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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险:为了拯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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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对话发生在米克・里贝克从南极莫德皇后地单人攀登归来后,这是他第二次前往南极攀登,并为此获得戈尔“希普顿-狄尔曼”探险奖赞助。同时,继2002年格陵兰东峡湾独攀后,他再次入选2006年度的马格・斯坦普攀登奖。

关于单人探险

H:单人探险总是不乏奇异的故事,你所有过的最诡异的经历是什么?

M:最诡异的是格陵兰岛攀登,全程45天,一次极地暴风雪不期而至,两天里降雪差不多达到一米多,风的情况不算太糟,最高速的时候有48~64公里/小时,当然它也算是主要的威胁,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困难是很多因素叠加而成的……。

我当时刚刚结束连续56小时的冲顶过程,在海拔1200米的高度沿一条路线下撤,抵达一处自然平台后准备搭建吊帐。脱水,并且只断断续续小睡了几次,累坏了。我只能靠自己,辛苦自然加倍,再加上还要拍摄,简直忙的一团糟。我努力想睡着,但是雪在不停堆积,我只好不停地挖,但最终还是没逃脱帐篷被掩埋的命运。我时常陷入昏睡状态,伴随着诡异的梦,那些梦感觉上非常真实,我见到了一些20年没见的故人他们问我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如果你记不得母亲的名字,那就去死吧”。而我竟然真的记不得了。想到自己是一个人在山上,这真是最诡异的经历之一,情形其实也挺危险,毕竟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觉了。

H:从来没有意识到那是梦境吗?

M:没有,我根本就没意识到那是在做梦,知道它彻底结束了,我似乎才突然惊醒过来,“哦,我母亲叫夏洛特啊”。它给你的印象是如此真切。

H:岩石质地如何?岩崩时你在哪?

M:花岗岩,但质地很差。当我清理掉表面的松动时,却带动了大量石块崩落。首当其>中是一些台球桌大小的岩石,它们原本是上方二面角的组成部分。随后甚至大如卡车,我的感觉好像是天摇地动,似乎整个夹角系统都从山体上剥离,沿着我计划要攀登的路线砸下。我当时正沿一块小平台横切,主要应对的是巨大的蜘蛛网状裂缝与高大的岩石立柱,而二面角就在我的右侧。前方攀登路线上毫无道理地嵌着一块十米宽的片状石头,我的意思是你完全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记得第一次和搭档乔什海宁去的时候,就是因为山体上有太多这种不合常规的地形,结果什么都没爬成。你根本想不通它为何矗立在那儿。

H:估计是冰川消融造成的吧?

M:有这个可能。气温在变化中。即使总体而言还是保持在较低的水平,但某些时刻会非常热,这足以导致天翻地覆的变化。落石的威力异常惊人,生命仿佛就此停止,我依然能嗅到、听到、感觉到那个过程。很幸运这一切发生在我的右侧,但还是有少量碎石头从正上方落下,把头盔砸成两半儿。

H:当你独自上路时,有没有想过如果运气不济,比如身体出现疾患,等待你的甚至会是死亡?

M:首先,我百分百相信自己不会在探险的征途中遇难。这也是我实践这些计划的前提。我会感觉到恐惧,并因此保持高度的专注,但却从来没有产生过“可能遇难”的想法。我从不为此担心,也不会分出丝毫精力患得患失。我很清楚独自一人时,即使是手臂骨折也可能导致生死境遇差别,能做的就是做好充分准备。

我认为攀登是安全的,绝大多数时候错误都缘于人类自身的错误。尤其是在身体处于疲劳状态下更是如此。你要相信世事都会向好的那面发展――这么做不是为让自己好过点,而是你必须做到。我记得尝试单人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途中烧水时不慎烫伤腿脚,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大约160公里路程我只能依靠骑骆驼来代替徒步。当我被烫伤后,首先感到的竟是兴奋,因为我觉得这是命运赐予的挑战。我是一个乐观的人,特别是忍受伤病、痛苦这些残酷现实更会刺激我的神经。这么说或许有些变态,但病痛就好像衰老死亡一样,是生命的组成部分而已。

H:有趣的想法。我想对于那些有家人关注的探险者而言,如何控制风险,是一个比单身的、没有任何束缚的探险者更加严峻的问题。

M:就在此刻,我手头上正在制订的远征计划有十六项。如果你选择了探险,就不得不选择那个自私的你,人人都不能免俗。我想,很难要求留守后方的人们也能同样理解你的选择。

H:这是一种关于生活方式的选择。你感到过孤独吗?当你结束一次单人探险归来后如何调整自己以重新适应世俗生活呢?

M:是的。有过,事实上是直到最近的一次南极之行中才有。我不知道这是否由对女儿的思念引起,但确实是一种从不曾感觉到的孤独、空虚的情绪。但是换个角度,我也试图探索自己的孤寂,这也是促使我继续上路的原因之一,因为这感受是新鲜的,所以我更渴望经历它。

我想说回归社会就像公园散步一样轻松。对于我,最大的挑战在于出发。因为出发意味着要前往未知,它不曾有过,也不会重复;而回归的环境则是熟悉的、没有任何神秘可言。

H:你过去说过“单人上路是实践的终极方式,寻找搭档无异于为自己寻找一根拐杖”,此话怎讲?

