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阳光送她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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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时，她是一朵花，不是班花，也不是系花，而是校花，公认的。

世界上形容美女的词汇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辞典，可我上大学那会儿，这类词汇还相当匮乏，不像现在花里胡哨、云遮雾罩的。那会儿男同学们形容她特实在，几乎是众口一词：“笑起来像一朵花似的”。嘴角微微上翘，是那种无邪的甜美。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婷”字，而她仿佛生来就在诠释什么叫亭亭玉立，什么叫娉娉婷婷、婀娜多姿。上体育课时，单双杠我是死也不敢上的，勇敢的女同学上去却下不来，或者一个跟头栽下来。只有她，轻盈地完成了杠上动作，落地时还来一个优美的亮相，芭蕾式的，甚至把老师都镇住了。她和另一位男同学的双人舞，横扫全校无敌手，拿奖拿到手软，为我们系争得了不少荣誉。

大学毕业后她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并很快就和相恋了几年的男友结了婚。但命运弄人，小女儿刚出生不久，丈夫就出了事，被判刑，她独自带着小女儿艰难度日。丈夫出来后没有了公职，意志消沉，做生意又屡屡受挫，家里的东西几乎被人搬光。她木然地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搂着稚嫩的小女儿，心好像也被掏空了一样。后来有同学从外地出差去看望她，听她嘤嘤地泣诉，憔悴不堪惹人怜，劝她不如离婚算了。可她说在那个闭塞的小城，离婚无疑是引爆了一颗原子弹，她无力承受舆论的压力。就这样过了许多许多年，她终于离了婚。

但她的一生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天妒红颜。1997年她不幸患上乳腺癌。虽然手术成功，但新世纪第一个元旦的清晨，她无意中触摸到颈部有一个包块，去医院检查，结果是：癌细胞转移到几乎全部内脏。来省城化疗时，我们去探望了她。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礼貌地让我们坐下，然后轻轻地推开房门，体贴地对她说：客人来了。原来他竟是她的前夫！我们不禁讶然：这就是当年那个海运学院的翩翩美少年吗？当年他和她在校园里漫步，是多么美的一道风景！可如今生活的磨难，赋予他的只是中年男人的责任、坚忍、沉实、疲惫和无以言说的伤痛……沉默，我们是不知说什么。而他，好像是习惯了沉默。她从房间里出来，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但精神还不错，一边和我们寒暄着，一边让前夫给我们斟茶倒水。前夫默默地照她的吩咐做这做那，然后默默地回到房里。这时我们才小心翼翼地提及他。她笑了――嘴角依然向上翘着，依稀的美丽令人心碎――是呀，当时怎么就不觉得他的好呢，不过我病了之后，都是他在照顾我，这次来省城治病，从化疗到煲汤煲药，到每天陪我到公园散步，都是他陪伴我，为了我，他把生意都交给了别人，还欠了不少债。为什么不复婚？他后来又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但知道我得了这病，他还是来了。

就在我们探望她之后大约两个月，她就走了。弥留之际，她对前夫说我们回小城吧。他马上连夜开车往小城赶。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小城。小城的阳光轻轻阖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又过了大约两个月，在一次同学聚会时，出现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儿，一问，原来是她的女儿。丰腴高挑，近乎完美的五官，颇有乃母遗韵。看着母亲当年的同学，女孩哽咽着说，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大小便失禁，她为母亲擦洗，母亲竟满怀愧疚地对她说，囡囡呀，真是难为你了。我哭了，说妈妈你怎么这样说呢，小时候难道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抚养大的吗？说到这儿女孩泪流满面，在座者无不为之恸容。

不要埋怨上天对她不公，她毕竟拥有过美丽。更难得的是，在她离开这个世界时，有亲情的阳光送她上路。

（据《老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