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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粒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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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粒现在应该去派出所,然而他却躺在一块脏不啦叽的蛇皮袋上,后悔自己为啥去揽这桩破事。为了几包廉价的香烟,一顿低档次的晚饭,还是别的什么。他想肯定都不是。

那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陈粒看到货场门口来了个陌生人。陈粒在这个垃圾货物场干了好几个月了,几乎每天都有陌生人来,这是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来人是个矮子,矮得出奇,比侏儒强一点,陈粒就觉得很好笑,心里就冒出来一个念头,这矮子能有女人要吗,他与女人干那事的时候一定很滑稽,想着他就坏坏地笑,笑过之后他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女人,某些地方慢慢地躁动起来。

矮子好像看透了陈粒在取笑他,径直向他走来。陈粒有点慌神了,连忙停住笑,低头捡着东西。矮子走到他跟前探着头问,请问陈粒在哪。陈粒一惊,有一股冷气从背上冒出来,你,你找他有事啊。

矮子笑了笑,露出一排焦黄的板牙说,我找他有点事。

陈粒有点手忙脚乱,我不认识你啊。

哦,你就是陈粒,我想托你个事,帮我跟你老板说说,我要一批废铝,有个熟人不是好办事吗。说着就掏出一包烟,给陈粒递上一根。

陈粒觉得奇怪,眼前这矮子怎么认识他的,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矮子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是与你一起喝过酒吗,在火车上,记得吗。陈粒苦思冥想还是想不起这矮子是谁。但人家一眼就认出陈粒,陈粒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不认识了。

废物场里的废东西本来就是要卖出去的,卖谁不是卖,自己落得做个顺水人情,这样不是既帮了老板,又帮了矮子。陈粒是这样想的。陈粒没想到他一个捡破烂的竟然也有人请他帮忙,人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人存在的价值了。

矮子价钱出得蛮高,生意自然谈成了。老板紧紧地握着矮子的手说,你是陈粒的朋友啥事都好说。陈粒挺了挺身子,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

本来讲好第二天的上午来提货的,可矮子打电话来说他腾不出空来,要下午去。下午矮子来提货时老板被人拉出去打牌了。老板临走时交待陈粒说,矮子的事让他帮着办一下。陈粒听了浑身抖了起来,觉得这是一件神圣的事,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心想老板多信任自己,说不准啥时会给他加点工钱呢。

矮子是下午二点半坐着货车来的。矮子一到就急着找陈粒。陈粒像模像样地就学着老板的样子,挺了挺肚子说,老板有事出去了,他把事儿交给我了。矮子此时更矮了,匆忙从包里摸出一条烟来塞给陈粒。兄弟,大哥挣钱决忘不了你。陈粒惊慌地说,你跟我也来这套,把我当外人啊。陈粒对烟没兴趣,他根本不会抽。

矮子看过货,叫货车开到铝堆前,车上跳下来两个壮汉子,挥动着膀子装铝。陈粒过完了磅,就忙与矮子算账,一共是五千块。矮子围着货车看了一遍,确认货物万无一失,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红色大票来,刷刷刷熟练地点着。陈粒直勾勾地盯着矮子的手,想着自己啥时也能这样有钱就好了,老婆牛金花和儿子宝娃也能享福了。

兄弟,这是五千两百块,两百块是你的,不能叫你白忙活,下次有货我还要来,你得帮我在老板面前说说好话哦。矮子靠近陈粒的耳朵说,我那边还等着这货用呢,就不与你客套了。说完他迅速地跳上汽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货车屁股后面轰轰地冒着白烟,呛得陈粒捂住嘴直咳嗽。

陈粒拿着一叠大红票,自己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手不自觉地痒痒,他想过一把瘾,于是就刷刷刷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始终没能点出矮子的那速度和神韵。他美滋滋地抽出两张,将钱折合起来,放进了内衣口袋。陈粒想,矮子要是每天都来,老板又每天出去打牌,这样自己每天有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一年就是……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很快就会成为富翁的。陈粒双眼望着天空,人渐渐地飞了起来。

下午五点左右老板还没有回来。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陈粒不安起来,五千块钱放在口袋里过夜不是个事,万一晚上遇上贼来照顾,不是全完了吗,他急切地希望老板能回来。

然而,天黑了老板还没回来,陈粒小心翼翼地裹着五千块钱不敢闭眼,后半夜才慢慢睡去,睡梦中他看到了老板灿烂的笑脸,老板递给他一个红信封,陈粒磕着头去接,没想自己伸手的动作慢了半拍,没接住,信封就像根羽毛一样往下飘。陈粒拼命去追,追着追着摔了一跤,跌到了深深的山谷中。陈粒惊叫一声醒来,听到了屋子外面哗哗的雨声。

