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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户,一切为了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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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月17日,星期二。日本时间凌晨5点46分,整个阪神(大阪神户)地区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惊醒。这是日本现代史上第一次七级以上的地震,在这场灾难中,6308人遇难,40.15万人受伤,39.444万间建筑物全塌或半塌,水、电、天然气等断供,地上和地下铁路及公路大部分被毁或者陷入混乱。这场地震的受害总额超出了9.6兆日元,是日本继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经历的最大的城市灾难。

在所有的受灾人群中,未成年人,这个特殊的人群受到了日本各界的特殊关注。据统计,在阪神大地震中,大约300名未成年人丧生,900多名未成年人失去了亲人。未成年人是一个较为弱小的社会群体,同时也是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未来,灾难发生后对这个群体的保护与援助非常重要。本文中笔者将对13年前的阪神大地震后日本心理学界对未成年人的心理援助作一大致介绍。但是在介绍具体的干预手段之前,有必要对地震给未成年人带来的影响作一个简单说明。

一、地震给未成年人带来的心理影响

地震是一种特殊的自然灾害。首先,它是因为自然力量引起的,毫无预期地突然发生,虽然伴随着余震,但基本上来说是属于一次性的灾害,但也可能会有二次灾害,因此地震给人们带来相当大的心理冲击。其次,地震还是一种集团性的灾害,爆发后会对一定区域内相当数量的人群造成伤害。

地震对未成年人的影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因为未成年人所经历的状况和他们的个性千差万别,所以未成年人在灾害中受到的影响也是千差万别的。在这种极端的应激状态之下,未成年人的反应一般表现在三个方面:身体症状、心理反应和行为反应。在身体症状方面,很多孩子会出现呕吐、腹泻、圆形脱发、皮炎等。心理反应方面主要是抑郁症状和不安症状,除此之外会出现无法集中精力学习而造成学习成绩下降等反应。在行为方面的反应有,退行现象、偏食、过激行为等(服部等,1999)。

在评估孩子们在地震中受到的影响的时候,我们需要考虑到以下这些影响因素。

1.地震发生时孩子的年龄

孩子的受灾体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年龄的影响。比如年龄较小的幼儿因为还不能完全理解灾害的意义和死亡的本质,如果在地震发生的时候得到身边的成人的有效保护,受到心理伤害的几率相对来说会比较小。相反,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因为对于周围状况的把握能力比较高,所以有时会呈现和成人相似的反应。另外,感受力比较强的幼儿,如果在地震发生时没有得到相应的保护,很有可能会经历极端的恐怖体验。

2.地震发生时孩子身边有无他人陪伴

地震发生时未成年人身边有没有人陪伴,对于他们受到伤害的程度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受灾时如果未成年人在孤独中度日,他们所体验到的恐惧感就会加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这种恐惧体验,这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心灵创伤。

3.地震发生时和发生后家人的态度和应对措施

地震时未成年人如果和家人在一起,这时候家人对地震所作出的反应和态度也是孩子创伤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幼儿与儿童的灾害体验和他们的父母的灾害体验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Raphael,1986)。比如,面对灾害,大人们如果能够敏捷迅速作出正确的反应,冷静对待,在一旁的未成年人内心的创伤体验就会相应减轻。但是,如果大人出现恐慌或表现出无力无助的态度,孩子的恐惧感和不安情绪也会相应增大。当然,我们并不能责备在地震中作出恐慌反应的成人,但是需要考虑到的是,成人的反应对孩子的创伤体验有着非常大的影响。

4.地震前孩子的性格

在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研究中已经充分得到证明,创伤程度和个体所经历的灾害强度虽然有关,但是并不是惟一的决定因素。影响PTSD程度的因素除了上述的外因之外,还包括“个人的病前性格”(久留,饼原,1997)等此类的内因。也就是说,“个体的生物学倾向”、“婴幼儿期发育过程中潜在的心灵创伤”、“创伤发生时个体所在的发育阶段”等个体的内因在创伤作用于个体的时候和外因一样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阪神大地震后日本进行的心理干预

在阪神大地震爆发的1995年,日本经过了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生活富裕了的日本人,开始把目光转向对心理健康的重视。1995年的这场大地震,正式将日本的心理学界全面推向历史舞台,众多的心理工作者在这次地震救援当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兵库县教育委员会,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以及大量的民间组织瞬间发动,开展了各种各样的心理援助,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大胆尝试,试图抚平受灾未成年人的心灵创伤。在这里笔者想强调的是,在进行专门的心理援助之前,确保孩子的生命安全,提供安全的场所,提供安全卫生的衣服和食物,是最需要优先实现的。因为没有这些硬件方面的保障,后续的心理援助等都是纸上谈兵。

