!”

“放开我!”费郎中生气地一推,天赐撞在墙上,“办法是有的,但你做不到。”

“只要你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惟有麒麟的血与肉,才能令你娘起死回生,”费郎中道,“可惜麒麟是瑞兽,老远就能感觉到人的存在,所以常人连见它一面都难。”

“不一定非要见面,”天赐说,“我可以在它的必经之路上挖一个陷阱……”

“没用,”费郎中摇头,“麒麟是森林的守护神,它只要遇险,所有动物都会来帮助它。”

“那怎么办?”

“惟一的办法,就是利用麒麟的弱点:爱心,”费郎中说,“只要有动物受伤,麒麟就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天赐大声道,“娘,我去抓麒麟了,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眼前是参天的古树,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平时,天赐只是在森林的打猎,深入到森林的中心地带,这还是头一回。天赐心中惴惴不安,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选定一处开阔地带,从后背的兽皮袋里,掏出一只兔子来。

“对不起呀小兔,”天赐口中喃喃自语,“为了治好我娘的病,你要受苦了。”

说着,天赐手上用力,“咔吧”一声将兔子的前腿撅断。

兔子不会说话,眼中冒出闪闪的泪花。

“咔吧”,天赐又将兔子的后腿折断。

“咴咴咴!”兔子痛得无法忍受,发出尖利刺耳的惨叫。

天赐将兔子一抛,三下两下爬到树上,隐蔽在茂密的树叶之后。

兔子在地上挣扎,越是挣扎伤口越痛,惨叫声在树林里传得很远。

这时,天赐忽然感到一阵暖风袭来,四周的树叶都哗哗作响。

天赐目不转睛地盯着风来之处:斑驳的树木之间,似乎闪过一道半红半黑的影子。天赐紧张得胸口如小鹿乱撞,那暖风却不再吹拂,一切又恢复平静。

“麒麟是瑞兽,能够感觉到人的存在。”费郎中的话语在天赐的脑海中响起。

天赐思考一番,滑下树来。他从兽皮袋中拽出第二只兔子,“咔吧、咔吧”地折断它的四条腿。

“咴咴咴!”兔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一只兔子本来奄奄一息地安静了,此时也跟着发出绝望的嘶叫。

天赐跑远一些,爬上树等待。

呼,暖风又来了!这次不仅出现了光影,灌木丛之后,还探出一颗巨大的头颅!

那头颅既像狮子又像老虎,毛发纠结成团,口中还喷出白气!

“麒麟!”天赐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缓缓地弯弓搭箭,只要麒麟一冲出来,利箭就会奔射而出!

但那麒麟低下头,好像在感受着什么。接着,它抬起头,朝天赐的隐身之处望来。

天赐还没反应过来,麒麟就哧溜一下缩回灌木丛中,再也不出现了。

“它发现我了?”天赐纳闷地想,“好,我继续摧残兔子,就不信你不出来!”

天赐跳下树来,从兽皮袋中扯出第三只兔子。这回他再也没有惜香怜玉之心,而是举起砍刀……

刀没落下,一阵强风袭来!接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麒麟从灌木丛中扑了出来!

“咚”的一声,天赐被麒麟撞出老远。等他爬起来,发现麒麟张开血盆大口,将三只兔子一口吞下!

“麒麟吃兔子?”天赐大吃一惊,“不是说麒麟是动物的保护神吗?”

这时,麒麟一张嘴,又将三只兔子吐了出来。只见兔子身上沾满了麒麟的口水,骨折的四条腿神奇复原,哧溜溜钻进草丛不见了!

“麒麟在替它们疗伤?”天赐这才明白过来,“果然是瑞兽,拿命来!”

天赐高高跃起,在空中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去。

“噗”,一支利箭扎进麒麟的左股。麒麟“嗷――”的一声咆哮,拔腿就跑。

“站住!”天赐一边追赶一边拔箭,“你跑不了的!”

