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这是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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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着偶然，所有的一切都处在混乱中。神秘，绚烂，奇迹，矛盾，消散，和这个国家有关，与这次旅行相连

我们的旅途从一开始就在不确定与坚定中矛盾百出，先是听说新德里发生连续大爆炸，摇着印度南部火车出轨又有新闻，然后旅行的现金丢失，再接着签证几经波折才拿到，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考验我们与印度的缘分。

“唐僧取经还要经过九九八个一难。”当我坐在恒河边在寄给自己的明信片上写下这句话时，不禁深吸了一口带着江风的空气。毕竟，我们已经真实地触到这块土地；毕竟，我们已经坐在圣河之畔；毕竟，这未知的旅途正式拉开了序幕。

恒河之畔

印度人视恒河为圣河，将恒河看作是女神的化身。印度教徒有四大乐趣：敬仰湿婆神、到恒河洗圣水澡并饮用恒河圣水、结交圣人朋友和居住在瓦拉纳西圣城。每天，无数印度教徒和游客从印度甚至世界的各个地方向瓦拉纳西进发。人们来到这里，或洗漱一番希望洗去今世的罪孽，或通过静修达到自我解脱的境界，或静静与恒河为邻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们在旅馆楼下遇见一位家里开小商店的十岁小男孩，他一边推销着手中的明信片，一边介绍自家的游船生意，是个精明的小商人，也是个友好的小绅士。最后，我们买了几张他的明信片，并且上了他的小木船。恒河虽然平稳，却深不见底，河面很宽。小男孩看出我们的担心，伸手示意我们慢慢坐下，冷静而自信地说，不要担心不要担心，然后用力摇动双桨，向河中央划去。

12月的印度，已进入冬季，瓦拉纳西气温仍然有二十多度，天上是并不清晰的太阳，视野内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恒河上三三两两飘着木船，有游客，有过岸的当地人，时不时还有水鸟飞过。岸边是错落不齐、风格各异的神庙，或紧挨着，或倾斜于水中。晨曦微露，河岸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沐浴祈祷的人们。男孩子拿着板球蹿来蹿去，照顾台阶上小庙的老人弯着身子在里面打扫卫生，苦行僧们各自坐在某处静修。男人女人全家出动，站在圣水之中，闭上双眼，念念有词，舀起恒河之水高高浇下。

恒河岸上著名的64个台阶，是为方便人们来恒河沐浴而修建的，其中最有名的台阶叫做哈基派里台阶(Har―Ki―Pairi ghat)，在印地语里是留下神足迹的台阶之意。每天晚上都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来这里举行恒河暮祭(GangaAarti)。据说，三千年来，这项仪式从未间断。年轻健美的祭司们站在木质的台上，随着音乐，舞动灯台火烛，朝圣者和游客们坐在台阶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气氛肃穆而神圣。接着在祭司的带领下，人们走向恒河，把一盏盏河灯放入河中。夜幕低垂，万点星火闪烁其间，犹若银河。

漫步在长长宽宽的台阶上，仿佛走进一个遥远的梦里。女人们头顶着大的篮子侧身而过，黄牛慵懒地趴在地上晒太阳，岸边到处晾晒着刚洗好的衣服，有穿着黑衣的男子在高高的石台上练瑜珈，还有金发的外国女子坐在台阶上不太熟练地吹着印度笛。空气里有一种随意又神秘的气息。一个有着淡黄色微卷头发的印度小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望着恒河，有些迷茫的眼神，静静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身后是隐没在昏黄气息里的神庙。我端起相机刚要取景，却忽然发现镜头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笑脸。一群孩子挤挤嚷嚷地跑过来抢镜头。那小姑娘也惊觉了，笑着跑上前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这时，忽然有一个男孩呼喊一声跑到旁边，面朝恒河，其他孩子也呼啦一下都跑了过去。然后，大家开始双臂振开，一摆一摆，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我愣愣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忽然发现灰蓝色的天空上多了许多水鸟，还有不少正从岸边被惊起。呼啦啦飞上天的水鸟，和呼喊着的激动的孩子，这天真而突然的一幕几乎要我落泪了。就在不远处的烧尸场，木材被架得高高的，浓烟还在滚滚地烧着，焦糊的气味四散。我想起刚才看到的送葬仪式。死者被盖上白布披上鲜花洒上红粉躺在木架上，抬着木架的男人们走街串巷，敲打着乐器，热热闹闹，甚至有些兴高采烈，最后死者被送到了架起的即将焚烧的木材上，点上火烧成灰烬扫进恒河，了却一生。孩子们叫够了，有的跑回来继续要拍照片，有的跑到旁边玩板球去了。小女孩和另一个玩伴趴在栏杆上，说起了悄悄话。生与死，年轻与衰老，就这样，裸的，成为左邻右里。

