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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拨古弦梦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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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每日清晨,我都去探她,帮她理衫。帮她挑头发,帮她搽脂抹粉。

胭脂是我自己做的。每季只做一次,春天桃花,夏日牡丹,秋后红菊,冬雪寒梅。在清晨的时候。差了丫鬟去采回来,一片片挑出最完好的花瓣,用清晨花蕊上的露水,磨成了泥调进上好的蜜糖,再放进香檀盒里慢慢蒸,等到晚膳后,再取出来,就是一盒上好的胭脂。

萧府的后花园,各色花草,争奇斗艳。无论哪种花,在蔷薇的颊上,美白如玉的皮肤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柳眉浅浅,杏目婉转,清波流滟。这样的绝色美人,也就不难怪林大学士府会谴来红媒重金下聘。早早地为二公子林韦辰撮合一段天撮之合的姻缘。

而我总以为,待嫁人妇,多少会在喜庆中带些羞涩,羞涩中又藏了点儿迫切。更何况,能嫁到韦辰这样的夫君,都应是造化,心存感激。

但蔷薇不是,萧府嫁女之喜与她无关,林家送来多少珍宝聘礼与她无关,甚至迎娶之日所需的红裙翠簪凤冠喜帕都与她无关,她只依在窗边要么读书刺绣:要么冷冷地藏在丫鬟婆子一干人后面,眼中一抹空旷的无奈。 所以我相信,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子是无法让蔷薇满意了。

而我只不过是萧府的表亲,不管别人幸福与否也只能像一个看客,将这些爱恨纠葛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

TWO

在遇见林韦辰之前,我时常与蔷薇在一起弹曲儿。就在萧府后园的凉亭下,她弹琵琶我抚古琴,咿咿呀呀地合奏一曲梅花三弄,以此消磨一天的时光。

我曾经固执地认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躲在萧府的花园里。不分彼此地弹琴抚弦。可惜,到后来蔷薇再没有去过凉亭,那只紫檀做的敦煌琵琶也被冷落在一边。我心疼了。便拿出来调好琴弦,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漫弹流水风生。

直到,遇见林韦辰。

他一袭青衫,岿然而立,负手站于阶下,听我弹完了一曲汉宫秋月,眉尖已然荡漾起的一抹笑意。

他温柔地看着我,鞠手,施礼。

“久闻萧府千金蔷薇琴技精湛,今日一闻,果真如此。”

我不禁莞尔,哪来的冒失鬼,竟认定我就是萧府大小姐。我缓缓放下琴,还于一礼:“公子过奖。”

他却迎上来,盘坐在我的古琴旁。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合奏一曲。如何?梅花三弄如何?”

这是我与蔷薇的曲。

一弄梅花花未开,两小无嫌猜。二弄梅花花正红。同窗共读留下多少情?三弄梅花花已落。独自享寂寞。转眼又是杨柳青,何不打开家门迎春风?

他的眼底肆意流泻出一缕淡漠笑意,琴响,而音起,至此连绵不绝。他的琴声与我不同,与蔷薇都大不同。旋律中少了一丝幽雅,却多了一缕柔韧。正是处处三叠阳关,夜夜梅花三弄。

我忐忑不安,问:“你是谁?”

他收起手,笑意昂然地看着我。吐出三个宇:“林韦辰。”

我一惊,心怦如鹿撞。那个名满京城的才子。林大学士的二公子,蔷薇的未来夫婿便是眼前这位男子么?

除了拂袖而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来应对他惊艳疑惑的眼神。我想。或是那一刻开始,在指尖纠缠不止的琴弦,奏出的便是我与他之间辗转煎熬的情愫。

THREE

再去探蔷薇的时候,她正要随母亲去合喜楼见客。客人是林家主母。

我为她挑了一件柳绿色的衫儿,她犹犹豫豫地套上去,又磨磨蹭蹭地让丫鬟挑好头发。抹好脂粉。最后居然抓住我的手,泪光泫然地说:“胭脂,我并不想去的。”

我叹口气,不知如何安抚她的懦弱:“你明知非去不可。”

“不如,你伴我去?”她突然想到了这么个好办法,抓住我不肯撒手。

我愣了,去,会遇见他吗?又要干什么?证明那些看不见,却日夜缠绕的浮光略影吗?迟疑了一下,我点点头。

她似松了口气,终于肯把手放下来,感激地说:“胭脂。若不是有你,我真没有勇气去见他们。”说完,又欢喜地转身吩咐婆子为我取来斗篷。

FOUR

我要承认,蔷薇美起来的光芒四射已经超出了人们对她的想像。从踏进合喜楼那一刻开始,我是当了她的陪衬。

“素闻萧府千金容貌倾城,看来是名不虚传啊。”林家主母按捺不住一脸的满意,“听小儿说,小姐的琴艺精湛,想必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吧?”

蔷薇愣了一下,我也一惊,背上泛起冷汗。我只知道林韦辰认定了我就是萧蔷薇,却没想到他会把萧家后园与我合奏的事告诉给别人。好在今天见的是林家主母,若那个林韦辰也在这里,那就出了乱子。

萧夫人机敏地接下了话:“那都是林公子过奖了,我家蔷薇对音律也只是略通一二。”

林母满意地点点头.温和地说:“如不介意,可为我奏一曲?”