连珠箭令人眼花缭乱地射向麒麟,有的射空,有的一碰上麒麟的身体,就“啪”地弹开。

“麒麟的鳞片是铠甲!”天赐边追边想,“我必须射它的脖颈……”

麒麟的脖颈上有一圈软毛,那里是防御力最弱的地方。

在剧烈的奔跑中,天赐竭力稳定手中的弓。瞄了半天,“嗖”的一声,利箭终出。

“嗷――!”麒麟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着向前跃出一大步,然后瘫倒在地,粗重地喘息着。

“中了!”天赐兴奋地喊道。

他三步两步冲向麒麟,没想到脚下一空,“扑通”一声,跌落大坑之中!

这是猎人挖的陷阱。一般阱面会留有标记提醒其它猎人,但天赐忙于追捕麒麟,没有留意。

麒麟站起来,“噗”的一声将嘴里的箭吐掉――原来它没有中箭,是伪装的。

麒麟冷冷地俯视陷阱中的天赐,开口道:“猎人掉进猎人的陷阱,活该!”

天赐没想到事态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逆转,眼中不可抑制地流出泪花。

“怎么,你还知道哭?”麒麟讥讽,“伤害兔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射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哭?”

“我不是为我自己哭,是为我娘,”天赐抹掉眼泪,可泪珠又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我捕杀你,是想用你的血肉治疗我娘的绝症。现在我困在这里,可怜我娘丧失行动能力,要活活地饿死在炕上了!”

天赐仰天高呼:“娘啊,请恕孩儿不孝!”

“你撒谎!”麒麟大声道,“你想编一个凄惨的故事,骗取我的同情心!”

“骗你我就猪狗不如!”天赐痛哭流涕地发誓,“我家住在费家村最东头,不信你去看!”

麒麟想了想,离开坑口。

很快,麒麟又出现了。它后腿直立,前腿抱着一根粗大的树木。“呼”,它用力一推,树干“咚”的一声砸在天赐头上,天赐顿时失去知觉……

天赐醒来的时候,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最令人吃惊的是:那树干斜搭在坑沿,形成一道天然的梯子!

天赐利索地爬出陷阱,立即朝费家村的方向奔去……

天赐撞开残破的木门,大叫一声:“娘!”

病床上,空空如也!

“娘,我来晚了!”天赐扑到床边,呼天抢地,“你已经饿死了吗?村民已经将你下葬了吗?娘啊,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天赐,你回来啦?”

天赐惊得血液都凝固了,身体像是变成了一座冰雕!

这声音,分明是娘在说话!

天赐缓缓地扭过头去,几乎能听见颈骨发出“喀喀”的声音。

身后,确实站着娘!娘红光满面,健康无比!

“娘……”天赐淌出热泪,“您的魂回来看我了吗?”

“说什么呢,傻儿子?”娘轻轻地在天赐头上拍了一下,“吃了麒麟肉,娘的病已经好了。”

“麒麟肉?”天赐愣住了,“哪来的麒麟肉?”

“当然是你抓的呀!”娘回答说,“娘回光返照的时候,爬起来想给你烧碗粥。结果你猜怎么着?娘发现灶台上摆着一只麒麟腿,还滴着血呐!娘将麒麟腿烧了吃,病就神奇地好了。”

“麒麟……真的跑来看您了?”天赐惊诧得无以复加,“它在哪里?”

“村民发现咱家门口晕倒着一只麒麟,就扛它去县衙请赏了。”

天赐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县衙门前的空地上,锣鼓喧天,彩旗飘扬。那些平时视衙门为禁地的平头老百姓们,现在却在这里载歌载舞。

看到天赐出现,费郎中兴奋地挥舞双臂,大声喊道:“肃静,肃静!抓捕麒麟的英雄来了!”

人们让出一条窄路,天赐走进去。他看见鸣冤鼓下面摆着一个木笼,木笼里半卧着麒麟,麒麟的左前腿没了,伤口正在滴血。

天赐一直走到笼前,问:“你真的跑来我家,看我是否说谎?”