神庙

印度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印度教徒，具有三千年历史的印度文化就是以印度教为基础而发展的。在印度，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神庙。其中，卡鸠拉霍神庙是我们印度之行的第二站。从瓦拉纳西乘火车到Satna下车，然后再转汽车，终于到了这个小镇。卡鸠拉霍的神庙分东、西、南三大群落。安顿好了住宿，旅馆的主人送给我们一份手绘印刷的当地地图，上面清楚表明了三组神庙的确切位置，以及其他景点、住宿和餐厅。

在镇子主路旁的那组神庙是需要收费参观的，晚上还有售票的民间故事演出。参观门票相当于人民币50元左右，进去的时候不能携带三脚架，到神庙上参观需要脱鞋。园内种植着花草树木，整洁有序，7座神庙静静伫立。刚开始参观第一座神庙的时候，我们就被一家前来参观的印度人邀请一起合影，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看见真诚略带腼腆的笑容，还是欣然接受了。后来，在这里以及其他地方又多次遇到当地人邀请一起合影的事情，成为旅途中一件很有意思的小插曲。

在神庙的外壁上，刻有一圈舞蹈、奏乐、耕种、游戏、手工、梳妆、写信等日常生活的浮雕，而每座神庙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雕刻，数以百计的男女爱侣(梵语称“密荼那”，mithuna)以各种和姿势尽情交欢。那些夸张的姿势看来是修行了瑜珈才能完成的高难度动作，密密层层的形象，让人目不暇接，其中最常出现的就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湿婆神变化各种模样与他的妻子帕威蒂交媾的景象。赤脚走在略有些硌脚的石板上，抬头仰望高高的神庙上的雕刻，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精美的雕刻有着优雅的身姿，这些无与伦比的杰作让我们感到震撼。

另外两组神庙伫立于旷野之中，相比于刚才这组，更有一种令人肃穆的神秘气息。我们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有大叫着“Ilove you”的小男孩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也时有5、6岁的小孩儿尾随，还有西方的年轻游客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奔向下一组神庙。夕阳西下，看守神庙的老人静静地坐在台阶上，远处的野地里有孩子们踢球的叫喊声，我想躺在微温的石板上仰望天空。

在寻找地图上标有的当地博物馆时，我们误入了另一个民间艺术博物馆。由于还有其他安排，惟恐时间不够，我们正准备要走，却忽然被叫住。原来，是这个博物馆的馆长，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尽管我们一再表示没有时间参观了，他还是热情地邀请我们用一点点时间去看看他们的作坊。盛情难却，我们随着他到了博物馆的后院。在室外的空地上，有

二三十个手工艺人正在运用各种手段制作艺术品。我们被精湛的技术吸引，还没等我们看够，馆长又匆匆说“Come，come”。随着馆门的打开，我们仿佛进入了阿里巴巴的宝藏，满壁生辉，到处摆放着精美却平易近人的民间艺术品。这时，馆长拿着一个看上去像笛子的细长棍子走到了空地中间，一个大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却忽然挥动手臂，像是跳起舞来。我们正纳闷，馆长示意我们仔细聆听。这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舞动的手臂，“棍子”竟然发出了美妙的乐音。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我们不禁发出赞叹之声，馆长骄傲而满足地微笑着。那个下午，在印度的这个小镇，我们像小孩子一样，因为令人惊喜的音乐和童真感到快乐。

游走金三角

德里、阿格拉、斋普尔被称为印度旅游“金三角”。德里是印度的首都，阿格拉是泰姬陵的所在地，斋普尔是印度西部拉贾斯坦邦的首府。作为第一次到印度旅行的游客，这三个地方似乎是必定要去的。结束了卡鸠拉霍的旅程，我们乘火车北上去阿格拉。到达阿格拉时已是夜里8点，我们在泰姬陵附近住了下来，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去参观。