早上老板来得很迟。陈粒看见老板就快步过去,半弯着腰给老板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五千块钱,殷勤地递给老板。陈粒想张口跟老板说矮子说以后有了货还留给他。突然老板狼似地嚎叫起来,陈粒,你这钱是哪来的,都是假的。陈粒被老板叫得胆战心惊,眼前一片漆黑,他傻傻地盯着老板不知所措。老板双手敏捷地捏着一张大红票对着门口的光线像看西洋镜一样左看右看。假的,假的,全是假的,老板连声叫着。

陈粒抖抖瑟瑟地伸手取了一张,照着老板的样子将钱举过头顶细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血往上涌,骗子,矮子是骗子,他怎么能是骗子呢,他为何要骗我呢。陈粒的血涌过之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老板,我,我真的没注意,我想不到矮子会是骗子。

老板的脸由惊诧转为愤怒,你能做啥事,这屁点事都搞成这样,我可不管啊,你要为你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如果这钱你追不回来,那就从你的工资里扣。

陈粒的腿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陈粒出来时答应金花要挣五千块回去的,要帮金花的弟弟娶媳妇的。五千块,陈粒一年能挣多少,赔五千,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呢。不行,陈粒想一定要找到矮子,找到了矮子一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陈粒越想越火。

陈粒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在一堆废品前坐了下来,随后就倒在了那张肮脏的蛇皮袋上,他已经没有一点气力。他忽然又开始狠狠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去多那鸟事,为什么自己的狗眼没看出那是假钱。陈粒的心剧烈地作痛,伸手摸着作痛的胸口,轻轻地揉着。他揉到了口袋里的两百块钱,他的心更痛了。

陈粒不知道矮子在哪儿,他惟一能记得的是那辆破旧的货车,但已记不清牌照号码了。

陈粒,你躺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去干活,死相。老板在门口吼叫着。

陈粒完全没听到老板的叫喊,他的耳朵里只有一辆救护车心急火燎地鸣叫着穿过垃圾货物场前面的大马路,突然他整个人竖了起来,报警,对,让警察去捉龟孙子矮子,捉住了我决饶不了他,非打得他鼻青脸肿。这龟孙子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好心地帮他,天杀的他却来骗我。此时陈粒就像在煤窑里看到了一缕光明,趿着拖鞋就冲出废物场,眼前全是警察追赶矮子的镜头。

陈粒舍不得打的,他是奔着去派出所的。派出所的台阶很高,陈粒努力地抬头望了望,玻璃门是关着的,他拾级而上,推开那庄严的大门,里面是一排黑色大理石服务台。陈粒不敢大声喘气,细声轻语地跟服务台里的女民警说,我要报案。

女民警没有笑容地向右手一指,报案二楼。陈粒转身上了扶梯,走进了大厅,看到办公桌里的民警,他战战兢兢地上前说,我要报案。

民警示意他坐下,打开了办公桌上的记录本,把经过说一下。陈粒像吃了呛药似的,结结巴巴地将经过回忆了一遍。民警在一边认真地记录。陈粒说完就慌里慌张地掏出了一叠钱来,递给民警。陈粒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低三下四,弄得自己像是骗子似的。

民警接过了假币,与老板动作相仿地拿起一张伸向空中,双眼紧盯着说,这一看就是假的,你怎么看不出来呢。民警将钱放回桌上,把所有的钱扫了一下,这些号码都有是一样的,你怎么这样粗心大意,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

面对民警的埋怨,陈粒心里一阵难过,他想抽自己的嘴,又想哭。但他既没抽也没哭,只是恨自己,此刻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民警身上,盼望民警能早日破案追回他的损失。民警将长长的记录推到陈粒面前说,你先看看,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陈粒没识几个字,看着花里胡哨的记录头就晕,只看到上面有几处涂改的地方还盖着红印章,一丝不苟的样子,他就认准这记录肯定没差错,于是就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民警又将一个红印油推到他面前说,再按个手印。

陈粒将蘸了红油的拇指在那件破上衣上擦拭了一下,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民警同志,这案啥时能破,我的钱啥时能要回来。