阪神大地震后对未成年人的心理干预受到了日本各界的瞩目。兵库县教育委员会作为教育机构与政府机构及时应对,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同时,正在被日本人瞩目的临床心理学工作者们在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的整体把握下,也做出了令人敬佩的工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民间组织比如Ashinaga育英会等,也在调查未成年人受灾情况、给予未成年人物资援助等方面做了很多工作。

1.兵库县教育委员会

地震发生后第三天,兵库县教育委员会开始了对儿童受灾状况的调查,并且和保健环境部以及福利部联手推进对儿童的心理援助。教委提出了四点最基本的思路:(1)中小学生的危机反应比成年人大;(2)为了减轻中小学生的心理压力和焦虑不安,努力进行信息情报交换;(3)心理援助的第一步是让儿童在家庭和学校里得到适当的指导;(4)给儿童创造轻松愉快的心理咨询系统。在确定了这样的指导思想以后,从2月2号开始,教委开始陆续向下属的学校发放各种地震、创伤以及危机干预等方面的宣传资料,并且连续开展了多次研修会,对受灾地区的学校教职人员进行培训。同时,教委还在日本文部省(相当于中国的教育部)的协助下,向日本医师会申请派遣精神科医生,进行了名为“受灾儿童的心理理解与援助事业”的活动,其中包括电话咨询、巡回咨询以及来所咨询。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处理了电话咨询208件,巡回咨询39件,来所咨询16件,前后共派遣医生145人。同时,他们还关注到了受灾儿童中的一个特殊群体――残疾儿童,特别设立了残疾儿童心理援助事业部。

同时,对于日常生活中频繁与学生们接触的教师,教委也设立了特殊的援助系统。除了上述的各种研修会之外,还专门设立了教职员工的咨询窗口。

2.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

阪神大地震不仅仅因为它的强烈震级以及破坏力而闻名,更因为在这次地震中全面开展的前所未有的心理援助而载入史册。地震的爆发,给了兵库县内所有的临床心理工作者一个严峻的考验和任务。他们自身也是地震的受灾者,但同时也要义不容辞地肩负起灾民的心理援助工作。地震爆发的第一时间,大阪、京都、奈良的临床心理士会就开设了咨询热线,在震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处理了1148件受灾咨询。之后是同为受灾者的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的中间会员在灾区开始了艰难的巡回咨询等援助活动。在这个阶段,前后有1420名心理士在8个据点对大约4200名灾民进行了心理援助。2月21日,也就是震后一个多月,心理士会在武库川女子大学开设了“心理热线”。到5月为止的统计结果显示,大约有44名心理士通过热线对260名灾民进行了心理援助。之后的5个月,心理士会在神户市中央区开设了“阪神・淡路大震灾心理咨询中心”,开始了长期的心理援助计划(河合隼雄,1997)。在众多的心理援助活动中,笔者摘取了两个较为成功的活动计划在此稍作介绍。

(1)绘画小组

灾后,以日本甲南大学助理教授森茂起为首的一批临床心理学工作者为了对未成年人进行心理援助,设计了一系列的绘画小组活动。他们参考了国际上公认的具有治疗成效的绘画疗法文献,设计了“绘画小组”方案。在地震发生后一个月,开始在受灾地区小学进行巡回援助活动。由于参与进来的心理志愿者不足,小组活动均以一次完结的形式进行。活动利用学校课堂时间,对全体学生进行。教师也以和孩子们同样的心境加入绘画小组活动而不是旁观者,这对教师本身的心理也有援助的作用。一个小组大概以4~5名学生和一名专业的心理工作者(组长)组成。需要的道具有签字笔、蜡笔和足够的A4绘画用纸。

首先由团体的组织者向全班进行自我介绍,并且对活动进行简单的说明。说明时要注意的是,强调小组活动时间是孩子们可以自由使用发挥的时间,同时也强调这是学校课程的一环,但是和其他时间的课程不同,是特殊的课程。

在热身之后进入活动主体。活动主体大约为90分钟,内容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运用了温尼科特(D.W.Winnicott)的涂鸦游戏。第二个部分使用自由绘画法,在第一个部分导入之后,找到适当的时机进入第二阶段,让孩子们自由地画出自己想表现的内容。进行节奏根据各个小组自己的情况自由调节,并不是每个小组都必须进入第二个自由绘画的阶段。小组成员可以一边绘画一边说话。在进行涂鸦游戏的时候,有的孩子可能会听到指示语后马上动笔,但是有的孩子可能会迟迟不能作出反应。这个时候切忌过分催促,在心理专业人员的悉心呵护下,看到别的孩子慢慢开始绘画,很多孩子也会渐渐开始着手绘画的。

