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乐,带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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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去KTV，我轻轻地牵着娘的手。

我娘，白发苍苍。一进入歌厅，她就一步一忸怩，一步一踌躇。我紧紧地搂住娘的肩，那肩又瘦又单薄。娘低低地嘀咕着：这里没有比我更老的人了。娘的声音有些紧张，有些不安。我笑了笑，想让娘尽量放松。娘的目光落在一片金碧辉煌中，禁不住张皇失措。这个样子让我心疼，我搂住娘肩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加了点力度，我把娘搂进了包厢里。

娘被我按在了沙发上，手足依旧无措。我对娘说，这里都是您的孩子，跟家里一样的。娘讪讪的，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音乐起，她开始平静下来，脸上泛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姐先唱，唱得很悠扬，完全超出了娘的想象。昏暗中，我发现娘的表情是惊讶的，慢慢地，这惊讶变成了自豪，这可是她的孩子啊！接下去，轮到妹妹。妹妹来了一曲韵味十足的粤剧。娘僵硬的身子开始灵动起来，她身上的细胞像是被粤剧唤醒了。觉得是时候了，妹妹适时地把话筒递给娘，想让她和上一曲。娘连连摆手，坚决地拒绝。娘年轻时是乡粤剧团的台柱子，骨子里尽是艺术细胞，可是我竟然已不能从她目前的身上找出一点点过去的痕迹。

娘老了，她的脸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或细或粗的皱纹，有些皱纹已经紧紧地缠在一起，无论怎么扯也扯不开了。她身子佝偻，比从前矮了一大截，再也找不到她当年舞台上清秀飘逸的模样，时光吸尽了娘身上隐约脱俗的美。她跟大多数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样，活着，只为了孩子，而自己，谦卑地缩成微不足道的尘埃，完全忽略了自己。

她的生活里没有了自己，令她牵肠挂肚的事实在太多了。任何一个女儿突然之间的消瘦，偶尔露出来的忧愁，都能引起她揪心的疼痛。她的担忧是虚弱的，可她无怨无悔地担忧着，总觉得这样担心着、忧虑着，女儿的苦痛就会慢慢地隐去。

长大了，我们一个一个从娘的身边飘走，从此来去就像是一阵风，匆匆又匆匆。娘总是说，你们的公事要紧，可别耽误了。于是我们走的时候会心安理得些，我们总是漫不经心地甩掉她注视的目光，甚至渐渐忽略了目光里的那道光亮是如何一点点地灰暗下去的。

我偶尔回家，敲门，没反应，开门进去，发现娘正静静地在做针线活。她把老花眼镜往下移了移，露出两只混浊的眼睛。渐渐地，一缕惊喜从眼里跳了出来。她赶紧抖抖，把针头线脑粗粗地收拾一下，擦了把手，就张罗着想做点什么给我吃。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她怕某个女儿突然回来，会找不到吃的。其实这种时候很少，可是她依旧往冰箱里塞东西。

娘年纪大了，似乎与女儿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她走不进女儿们的故事里，而女儿们，对她的故事也麻木了。于是，她的生活里除了厚厚的回忆，便是期待，而很多次的期待，结果却是失望。是我们真忙了？这只是一个托辞。是女儿对娘关心不够，娘的心才成为了滋生寂寞的荒漠。

昏暗的灯光下，我静静地看着娘的脸，娘脸上淌着心满意足的幸福。我忽然鼻子酸酸的，我知道，那幸福是极短暂极短暂的。很快，我们又要飞离娘的身旁，把她留在寂寞里。娘又要过掰着手指数尽岁月的寂寥日子。

女儿嫁了，到另一个家里去生活。娘的家，还是家。有空，多去娘家陪陪她，有乐，带上娘，让她能有更多的时间享受亲情温馨。这要求虽小，但幸福却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