民警笑了笑,这事很难,一时半会破不了,但我们会尽力的。陈粒一听这话就像从悬崖上掉到了冰窟窿里,神情紧张地问怎么会破不了呢。

民警不急不慌地解释道,你说你收的钱是假的,可你当时为什么没发现,如果当时你发现了并报了警,我们就能将罪犯绳之以法。陈粒听得火直上蹿,心说,收钱时如果发现是假币我还来找你们报啥案。可嘴里却说,不是没发现吗,那钱就是矮子给我的。民警说照你的意思是,我们找到了矮子,矮子就会承认了。不可能的,你想得太简单了,他还会说是你掉了包故意诬陷他呢,到时你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吗。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来,你就有污蔑的嫌疑。

陈粒听得浑身紧缩起来,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无能。他已无话再去回敬民警的话。民警的话没错,谁能证明这钱是矮子的,有人证明了又怎样,矮子照样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给的钱绝不是假的,他反咬一口也是有可能的。可难道就这样算了,自己白白被骗了,陈粒吞不下这口气,于是他无奈地恳求民警说,你们一定要帮帮忙,你们一定有办法查清谁是骗子的。陈粒觉得这句话是多余的,这样说自己也像是个骗子。

民警站起身,你放心,如果矮子是干这一行的,他跑不掉的,迟早会落网。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陈粒垂头丧气地走出派出所,他没搞明白事情怎会搞成这样,可他还是相信民警会抓到矮子的,因为他没理由不相信他们。

时间就像蜗牛在山坡上爬行,陈粒在等待派出所民警的消息,日复一日,人已经瘦成人干了,可消息就如泥牛入海。陈粒坐不住,他就三天两头往派出所跑,去的次数多了里面的人都认识了,小民警就说你去找所长吧。陈粒见了所长气就短,所长把经过了解后微笑着对陈粒说,这事急不得。陈粒听着所长的话觉得耳熟,想起来了,和先前的民警说的没两样,要说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话里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威严。陈粒又悻悻地走出了派出所。

春节如期而至,这日子不会因为陈粒害怕回家而推迟。陈粒在回不回家这个问题上斗争好几晚,两手空空怎么回家,怎么跟妻子交待,怎么去面对宝娃渴望的眼神。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更何况他想金花想得快要发疯了,不回去怎么行,大不了与金花坦白挨她一顿骂,或是一顿揍也可以。

陈粒猥猥琐琐地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晃动。老板不耐烦地叫道,有什么事,晃来晃去的,有事快说,有屁就放。老板,我想回家过春节,你能借我五百块钱吗。陈粒低着头,眼往上一翻,露出一片白,偷偷地观察老板的表情。你还差我六百呢,还想借五百块,不行,过了年你给我老老实实回来,要不然我要报警的。陈粒自讨了闭门羹,他硬着头皮咽下。

陈粒从朋友那里借了三百块钱,三百块钱回趟家应当够了,陈粒是这样想的,一百五十块车票,一百块给金花买一件新衣服,五十块给宝娃弄些吃的东西,这样就能应付过去了。来的时候想等挣了钱把自己打扮一下,好风风光光回家的,现在已是泡影了。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能让金花在村里扬眉吐气。

天下起了雪,白花花的一片,火车站里却是热火朝天,回乡的人们归心似箭,长长的队伍排到了雪地里。陈粒缩着脖子站在风雪之中,随着队伍慢慢地向前爬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才轮到陈粒,他站在售票窗口前,一夜的寒冷和疲倦一扫而光。从售票员手里接过火车票的一霎那,他似乎看到了金花在门口笑眯眯地迎接他。

五天后,陈粒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列车上能把人的头挤破,还好陈粒没啥行李,行动方便,他很快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心静静地随着列车颠簸。

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已是第二天的深夜,村子里的狗显然已经不认识他这个夜归的人了,在黑夜里恣意地狂吠。陈粒推开了篱笆,轻声地敲着了大门,小声地喊着金花的名字。他不想让邻居说他不经世面。

女人在屋里嘀咕,是谁啊。屋里亮起了光,大门吱地开了,陈粒看到了金花,他丢下手里的破包将金花抱在怀里。

金花毫无思想准备,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托人捎个信。

陈粒说让谁给捎信。金花推开陈粒,提起陈粒丢下的破包关上门说,饿了吧,我去帮你弄吃的。陈粒说不用,在火车上吃过了,帮我打盆热水洗洗脸热热脚就行了。

陈粒洗完脸急不可待往床上钻,钻到床上就搂住金花。金花刮了他一个鼻子说,看你猴急的样子。陈粒闷了一句,你把我想死了。

太阳挂到了树枝头,陈粒被隔壁的吵闹声扰了好梦,起床到井台边刷牙。金花笑嘻嘻地从外面回来,神秘兮兮地告诉陈粒,你知道隔壁小良娘子在吵什么吗。陈粒正为此事窝心呢,为啥吵啊,吵得我睡不着觉。陈粒忽然挺了一下身子,他想到要在金花面前显摆一下,来证明她男人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乡下人就是这素质,吵吵闹闹的,人家城里人才不呢,离了婚还跟两口子似的好。

