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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的爱与美:自形而下向形而上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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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娜塔莎是贯穿首尾的人物,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选修《外国小说欣赏》以《娜塔莎》为题,节选了高植译本的两个片段,第一个是小说第二卷第三部的第14、16节,第二个是第五部的第15节,编者在“话题:人物”中介绍说:娜塔莎在这部作品中是“最具光彩的人物之一”,在这部鸿篇巨制中,“她由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长成多情多梦的少女,到进入热情奔放的青春时代,到爱情毁灭,到绝望服毒”,“到最终进入几乎完美无缺的幸福人生”。

对所选第一个片段,编者的概括是:表现“娜塔莎第一次参加大型舞会(作者按:皇会来)前的兴奋、激动与焦虑的心情”。临出发只剩下五分钟,可娜塔莎对自己的装束反复折腾,让一家人(母亲、女仆、闺密索尼亚)围着她团团转,耽误了七十五分钟。这里固然有“兴奋、激动与焦虑”,甚至“天真可爱”,可是很难给读者留下“光彩”的印象,反而让人感到过分虚荣。在舞会上,她期待着自己被仰慕,被追捧,当她发现第一个被邀请跳华姿舞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居然“几乎要哭了”,这就不但是虚荣,而且自私到没来由的妒忌了。直到受到安德烈公爵的邀请,她才感到“狂喜”和“幸福”。同时,她也让安德烈感到“陶醉”。对此,编者概括说:“双双在心中埋下爱情的种子。”但是,编者忽略了托尔斯泰不无深意的提示,这时的娜塔莎并不绝对美丽,比起那个美丽但浪荡的海伦,“她的光脖子和手臂又瘦又不好看”。

编者明显没有意识到托尔斯泰对娜塔莎的美是有保留的:第一,她的美,是从家人的宠爱,从安德烈公爵热恋的眼中看出来的;第二,她的美,是不成熟的,任性的,内心极不稳定的,绝对自我中心的,甚至在容貌上也多少有点青涩。

如果说课本所选第一部分只是显示了她不成熟的带着青涩的美的话,那么第二部分,则是她的精神的危机。她与安德烈公爵陷入热恋。安德烈出国,她感到寂寞,无限思念,此时遇到了一个花花公子就不顾一切地准备与他私奔。

仅仅凭着编者所选的这两个片段,读者怎么可能感到娜塔莎是“最具光彩的人物”(之一)呢?

但是,娜塔莎在《战争与和平》中的确最具光彩。这种光彩是深刻的美学光彩,从小说艺术的驾驭上,人物内心的丰富和深邃上,其成就应该是超越了安德烈和皮埃尔的。

从小说的叙述语言就可以看出她是最受作者宠爱的人物。娜塔莎的全名是:娜塔莉娅・伊利尼奇娜・罗斯托娃。按俄国的姓名规范,第一部分娜塔莉娅是她的本名,第二部分伊利尼奇娜是她的父名,第三部分罗斯托娃是她的姓(女性叫罗斯托娃,男性则叫罗斯托夫)。作者叙述其他人物都用本名,如安德烈、皮埃尔、索尼亚,但对于她,从来没有直呼其名娜塔莉娅。只有在最为庄重的时刻,才把本名和父亲的名字连在一起,如她受阿纳托利的骗,皮埃尔告诉她此人已经结过婚了,用了“娜塔莉娅・伊利尼奇娜”。全书的叙述一直用的是娜塔莎,在俄语中,这是爱称,只有自家人或者最为亲密的人才能这样称呼。作者并不掩饰他对娜塔莎的宠爱。有研究者指出这个形象中有托尔斯泰夫人原型的痕迹。

即使对她如此宠爱,托尔斯泰仍然在提示读者她的美存在负面成分。早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率性地和一个男子接吻,有过山盟海誓,尽管在四年以后对方仍旧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她有时也向他卖俏,可她似乎只觉得好玩。托尔斯泰提示,她想着自己不可能和闺密索尼亚一样爱上一个人就始终不渝,她憧憬着爱上又漂亮又聪明又神气的男人。这是娜塔莎形象的第一个层次。

在这个层次,娜塔莎的美有两点值得分析。第一,她的美是复杂的,丰富的,包含着矛盾的。她向往强烈的、绝对的爱情,这就是说,她并不把爱情的专一当回事,爱情对她来说似乎是好玩,因而,她并不珍视来得太容易的爱。托尔斯泰毫不回避她的美中有着不成熟,不慎重,甚至自私的因素。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托尔斯泰对于人物心理擅长于“心灵的辩证法”,也就是在统一中蕴含着矛盾,娜塔莎一方面是清纯、善良,渴望浪漫的爱情,另一方面是对于给别人造成的痛苦漫不经心,甚至颇为得意。第二,正是因为蕴含着矛盾,所以她的美是动态的,在美与不美的矛盾中发展着,变化着,在特定条件下会遭遇危机,向反面转化。托尔斯泰特别强调她是经历了严峻的情感灾难,最后才“走向完美幸福的人生”,这种“完美”不仅仅是世俗的专一,而且是精神上升华为责任。这一点本文在最后将详加论述。