作为世界七大建筑奇迹，人们对泰姬陵的了解已经很多。许多人感动于沙贾汗对妻子的真挚爱情，纷纷来这里参观。折合人民币120元的票价，相比其他景点的确有些贵，而且可以参观的也只是几座“徒有其表”的建筑，内里几乎空无一物，但这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早上七点来到泰姬陵的门口，这时已经聚集了许多游客。我们买了门票，在吃完了手上的早点、存好手机和三脚架、经过安全检查后，才顺利进入。刚走到高大的红岩建造门拱处，忽然听到让人感到圣洁的乐音，那声音低低的，却在门拱里面上下回旋，人流嘈杂穿行，这声音却兀自飞翔。我觉得奇妙极了，四下寻找着乐音的源头。寻找半天，才发现是一个弯着腰扫地的老人随意哼唱的声音。我怀疑这是泰姬陵的对我的副赠项目，感到一种由衷的幸福和满足。只是这开头，便让我对这里充满了神圣纯洁的感觉。

泰姬陵让人百看不厌，纯白的主体建筑在一天里随着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自然光线，变换着奇妙的色彩，令人心醉不已。此时太阳初升，泰姬陵笼罩在浅浅的橘色中，有一种让人亲切的温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都在寻找着最佳角度拍摄、留影。泰姬陵和谐对称、花园和水中倒影融合在一起，似乎在天地之间浮动，令人惊叹。著名的阿格拉堡和泰姬陵相距不远，当年被囚禁在阿格拉堡的沙贾汗就常常眺望泰姬陵，日夜思念着自己的妻子。

阿格拉堡附近的火车站有发往斋普尔的列车。我们拿着早上6点发车的车票，坐着电动三轮赶往车站。司机播放着印度电子舞曲，开着大大的声音，急速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在凌晨5点冷冽的风中，我有一种即将英勇就义的感觉。然而，没想到到了车站，我们真的“就义”了。不是没赶上车，而是车晚点了。“Chai、Chai……”印度奶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是印度人最爱喝的奶茶，一般用小陶碗盛装，喝完了小碗一扔，相当于我们的一次性杯子。大家放下背包，席地而坐，要一杯茶，仿佛已经习惯了印度火车的晚点。因为没有广播通知，我们一次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借过了该上的车，我们跑去问别的背包客，也有其他人来问我们。大家等了5个小时，才总算等到了该坐的车。

拉贾斯坦邦位于印度西北部与巴基斯坦东南部的交界地带，除了斋普尔，还有“蓝色之城”鸠代普、“金色之城”斋什弥尔、风景优美的乌代普等。这里处处是神庙、城堡，异国风情浓郁，美食风味独具。女人们穿着色彩艳丽的沙丽，身上戴着精美夸张的首饰。大街上飘着西部风情的音乐，店铺里挂着形式粗犷制作精良的工艺品，有骆驼皮制的印度传统船形鞋、皮包，还有印染有传统图案的床单、桌布，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

在靠近斋什弥尔的沙漠里骑了半天的骆驼，我们背上行囊，坐上了直达德里的长途列车，开始了最后的旅程。夕阳在金色的沙漠里渐行渐远，漏风的窗户开始渗进夜里的寒气，忽然看见铁路边的沙漠里站着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仿若梦一般，转瞬就远离了。一夜一上午后，终于抵达旧德里火车站。依然是混乱的交通、尘土飞扬的街道，我们跟随同车的几个西方游客住进了一家小旅馆，就在贾玛清真寺的附近。

这是最后的时光，只有两天的时间。我们赤脚参观了贾玛清真寺，坐在水池前看孩子们的沉思，等待有未带女伴的男性带我们上塔顶参观(女性上塔参观必须有男伴相陪)；乘坐电动三轮在嘈杂的人群中走走停停，几次从没有时间参观的红堡经过；在当地人的市场里与老板讨价还价，在Connaught Place认真地挑选着送给朋友的礼物；在夜幕降临的小吃街一家接一家地吃着黄油鸡、各式小甜品。在兴奋、留恋、怀念与感伤中，度过了我们最后的旅程。

象征印度的“印度之门”将旧德里与新德里分为两半，穿越它就像穿越了两个世界。整洁的绿地，孩子在空地上放着高高的风筝，游客们兴奋地留影留念，不远处便是飞扬的尘土、嘈杂的人声。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着必然，所有的一切都处在秩序中。神秘，绚烂，奇迹，矛盾，消散，关于这次旅行，我深深怀念。

编辑：刘英丽liuyl@newcenturyweek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