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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作时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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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电影《单车环岛日志》中的主人公进入了第四天的旅程,他见到了年轻的夫妇、见到了即将退休的女教师、见到了自己的阿公和阿嬷……而与他一路前行、一路遇见不同,“我”告别了自己的朋友Honey。

{缬罗}

因为等不到一个晴天,小蒋携烟在雨天出走。

烟脆弱敏感、温柔多情,奔跑于早春三月的牧野,天涯于她不过是近在咫尺的灯影;小蒋则沉稳理智、处变不惊,是烟的影子。现实中的小蒋身形丰腴,不像烟,轻盈不起来。她们早慧并且有着令人惊艳的才华。

烟喜欢那些爱而求不得的故事,明明竭尽全力、放低身段去爱一个人却讨不到对方丁点儿的欢喜——世事如此无奈。你可以得到一切,唯独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份即使卑微、即使残缺的感情。小蒋则说她不会再像当初决绝地离开故乡那样离开长沙,因为好不容易对一座城市从陌生到熟悉,知道哪间书屋的书更新快、哪个网吧上网便宜、哪条交通路线不太绕……现在只希望今后能找份普通的工作、找个塌实的伴侣,安稳清贫地过日子。

小蒋和烟是同一个女子,她们反复出现在我的文字里。

在小蒋的家乡,夏天里萤火虫漫天飞舞。有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我面对仅仅一只萤火虫发出惊叹时,小蒋说我真可怜。待我辩解完再回头望,萤火虫早已不见。想来,不幸流落到城市里的萤火虫该和我同样可怜。

小蒋的过往我了解得不多,每每向朋友谈到她时,我经常用到“孟母三迁”这个词——以前她家住在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旁,附近有她就读的小学,其后她每次升学都会引起住址变更。初中,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文化成绩、课外知识样样出色,以至我都对她父母成功的家庭教育好奇不已。慢慢地跟她接触多了,我发现她让我惊讶的知识量均是平日阅读积累的结果。她的文字婉约清新,以真情实感动人,而我的文章则语言华丽,矫情得让她发指。有次作文写“雨”,我和小蒋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江南,那个月华如水、细雨似烟(我的形容)、桃花含笑、柳叶拂水(她的形容)的地方。我们谁也不让谁,暗自较劲,于是我们的作文本上、周记本上、语文考卷上一时间全是江南,全是雨。后来语文老师满脸狐疑地问:“真有那么个地方?”

连续几个周末,我接到小蒋的电话,她说她受不了家里爸妈的争吵才跑出来。我于是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忘记当时有没有安慰她,也忘了她有没有哭,只记得十几分钟后她说怕她爸会下楼找她,要马上回去——如同完成一场宿命的奔赴。第二天回到学校,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对老师、同学和善地微笑。

初中毕业,我们选择直升本校。返校时,我们见到初中班主任。她拉住我们的手,浅笑,说她最大的贡献就是为这所学校留下了我和小蒋。

有时候,我怀疑是不是在冲刺中考的关键阶段,我的妥协动摇了她的信心,让她留在这所高考上线率并不高的学校,度过未来三年的光阴。凭她的实力足以考上更好的学校,而我为获得微薄的直升生奖金而放弃了奋力一搏的机会。我是鼠目寸光之辈,我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想尽力的时候却无能为力。我以为只要我想努力随时都可以。蓦然回首却已是无可挽回。一次放纵、一次选择、一次沉沦便已是万劫不复。也曾憧憬过生如夏花、死若蝶舞,只是那是少女时代美丽而遥远的。笑妒芳草的年代,我还很小。”

这是初三第二学期期中考试考完英语后,小蒋塞给我看的纸条。她英语成绩不好,如同我“溃不成军”的数学。我们当初承诺互相学习,可惜久久未付诸实践。

“我想我不能再称自己是C216班的人了……直升也许是一种不幸,尤其对我来说,我是那么厌倦这个学校的人了。”

边角缺损的纸条被信手丢在走廊上,我捡起来,展开。教室里,小蒋侧过头去,认真抄笔记,不忍悲伤的眉眼曝于人前。小蒋究竟花了多大力气说服父母,让他们同意在直升生登记表上签字呢?她曾告诉我她肩负着异常重大的家族期望。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列宁的十月还没到,我们却连骄傲都失去了。

“五一长假过后,请直升本校的同学到高中校区报到。”校园的布告栏里是这么写的。于是我、小蒋、桃栀妖妖、乖宝宝四个人告别学习、生活了三年的班级,在同学们或歆羡、或冷淡的目光里离开。临别前,小欢拍拍我的肩,说:要常回来看我们;瑶埋头做中考英语模拟卷,仰起脸Say Goodbye(说再见);钧挥动小麦色肌肤的手臂,语气坚定:高考考场见……软弱的人背负朋友的祝福继续前面风雪茫茫的路途;坚强乐观的人互相鼓励、安慰,目标明确,像《往南方岁月去》里的忡忡,许诺要杀死一条龙回来。记得那段时间看的书是从图书馆高高旧旧的木架上抽下来的几米的《地下铁》,盲女手拄拐杖在地铁里摸索着温暖,终点到了,出口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同样因为直升,小蒋的母亲忙活儿开了,在临近高中校区的社区租了新居。

五一过完,直升班开学——学校说初三学生还未中考,直升生必须陪读下去。

穿过漫长昏暗的实验楼楼道,我找到教室,首先闻到空气里飘荡的生理盐水的气味。突然出现的蟑螂、老鼠吓得女生们集体花容失色。这就是二OO六年学校为我们准备的直升班教室,一间闲置已久的生物实验室。乖宝宝一口咬定若没有我们这群勇敢的“先驱”,它必将继续闲置下去。根据黑板上贴着的告示,我的座位是第四组第四个。桃栀妖妖说那是整间教室的黄金分割点。我找到座位,借抹布,擦桌椅,有条不紊。

十四分钟之后,小蒋出现。她和乖宝宝是同桌,桃栀妖妖则坐在我斜上方——多完美的座位安排。

“救我,就请像小王子驯服狐狸一样,将我驯服。”

天降暴雨,小蒋的母亲提着湿漉漉的伞来学校,点名找我和桃栀妖妖。正当数学老师讲课讲到激情澎湃的时刻,我面露愧色地打断他,和桃栀妖妖迈出教室。听完小蒋母亲焦急、简洁地叙述,我们才意识到事情远比被数学老师怒目而视要严重得多:小蒋失踪了!

那个雨天,小蒋怀着略带酸楚的希望,一只鞋踩进水里,决然地踏入外面精彩但不温情的世界。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和桃栀妖妖坐在饭馆外的露天餐桌上,听小蒋的父母、叔伯讲话。她母亲眼睛周围的皱纹很深。她的父亲只顾抽闷烟,上菜时突然开口:“在家乡我有能力让她过最好的生活……可是到了城市,所谓的好和城市里的孩子相比只能算低等……”饭馆里,带天线的老式电视机噪音不断,因受不明电波干扰,屏幕上不停闪烁着白点。我们的父母,我们的残忍,我们被授予的责任和期望,我们透支的精力和沉重的课业……孩子和家长,学生和教师,争执到最后只能是互相伤害。我瞥过头望了桃栀妖妖一眼,恰巧她也抬头看我。两人相视,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小蒋离开绝非受不了贫穷,她只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