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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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阴阴的天，我走在回老家的路上。

对老家的记忆还停留在童稚之时，我与外婆住在石砖墙、圆木顶的老屋里。最深的记忆是在过年，农村人一年中最充实的日子。

平日空荡荡的屋子里此刻被七大姑姨占满，我却心甘情愿地与外婆住到堆着稻杆的阁楼上去。稻杆还余了秋日暖阳的味道，铺张床单便是温暖的床了。外婆要忙到半夜才能来睡，我听到木梯的“吱呀”声，便立即睁开了眼，借着微光对着外婆狡黠地一笑，她便明白了。她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翻开自己的衣服，最内的衣袋里，赫然乖巧地躺着一个桔子。外婆也不多说，替我把它剥开，桔子不知被外婆珍藏了多久，已是皱巴巴的了，然而水分蒸发，糖分积淀，此刻这个带着外婆体温的桔子竟比白糖还甜。

吃完这个每年只有一个的桔子，躺在外婆的臂弯里，感受着她的手在我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嗅着稻杆香，一夜无梦。

被急刹车声惊醒，原来已经到了。时隔多年，外婆的身影被阻在了长长电话线的另一边，我终于又见到她了。

老屋还是老屋，只是石井成了“洋井”，猪圈拆成了鸡窝。似乎天终于没有那么晦暗了。走近屋子，木门缝间溢出烤火盆的热气和余下腌肉的鲜香，那熟悉的吴侬软语又飘来：“阿宝也该到了吧？”

我一下子推门进去，用已不流利的常州话说：“阿宝回来了！”竹木小椅上的那个老人，我的“亲娘”，我的外婆，那深蓝的外褂似乎多年不曾变过。她踮脚把我抱住，像晃毛娃一样左右摆动，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抖。

她的头发已成了灰白色，服帖地弯在耳后，一定是精心梳过的。黑红的皮肤，衬着额头上那数不清的皱纹；她眼睛很小，一笑像眯成了一条缝一样；两颊也因瘦而格外低凹，嘴唇灰暗无光泽；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越发显得瘦小。

我的泪终于流下来了，求爸妈将外婆带回南京，这一次，他们没再拒绝。

回程，外婆在车上睡得安然，像当年我在她怀里那样。只是因为这个人，我的天不再阴晦。

点评

回到老家，见到外婆，回想起了当年与外婆亲密相处的生活，看到今日外婆的衰老，于是让外婆与自己共住。文章写得生动逼真，尤其是家乡过年的风俗、与外婆同住阁楼、吃外婆给的桔子、与外婆重逢时的景象等细节，写得颇为传神，加上浓郁的民俗渲染，使文章别具一格，令人称赞。 （陈根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