一只草鸡在金花脚边啄着鲜艳的羽毛。金花一噘嘴抢白道,出去才几天啊,就乡下人城里人的,让人听得别扭,你不是乡下人了。草鸡停下嘴,侧着头望着陈粒,草鸡对这个男人好是陌生。陈粒自讨没趣,低声问,隔壁吵啥。金花故意拉长了脸,你们男人都没个好货色,小良这个没出息的在城里搞女人被人家逮住了,亏了小良娘子还在家里欢天喜地地等他回家过年呢。

陈粒露出不屑的神态,心说这有啥,城里男女搞在一起是很平常的事。陈粒草草地洗了把脸拉着金花就往屋里去,从破包里拉出一件漂亮的外衣。外衣是黄色的,嵌着毛绒绒的领子。这是金花喜欢的颜色。金花拎着外衣左看右看,心里喜滋滋的,这要多少钱。陈粒想说一百,但他想让金花高兴,脱口说两百块。金花一听脸就变了色,把衣服往陈粒身上一甩,你买这么贵的衣服不过日子了。陈粒一看不妙,连忙改口说,后来不是打折吗,打四折,我想八十块合算,这衣服挺好的,你没件好衣服,所以就买下了。

真的,金花转怒为喜,那我试试合不合身。金花算不得是大美人,但绝对是那种有韵味的女人,稍稍打扮一下就让人着迷。她穿上这件鹅黄色的外套,全身放着光。陈粒呆呆地看着,他是在看金花的美,也是在想怎样才能让金花的日子过得好些。

金花有些陶醉,笑得那样迷离,她就这样容易满足,没有太多的思想。金花突然撒娇地问,唉,你今年挣了多少钱,你不把钱给我也得给我瞧瞧,让我开开眼,这大把的钱是啥样子,让我数数,看是啥感觉。

陈粒心里一阵愧疚,很不情愿地说,老板还没给呢,说是过了年再给。金花怀疑地看着陈粒,你没骗我吧。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男人就是这样不老实,陈粒想,为啥不告诉金花说钱被骗了呢。

陈粒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又从包里拿出给宝娃的糖果之类,这是给儿子的。金花又笑了,这么多啊,明天我就去把宝娃接回来,我娘捎信来说他在娘那儿可乖了。

是吗,你在家里乖不乖,这是陈粒的心里话,他在外面真的有点不放心金花,村上有的是图谋不轨的家伙。金花狠狠地白了陈粒一眼,我才不放心呢,外面的花花世界不让你学坏才怪呢。陈粒一把抱过金花,坏坏地笑,我想学坏啊,可就是学不会啊。说着就将金花抱到里屋。金花挣脱着,大白天的你干嘛,不行的,等晚上啊。金花刮了陈粒一个鼻子。

然而,晚上陈粒没能如愿以偿,金花没法让他干那事。吃了午饭金花下地去了,吴嫂也在地里。吴嫂问金花,陈粒回来了。金花说是啊。吴嫂羡慕地说,我家那口子不知道啥时能回来。金花宽慰吴嫂说,估计这几天都要回来了吧。

吴嫂笑了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妹子,你知道小良的事吧。金花说,我听说好像是在城里搞了个女人。吴嫂停下手里的活,小良不是搞了个女人,而是去了,被派出所给抓住了,关了起来,后来罚了五千块钱才放的人。唉,你家陈粒今年挣了不少吧。金花不知道陈粒挣了多少,说没多少,现在城里的老板也真是,老是拖着他们的钱不给,我家陈粒的钱还没发呢。

吴嫂好奇地盯着金花,妹子,我家老吴说现在城里老板不敢拖欠民工的工资了,说这是犯法的。你家陈粒真的没带钱回来。妹子你要多个心眼,那些男人在外面一个一个学坏,苦了我们这些在家苦等的女人。你没听说,邻村有好几个男人在外面被罚了,回家后就骗人说老板没发工钱。嫂子好心给你提个醒,怕你太吃亏了。

金花越听心里越毛,没心思干活了,背起草蒌子就回家。金花进了院子就拉陈粒到屋里,你说你的钱到底是咋回事。陈粒莫名地望着金花说,是老板没发。你还骗我,你是不是在城里被罚款了,所以没钱带回来。