蔷薇一愣,温柔笑了,鞠下身子:“愿为夫人献艺。”说罢,接过丫鬟递来的琵琶,轻捻十指,奏我们的那一曲梅花三弄。蔷薇有十年琴技功底。琴声可谓天籁,而现在奏出的曲子,却越发虚弱胆怯。旁人是听不出来。我却觉得不妥。半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看见林韦辰那袭青绣长袍,和一张渐渐疑惑的脸。

曲罢,他不动声色地上来先向林母和萧夫人请安,眼神滑落过去滞留在我身上,却似满目都没有见到我的影子。他又转身向蔷薇问礼。眼里说不清的复杂。

从合喜楼回来后,蔷薇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每天都拉着我去凉亭练曲儿。却又时常停下来,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独自傻笑。

FIVE

寒梅开始第一树的时候,我做好了最后一盒胭脂。放在蔷薇的铜镜前。

花是我亲手摘的。避开了丫鬟婆子,一个人提着裙角居然也爬到了树上。一朵朵地摘下来,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却还是一个不小心落在了树下面那人儿的怀里。 他看着我。微微地笑。我羞红了脸,连忙从他的怀里逃出来。整好衣角。再安然地望着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你。”

“找我做什么?”

他顿了顿,僵在原处,轻轻地说:“为什么不是你。”

我如针刺喉,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又要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只要你想。”

说完这句话,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再作声,为难地与我对峙在树下。

“你与她……不能蛾皇女英么?”

“不能。”我断然拒绝,离开后园,与他背道而驰。

SIX

胭脂熬了两天,这两天我都一直守在西厢房,谢绝了所有人的干扰,包括蔷薇遣来的丫鬟。

第二天晚上,她推开了房门.看着我,说:“你用了两天的时间为我熬一盒胭脂么?”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她又握住我的手,说:这些日子.你也不陪我来练曲儿,人都瘦了。

我嗓子酸涩起来:我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为你做这些了。

她笑着不答话,只是拿起茶桌上那一个精巧的盒子,打开它,望着那一盒子触目惊心的红。半响,她突然笑嘻嘻抬头望着我,说:“你的心意,我收起来了,你该陪我去练曲儿了吧。”

我的脸立刻有点发烫,点点头,顺从地与她去了后园。我只当她只是念叨着我与她弹琴抚弦的两人时光,却没想到还多了一个人。 他还是坐在我的古琴旁,随意拨出些零碎的音色,一曲未完,却有半曲的幽怨。

蔷薇站在一侧,微笑地看着他。我恍恍惚惚地站在他面前,直到蔷薇拉住我的手,说:韦辰说你的良桐琴好,我还想着要跟你讨去了玩几天。

几日不见,称呼倒是亲密了起来,我低下头,看那一莲池枯黄的垂败。

他连忙笑着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也只是说着玩玩。

蔷薇冷笑到:那倒没关系,胭脂跟别的女子不同,不会因为这些小玩意心疼半天。

我突然明白,女人在恋爱以后,通常会得变聪明,变得更有心计。她应该知道了什么,却又聪明到不动声色。我故作大方地说:原本这琴跟琵琶是一对儿的,现在倒是映了你们这对鸳鸯,我就做了这个好人吧。

蔷薇若有所思地想了下,又笑起来,这次却与冷笑大有不同。她拉住我的手:“来来,你我姐妹再合一曲,如何?”

我点点头,坐在林韦辰腾出来的位置上,十指纠缠过琴弦,枯涩的音色在琵琶重重跌跌华丽的旋律下十分突兀。半曲不到,只听见琴弦断裂的声音,轻微而黯淡。殷红的颜色在手指上虚弱地盛开。

蔷薇连忙扭头叫来丫鬟备药,他望着我,满脸关切的神色。

我捂住手,笑着说:“瞧我不小心,你们继续,我去收拾一下。”说罢,留下他们两人,独自走开了。

我总以为,蔷薇有蔷薇的灵秀,我亦有我的聪慧。她有她的倾国倾城,我亦有我的雪肤花容。我们生来就绝配。连曲儿合起来都是那样动听,而我们之间若是有了隔阂,那便是因为这个林韦辰。

只可惜这天下,林韦辰只有一个,他亦只能选择一个。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他注定了是我的一劫。

SEVEN

离开萧府后,我有了一把新琴,上好的扬州古琴。可惜我的胭脂铺没有萧家那样偌大的后园,只好放在静室的茶几上,冷落了一琴的灰尘。

却是偶尔读诗:月色满轩白,琴声亦夜阑;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随自爱,今人多不弹:为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

常常读得有滋有味,连客人进门都不知道。

胭脂照例是每季只做一次,能买到这里的胭脂,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客人们都不会介意多等一会。也会遇见温文尔雅的男人,都有温和的笑容和修长的手指,精通音律并且满腹经文,但通常都是为心爱的女子买胭脂。

这些胭脂,和我为蔷薇做的那一盒胭脂定是不同的。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剧毒浸入胭脂。却又在离开之前收了回来。原本,我以为林韦辰爱的那个女人是我,即便是要我亲手杀了蔷薇,换取与他的幸福,也是值得的。但是我却在最后看到他望向蔷薇的眼神,也是那么深不可测,与那日望向我一般充满温柔。

心头哽咽,差点流泪。

他爱的,只是一个在满园春色中弹琵琶的女子,与我,与蔷薇都无关系。

这一树花开,一树花落,只因为这世间太不可预测,到最后都两两相忘,在心底落下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