在小组活动结束前10分钟,进行作品的处理。这时候需要组长询问孩子:“这些画怎么办呢?老师收起来好不好?还是你想自己拿回去呢?”或者“挑你喜欢的带回去吧”等。小组活动的方针是,对于那些带有破坏性的、攻击性的作品,也就是说那些具有退行表现的作品尽可能由组长代为保管,那些具有构成或创造能力的作品可以让孩子们带回去。但是有些孩子连那些具有构成能力的作品也不愿意带回去,也有的孩子就算是带有攻击性的作品也要全部自己拿回去。不管怎样,最后的10分钟让孩子自主选择,通过选择回顾自己90分钟所做的一切,起到一个完结的仪式作用。有些孩子虽然在小组活动中表现得非常兴奋,但在选择作品的过程里表现得很镇静,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小组活动的完结,在顺利地将思绪重新连接回日常生活中来。最后,由该班级的教师作总结,让小组活动像真正的课堂一样结束也是非常重要的。

小组活动结束后,所有活动组织者、组长和教职员进行对整体内容的探讨。由各小组的组长对小组内孩子的状况和通过小组活动所观察出来的孩子现在所处的心理状况作汇报。这些汇报大部分都得到了教职员的赞赏,有的教师甚至说,“我们通常需要花几个月的时间才能看清楚的孩子的状况,竟然在90分钟之内就能做出这么透彻的了解!”类似这样的夸奖的词语在小组活动后的探讨会上经常出现。森茂起等认为,这是因为小组活动这样的框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刺激作用,所以通过观察孩子们在小组活动中的行为,可以在相当深的层次把握孩子们的心理状况。

(2)游戏疗法室

阪神大地震后,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运营的“游戏疗法室”也对未成年人的心理援助起到了不可忽略的作用。他们在中学里面的普通教室里铺上地毯,放入捐赠的玩具,就这样开始了游戏疗法室的运行。游戏疗法共进行了4个月,分前期(2个月,共计18次)和后期(2个月,共计16次)两个阶段。主要的使用者为2~12岁的儿童。前期活动时间为每周2次,每次3个小时(从第五次开始每次在最后设定30分钟的加餐时间,为孩子们提供了一些点心);后期活动时间为每周1次,每次1.5个小时。游戏疗法室里常驻1~3名临床心理士,另外还有5名心理学专业的大学生志愿者辅助。

在为期4个月的游戏疗法过程中,孩子们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退行现象。比如爬进游戏室,坐在治疗者的膝盖上或者要求治疗者背,还有的孩子强烈要求独占治疗者等。在毫无私人空间的避难所里,孩子们变得非常敏感,稍微惹点麻烦就会被大人们训斥甚或被逐出避难所。经历地震和避难所的生活,对于孩子来说是双重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会表现出退行,还有长期的攻击性。只有在具有连续性的“人”和“场所”的保护下,孩子们才能自由并且安心的表达出自己的破坏性、攻击性、创伤以及丧失体验,最终走向再生。

兵库县临床心理士会设立的游戏疗法室是一个具有安全性、自由性和连续性的场所。在这个场所里,因为有了治疗者的存在,才促成了孩子们对自己的创伤体验的表达。治疗者在这样的一个固定场所里注视并且理解孩子们,从而促使他们化解地震对他们幼小的心灵造成的巨大影响。有很多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最终能够向治疗者诉说自己亲眼目睹同班同学的死等体验。与成人多是通过语言表达来促进创伤的愈合相比,孩子们则是通过游戏来完成这样的过程的。

三、总结

“不幸中的万幸”,阪神大地震发生在凌晨5点多钟,当时大多数的孩子都和父母一起在家。然而我国汶川大地震的发生时间是下午,正好是孩子们和父母彼此分离的时间。可以想像,从地震发生后到孩子与父母重逢这段时间内,孩子内心的压力该有多大。有的孩子更是因为这场地震和父母再也无法见面,生存下来的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所受到的心理创伤都是无法想像的。

在对未成年人进行心理援助之前,首先要确保给他们提供一个安全、卫生和安心的环境,在此基础之上进行的心理援助才可能是有效的。对于未成年人的创伤体验和丧失体验,援助者应该抱着一种关注与理解的态度,不要轻易鼓励也不要催促,尽力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安心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环境,让他们在“自然而然”之中表现自己内心所经受的各种体验。在考虑对未成年人的心理援助的同时,我们还要考虑到对未成年人进行心理援助的人员的心理健康,比如他们的父母或者监护人,学校里的教职员工,以及直接进行心理干预的心理专业人员,从各个角度确保援助的顺利进行。

进行心理援助时最具援助功能的不是援助技术,而是援助者的人文关怀精神,爱心、耐心、抗危机能力以及援助者与被援助者之间发展出的以心传心、相互信任、无条件接纳的人际关系。当然,灾后的心理重建是一个跨越世代的艰巨任务,更需要全社会的理解、支持与关注。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发展心理研究所,日本甲南大学)

终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