陈粒不知道金花是发的那门子神经,我除了你从来不玩别的女人,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不那钱呢。陈粒的心开始痛了,为自己不成熟的谎言心痛,面对金花的逼问,他的良心开始谴责。陈粒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说,我的钱被一个矮子骗了,一年的血汗钱全被那个黑心黑肺的矮子给骗了。

金花气得脸色发白,陈粒,你啥时学会骗人的,你再不说实话我跟你没完,这日子没法过了。金花一撅屁股进了里屋。陈粒哭丧着脸跟了进去,我没骗你,真的是被骗了,我怕你骂才没敢告诉你。金花忍无可忍,你一会说没发,一会说被骗子骗了,我看你就是被罚了。

金花开始抽泣,抖动的双肩让陈粒看得心疼。陈粒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他就将手伸向金花如水的肩膀,想说些好听的话。没想金花像头发怒的狮子,吼叫着将陈粒一推。陈粒毫无准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头撞到了墙上,一阵钻心的痛。

陈粒是心疼金花的,从没在金花面前甩过大爷。可现在头上撞出了小山似的包来,他的闷雷子终于爆发了,举手就给金花一个响亮的嘴巴。金花像只刚孵出来的小鸡一样站立不稳,脸上火辣辣的痛,眼泪似山泉般涌了出来。

陈粒僵着脖子往外走,打开门,一股寒气袭来,他缩了缩脖子,裹了裹破棉衣,他毫无目的地出了家门,走着走着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为自己的粗暴而后悔,可事已至此已没法改变了,还是等会回去哄哄金花让她消消气。

陈粒去朋友家串门,直到星星爬上树梢的时候才回来。他摄手摄脚地推开门,没有听到金花的哭泣声,心想,女人就是这样,一会就没事了。陈粒点起灯就往床上钻,他看到金花安详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金花苍白的脸色让他惊慌起来,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金花的嘴角吐着白沫,地上滚落着一只农药瓶。陈粒胆颤心惊地摸了摸金花漂亮的脸,他的手就像触及了一块冰。陈粒的双腿顿时像被抽了筋似的瘫了,他惊恐地呼喊着金花的名字。这声音如同黑暗里狼在悲鸣。这声音惊天动地,让整个小村伤心不已。

陈粒办完了丧事就回到了那个城市,他的悲伤已被满腔的怒火填没。陈粒挤出车站的大门,就直奔派出所。这是陈粒痛哭着呼喊金花的名字的时候就决定的了。陈粒很清楚金花的死是因为矮子,矮子在短时间内是极难找到的。找不到矮子他就去派出所,他认为派出所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果派出所有所作为破了案,追回了他的损失,那么金花就不会走上不归路,那么现在他与金花该是多么的幸福。陈粒在路上咬牙切齿地想去派出所大闹一场的,掀翻几张桌子,或是冲到所长室与所长大骂几句,甚至还想过要扇对方几个耳光。

然而,当陈粒来到庄严的派出所大门口时却迟疑了,他了先前的所有想法,他觉得再去与他们费那口舌实在是多余。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的眼光落在路边绿草坪里的一块砖头上,他抓起砖头愤怒地砸向了派出所的大门,大门玻璃哗的一声碎裂,陈粒心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他想再次举起砖头,他想再次听到玻璃破裂的时,他的双手被一双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陈粒被拘了十五天。

陈粒走出看守所的大门,经过一个旧货市场,这是他熟悉的场面。陈粒明白要找到矮子不是一天两天,自己得先找个工作活着,想着他就晃进了旧货市场。

旧货市场里散发着阵阵废铜烂铁的亲切味,市场里忙碌的人们似乎并没注意陈粒的到来。而当陈粒一眼瞥见了那个让他痛心彻骨的矮子正在与人谈笑风生,陈粒疯狂地从一堆废铁堆里抽出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像一位战场上的勇士一般冲向矮子,举起砍刀砍向矮子,血像坏了阀门的自来水一样从矮子的颈部直飙而出时,市场里的人们才惊讶地围了过来,注视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矮子应声倒下,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粒,他似乎认出了陈粒,嘴角惊诧地抽动着,你,是你老板让我这样做的,他欠了我的钱,如果我不帮他的忙,他就不还钱。血染红了矮子的衣服。矮子开始浑身抽搐,声音越来越模糊,嗡嗡如蚊子在打转。

锈迹斑斑的砍刀从陈粒的手里落下,陈粒听到了远处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