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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马嘶岭拷问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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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肩负着踏勘矿藏,为世代居住在马嘶岭这个偏僻、贫困地区经济发展的历史重任,以祝队长为首的六名踏勘队员走上了神秘的马嘶岭。但他们却被雇佣的挑夫九财叔和“我”全部砍杀。这悲惨的结局,令人震颤。殷殷鲜血浸透的马嘶岭对人们灵魂的声声追问,在辽阔的天空回荡,谁来给它一个准确的答案?

关键词 血案 九财叔 生命追问

九财叔是陈应松中篇小说《马嘶岭血案》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故事的发生、发展极其悲惨的结局,都是由九财叔造成的。九财叔的命运结局,承载了小说所反映的极其沉重的社会问题:社会的发展,如何用现代的文明之光烛照社会边沿人物的生活,救他们于苦难,让他们与其他社会成员一起享受社会进步所带来的物质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当然,这种拯救可能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但却是社会主义国家在前进中需要解决、而且是必须解决的社会问题。否则,“马嘶岭式”的血案还将不可避免地要发生,那么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就会失去其本质的意义。

探索九财叔命运的历程,无疑会发现其有一个从聚合到裂变的过程。

九财叔是社会底层的一个边沿人物,边沿到无籍可考。小说将九财叔置身于群体之外的贫困泥潭,属于既没有经济地位,更没有政治地位的社会成员之一,这就不仅非常强烈地突出了他的边沿性。而且也强烈地突出了它的典型性,具有非常重大的社会现实意义。其悲剧命运的震撼力、渗透力和穿透力也就当然地达到了极致。

九财叔居住在偏僻的深山里,几乎与世隔绝,山外丰富的世界与他无缘。他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三个尚为年幼的女娃,妻子早已离开了人世,一家人生活的全部重担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由于自然条件的恶劣,尽管他无休止地辛勤劳作,仍然是“家徒四壁”,没有像样的家具,没有像样的服饰,一日三餐只有靠洋芋充饥,而他长年种洋芋刨洋芋所使用的农具,仅有一张板锄一张挖锄,连第三张锄都没有。一年辛苦到头。他不仅连两块钱的特产税都交不起,就是给女娃们买个“红发卡”也不能遂愿,更不能满足他们上学的心愿。他给孩子们提供的,只能是让“三个女娃挤一床棉被,那棉被破鱼网似的”,每天在家自娱自乐。“有一年他胸口烂了个大洞,没钱去镇上买药,就让它这么烂,每天流出一碗脓水”。沉重的生活压力和负担,让他过早地失去了同龄人所特有的精神面貌,脸也黄了,皮也松了,眼睛也没神了,满脸花白胡子,蔫不拉唧的,“内心快坍息了,只等哪一天一场大病,或是喝酒喝死,阎王爷安静地把他收去”,“跟他同庚的脚我爹,见了都不敢喊他九财弟,恨不得喊叔”。

为了改变贫困的生活,九财叔揽下了做踏勘队挑夫的活计,每个月可以得到三百元的工钱。三百元对九财叔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是抱金娃呢”,这撩拨起了他心中那个早已枯死的欲望。他多么希望早点拥有这三百元啊!于是他怀着对三百元钱的无限憧憬,抛却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娃,跟随踏勘队走上了马嘶岭。但这是怎样的一份活计啊!每天挑着一两百斤的东西,在踏勘队员徒步都困难的马嘶岭上翻山越坎,过河上坡。每次担子上肩,都压得他咬着牙,腰椎一节一节地往下趴。“人站起来了,腿都在哆嗦”。当他挑着那么沉重的石头踏上无穷无尽的山道时。“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脚上绑着两块石头”,“百多里的路”,尽是峡谷,险峰,乱石滚滚的高地,龇牙咧嘴的悬崖。其问,九财叔曾三次遇险,一次是遇到野猪群,差一点丢了性命:另一次是在雨中陡峭、狭窄的山路上,被一群鬣羚裹挟,又几乎命丧黄泉:第三次是在下山购粮食时,腿上中了猎枪,又差一点死于非命。在踏勘队劳作其间,他所承受的这份苦难是一般人所难以想象的。与其说他在用血汗挣这三百元工钱,不如说是在用生命作赌注!

贫困的九财叔每月三百元的工钱不仅没办法与小杜、小谭、王博士“一月轻松拿好几千”相比,更没办法与拥有三部手机、两辆“乌龟车”的祝队长相比,尽管他付出的劳动是巨大的。这种天壤之别,让他看到了不平等,心理上产生艳羡,进而在不断的被蔑视中,艳羡变为愤恨。愤恨变为仇恨。

九财叔不仅在经济上受着沉重的折磨,在精神上同样也受着煎熬。正如恩格斯所说:“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如果说物质生活的贫困压垮了九财叔的身体。那么精神上的沉重负担让他的身心彻底坍塌。

九财叔精神上的煎熬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妻子的离去,让他变得孤独和寂寞,满腹的辛酸,失去了诉说的对象。年迈的母亲,无法替代妻子的关爱,根本无法抚平起心中的孤寂:年幼的三个女儿,不仅无法分担生活给他的压力,给予他一丝心理上的宽慰,而且还需要他付出更多的心血。另一方面,别人的冷眼,特别是来自富有的知识阶层――踏勘队的鄙夷目光,更是如芒刺在背,让它失去了仅有的一点做人的尊严。