在这一层次,托尔斯泰表现她的美,首先是从安德烈的眼睛看出来的,让她在不经意间给安德烈以灵魂的震撼。本来安德烈从寒瓦斯托波尔战场上受伤归来,妻子难产死亡,感到生活“枯燥无味”,觉得自己才三十一岁就已经没有希望没有幸福可言了。使安德烈惊异的是,她不但漂亮,而且“总是笑声不停”,“快乐而幸福”。安德烈听见她在楼上探身窗外,在唱歌,在和闺密索尼亚说话:

娜塔莎对着月亮,感到可以飞起来,少女无牵无挂,纯洁无瑕,天真烂漫,洋溢幸福的心灵,无拘无束的白白,对于安德烈来说,“与他的全部人生观是大相径庭的”。这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在潜意识中萌动着一种情思:“不知为什么他在盼着她提起他,但是又害怕她提起他。”托尔斯泰别出心裁不强调视觉容貌,而是用听觉表现娜塔莎精神的纯洁无瑕。这种精神的美不以直接描写,而是从她对安德烈的心理效果上渲染的,也许可以用中国画的皴法来形容,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多重的,用墨越来越重。安德烈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受到娜塔莎精神的感染,情绪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不久前,他驱车来时,看到一棵老橡树,给他的印象是苍老的、缺乏生命的,和春天格格不入的:

娜塔莎的魅力是如此之强烈,竟在一个陌生人悲观的心灵中激起生命的活力,这应该是她美的形象的第-个层次。

如果说,这第二个层次的美,还是间接的,等到在盛大舞会上,才进入了直接的正面表现。娜塔莎因为没有第一个受邀跳舞,脸上一度产生绝望、屏息不动之时,受到安德烈邀请,她一下子“欣喜若狂”“容光焕发”“露出幸福、感激、孩子气的微笑”。安德烈也“觉得自己精神复苏了,变得年轻了”,而娜塔莎“从来还没有像今天这么觉得幸福。她沉醉在极度的幸福之中”。托尔斯泰总结说:“凡是处在这种状态的人,就变得十分善良和美好,不相信人间会有罪恶、不幸和悲哀。”这里,娜塔莎的美表现为极端的纯净,天真无邪,晶莹剔透。她觉得“爱所有的人”,“所有参加舞会的人一律都是善良的,可爱的,高尚的,相亲相爱的,谁电不会欺侮谁,所以大家都应当快乐”。

在这里,有一点不能忽略,那就是托尔斯泰表现娜塔莎的美并不是孤立的,白始至终是在她和安德烈的情感互动、互相交融和“错位”中展开的。

在这个阶段,托尔斯泰把两个人的爱情处理得相当浪漫,用了大笔浓墨,安德烈感到了从来不知道的喜悦和幸福,全部生活焕然一新。他对朋友说:“我本来不相信我会恋爱的,可是.感情战胜了我。我过去等于没有活过。现在才刚开始生活,可是,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娜塔莎觉得,早在第一次看见安德烈公爵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再度相逢,意外的幸福仿佛把她惊呆了。

托尔斯泰强调娜塔莎陷入热恋到了这样的程度,在等待安德烈父亲的同音时,焦虑到神经质,哭泣,悲观,恐惧,自我欣赏,自我安慰,自我陶醉反复交替。当安德烈向她求婚时,她的幸福感是“他现在是世上我唯一最宝贵的人”,并激动得大哭起来――“嗨,我太幸福了”。如果光是这样浪漫下去,一见钟情,应该是生死不渝,那么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笔下的爱情就很难有区别了。在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中,美丽清纯的丽莎爱上了拉夫列茨基,其妻浪荡,早已在国外失踪多年,当丽莎准备与之结婚时,这个浪荡的妻子却同来了,结果是丽莎进了修道院。在尾声中与拉夫列茨基不期而遇,丽莎目不斜视,只是在擦肩而过时,丽莎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托尔斯泰对人的理解显然要比屠格涅夫更深邃,他不满足于感情静态的浪漫,按照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心灵的辩证法”,读者可以看到这种带着绝对化的浪漫感情存在内在矛盾,在一定条件下向反面转化。娜塔莎的情感出现惊心动魄的危机,从的疯狂到痛不欲生的羞愧,以人物内心层次的深邃把艺术形象推向了炫目的辉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