麒麟盯着他说:“我只是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命在旦夕。”

“你把自己的血肉给我娘,救了她的命?”

“生命是值得珍惜的,不论走兽,还是人类。”

“你……”天赐的声音有些颤抖,“怎么把腿弄断的?”

“咬的呗,笨啊你!”

天赐去射杀麒麟,麒麟却咬断自己的前腿,救了天赐娘的性命!天赐感到有点眩晕,伸手去抓笼锁。

“天赐!”费郎中大喊,“你干什么?”

“我……”天赐想了想说,“替麒麟止血!你们也真是,麒麟要是流血而死,县太爷怪罪下来怎么办?”

“对呀!”费郎中捶自己脑门,“快替它止血!”

天赐一刀劈断铁锁,将麒麟扛在肩上。他大踏步往外走,人群条件反射地让路。

“你去哪里?”费郎中又大声叫道,“这里就能止血!”

天赐突然发疯似的朝人群挥舞砍刀,声嘶力竭地大喊:“刀枪不长眼,不想死的就让开!”

人群吓得急忙闪开,天赐扛着麒麟朝外奔走。

“拦住他!”费郎中终于发现不对劲,“他想独吞麒麟!”

天赐已经奔到人群之外,他将麒麟往地上一放,大吼:“快跑,回森林去!”

麒麟望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天赐回头,弯弓搭箭。他用箭头扫描众人道:“别过来!谁过来我就射死谁!”

“天赐,你疯了!”费郎中跺脚叫道,“放跑麒麟,是砍头的罪!”

费郎中向前迈出一步,噗的一声,利箭射中他的大腿。

费郎中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惊愕道:“你连乡亲都敢射?你……”

这时,县衙的兵勇们举着盾牌冲过来。天赐快速射箭,羽箭被精钢盾牌弹飞。

兵勇们一拥而上,将天赐淹没……

依然是县衙门前,空地上摆的不是木笼,而是木台。木台上跪着五花大绑的天赐,旁边站着满身横肉的刽子手。

县太爷终于露面了,他带着气愤的腔调说:“这瑞兽麒麟,是本太爷准备献给皇上的。好小子,竟敢将皇上的贡品放走,该当何罪?现在你就乞求上天吧,看那悲天悯人的麒麟会不会来救你。”

天赐费力地抬起头,看见阴沉的天空中,有几只黑鹰在盘旋。

“它们在等待美餐吗?”天赐绝望地想,“麒麟已经受伤,怎么可能来救我?”

现场非常安静,围观的人群在时间的流逝中保持着缄默。

县太爷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一直等了好久,也不见麒麟的踪影。他瞟了日晷一眼,无奈道:“时辰已到,开刀问斩!”

“不――!”发出惨叫的,是天赐的娘。

她想冲上去,却被周围的乡亲拦住:冲上去就算劫法场,死罪。

刽子手高举鬼头刀,锋利的刀头在午时的骄阳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嗷――!”

“慢!”县太爷急忙大叫,“麒麟来了!”

然而来的并不是麒麟,而是一头白额吊睛的猛虎!猛虎身后,跟着豹子、野狼还有黑面獠牙的野猪!

“是麒麟的部下!”不知谁喊起来,“它们听从麒麟的命令,来劫法场了!”

“砍!”县太爷当机立断。

鬼头刀正要落下,却被半空中闪出的一道影子踢飞――是天上翱翔的雄鹰!

转瞬间,猛兽们已经奔至法场。人们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叫,四散奔逃。县太爷吓得尿了裤子,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然而猛兽们并不吃他,而是冲上木台,稀里哗啦地将绳索抓断,背起天赐就走。

兽群消失在道路尽头时,现场才响起县太爷的嘶吼:“抓住它们有赏,重重地赏!”

从那天起,森林里就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一位男孩骑着三条腿的麒麟,四处奔走,救助着受伤的动物。他们在美丽的森林中快意驰骋,感受着生命的欢欣。

麒麟的断腿,似乎正在慢慢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