九财叔在踏勘队的生活是很不如意的。外貌的猥琐,本来就不令踏勘队员们喜欢,踏勘队对他的认识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特别是王博士和作为踏勘队领导的祝队长,对他更是厌恶有加。在马嘶岭上,踏勘队员住宿有帆布帐篷,像小房子一样,睡觉有暖和的鸭绒睡袋,吃饭每顿还有肉。有时还有凤尾鱼:而九财叔只能住透风的塑料布搭起的棚子。身下垫上把茅草,盖一床“又破又烂又薄的絮”,在寒冷的马嘶岭上,夜晚如睡在冰岩上差不多,吃饭只能维持温饱。尽管有时踏勘队员会给他一点酒,但更多的差别使他与踏勘队产生了隔阂。而更大的隔阂却来自于踏勘队对他的不信任。九财叔讲一个鬼的故事,无非是想打破一下枯燥生活的寂寞,带有相当大的调侃成分,却被祝队长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并让九财叔去捉一个鬼来,如果捉不到。就要赶他走。九财叔没有捉到鬼,(也不可能捉到,这一点祝队长及其他踏勘队员也是极其明白的),踏勘队就响起了一片嘲笑之声。这不显然是在奚落和挤兑他吗?如果把九财叔撵走了,这不等于断了他的生活之路了吗?

王博士对九财叔的态度是极为轻蔑的。他一听九财叔说话,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怪笑。面对踏勘队使用的仪器,九财叔把它当作了稀世珍物,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想看看让王博士入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于是趁姓王的去山崖边解溲时,跑过去瞄了那仪器一眼。他还没有看清楚仪器里面的东西”,就被王博士排山倒海的一声怒吼,吓得魂飞千里,腿一软,“当时脸都白了”,再挖土时,“锹怎么也插不进去,没力了,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到了晚上,他开始发烧,躺在床上,身子发着抖,还四肢抽筋,发出喊叫,像被鬼掐了喉咙一样。”

挑着矿石下山的九财叔,半路上遇到了 凶恶的野猪群。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跳崖,被摔得遍体鳞伤。九财叔虽然保住了老命,但挑的矿石却被野猪群拱翻,两块矿石也丢失了。这次遇险,九财叔不仅没有得到祝队长的谅解和安慰,反而却受到了狠狠的训斥,并且还要被扣掉二十元工钱。在祝队长眼里,九财数的命居然还不如两块矿石!在他看来,作为极度贫困的农民的九财叔的命是极其低贱的,低贱到任何人都可以忽视它、蔑视它!二十块钱对有“三个手机”、两辆“乌龟车”的祝队长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家徒四壁”的九财叔来说,简直就是救命钱,那可是他“十年的特产税”啊!

其实,九财叔是个非常有心的人。踏勘队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把踏勘队看成了他的救星,他是多么的感激啊?他虽然不善言辞,没有明确说出对踏勘队的感激,但他在屡遭误解和厌烦的情况下,还是想与踏勘队化解矛盾,但“一致认为九财叔是个威胁人物”的祝队长们连这样的一个机会也没有给他。在连日阴雨,踏勘队生活就要断顿的关键时刻,九财叔再一次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没等祝队长他们安排,就主动提出下山挑粮食,想以此赢得踏勘队员们的感谢,改变踏勘队员们对自己的看法。扭转双方不和谐的局势,但是,祝队长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因为他不愿把钱交给九财叔,虽然在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答应了九财叔下山购粮的要求,却只交给了他一个用所料纸裹着的信,并且说:“交给下面,他们会买齐的,买齐了你们带回来。”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九财叔把粮食弄来后,马嘶岭意外的枪声让祝队长怀疑九财叔挑来的粮食是抢来的或偷来的,枪声是被偷的人家赶来的追杀声。祝队长们对九财叔没有了一点信任度。这种情况下,对九财叔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

生活在偏僻深山里的九财叔物质生活是极其贫困的,一天天,一年年,贫困始终与他相厮守,穷其一生,他都不得不在贫困的泥潭里打转转,但却是越挣扎陷得越深,企盼在他的眼里一点点消失了,绝望在日渐增长。经济上的贫困、失却妻子的苦痛,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包袱,踏勘队对九财叔的冷漠、不喜欢、不信任、猜忌,甚至把他看作是踏勘队的威胁,彻底粉碎了他做人的仅有的一点尊严。踏勘队员尽管有的也是农民出身,有的甚至是刚刚跳出农门,但他们变成知识分子后沾染上的清高习气,使其失去了农民厚道、淳朴、热情、友善的品质,变得对农民,特别还是对贫困农民的厌恶情绪。贫穷和富有本不应该成为、也不是划分人的高低贵贱的标准,但在踏勘队员的心目中,特别是在祝队长和王博士的心目中,却将其作为了重要的标准,并成为他们在生活中与人交往时的鲜明界限。踏勘队的不信任和猜忌,使九财叔完成了人生最后裂变。

九财叔彻底绝望了,疯狂了。他愤恨地说“他们这么不讲理,还是读书人,种田搓泥巴的就不是人么?”并诅咒踏勘队员:“独眼鬼干脆把他们都吃掉”。“吃饭的时候他死胀”,在家每顿“顶多一碗洋芋就解决了肚子”。现在却“一碗一碗添,人家要四个馍,他要五六个”。“他故意夸张地吃饭,是在与祝队长作对,是在表示他的抗议和愤怒”,是要把祝队长扣的二十块钱补回来。晚上睡觉时,“九财叔磨牙的声音多么响,就像在磨一把斧头!”绝望和疯狂让他的双眼变的昏花,对万物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求生的动物本能驱使他挥起了开山大斧,拼命的砍杀一切,他要杀开一条血路,用鲜血来淹没贫困。但迷乱的心性,不仅没有使他打破贫困的枷锁,反而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九财叔的命运在马嘶岭上终止了,它中止于前来撒播文明和富裕火种的踏勘队。但悲剧的意义却永远镌刻在了马嘶岭上,让每一个人时刻都得到深刻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