M:因为你会想“我的搭档可以完成确保,可以清理路线,可以拖吊装备”,然而当你只有一个人时,就必须独自处理所有的工作,当然所有的体验,登顶后的满足感也都是属于你个人的,这感觉非常棒。

我也喜欢和搭档攀登,但是有过s010经历后,自己解决麻烦,进而成功的体验是多么令人愉悦啊。当你回过头来又和一位搭档攀登,你会想这真是方便,“我不用自己背绳子,不用自我确保,不需要往返运输装备”,你可以轻松地说,“嘿,哥们儿,递几个塞子给我!把我降下来一点儿……”我的意思是在尝试过solo后,和搭档的攀登会变得非常简单。

H:我觉得和搭档攀登时没有Solo那么专注。有搭档在会让我对自己的决定不那么信任,不自觉寻找依赖。至少在我看来有搭档在会降低对攀登本身的思考。

M:这就是我说的拐杖,因为你觉得还有退路。当你单人上路时,就得想清所有问题,因为那都是你的责任。

H:那么和与人搭档比,单人探险是否享受更多的安静呢?

M:只有Solo才能给你绝对的孤独。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可以肆意裸奔,可以睡他40小时,再连爬40小时而不用考虑其他人的时间表。诚然,你和别人一道登上~座山峰,四周寂静无声,这也是孤独,但并不独立。抛开拐杖,然后在身体上,精神上只依靠自己,这会带来非常深入,真实的体验。

H:执着于探险,是否意味着你必须牺牲割舍一些生活中原有的乐趣?

M:当我开始频繁远行,就不得不花大量时间训练以及完成书面计划的制订,这意味着我无法享受短途的滑雪和攀登。不过现在我已经适应了每年三四个月时间在远方探索,其他时间则用来处理商业事务。 我并不怀恋过去,因为现在的生活恰恰是我多年来梦想能够拥有的。所以,我觉得“牺牲”这个词或许并不合适。

关于远征的后勤与装备

H:这次往返莫德皇后地是和哪家运输公司合作?

M:是与一家已经有四年历史的俄罗斯公司的首次合作,他们主要的业务是面向政府性质的活动,但有时也会帮助一些个人客户。

H:拿到相应的许可文书困难吗?向谁申请?

M:就我所知,只要你从国立卫生研究院和国务院获得了正确的文件,基本上就可以成行了。国家科学基金会,国务院,还有国家环保署。

H:你第一次和乔什去南极时,不仅完成了远征,而且还帮助宇航局维修了气象站,这是哪来的机会?

M:事实上是宇航局主动联系了我们。他们在获悉我们的探险计划后,希望我们能够帮忙解决一些问题。因为要在冰原上呆几乎两个月,所以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完成此项任务不在话下。我们找到了气象站,修复好仪器,重新和卫星连接上,这是一次非常有教育意义的经历。

H:这次滑行莫德皇后地选择了哪个牌子的滑雪器材?

M:我是黑钻的签约成员,Diamir Fritschi鞋套和雪杖。雪橇是花岗岩的。你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基础型的雪橇。非常结实可靠,滑行时很顺畅,可能是我用过的最好的雪橇之一。我从不使用大块头装备,因为我所参与的不是重型风格的长途穿越,而是往返某地的快速滑雪,还有环绕山峰的滑雪。

H:每次探险的总负重大致多少?雪橇上的负载呢?

M:都是20公斤的驮袋,最少一次6个,最多一次15个。每个称重都控制在25公斤,超过航空公司要罚款的。雪橇装32到60公斤。

H:听上去相当重。从后勤准备的角度看,有一点我非常好奇,为了对付可能出现的意外导致计划延时,你们会准备多少额外的物资?我记得希拉里曾说过他们穿越南极点时带了200公斤装备,虽然他是笑着讲这话,但我想他心里一定很苦,因为他说“我试着忘掉那数字”。

M:我的计划基本上都按照两周制订,这足以完成绕山峰一周寻找攀登路线,所以最后的负载会控制在32到64公斤间,其中还包括摄影器材、燃料等等。

H:你是从何处获得那些由军方拍摄的格陵兰岛照片?

M:从政府,比如我从丹麦和中国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当然都是通过非官方的途径,过程极其有趣。帮助我的人都很友善。我获得的一些军事地图上甚至写着。“高度机密”的字样。

H:去格陵兰岛和巴芬岛时带枪了吗?那玩意厉害吗?

M:我总共有11次带枪上路。格陵兰岛和巴芬岛各五次,还有一次是去俄罗斯。均是为了防备北极熊的攻击。我通常携带12口径的猎枪。我成长在一个有猎鹿传统的家庭,所以或多或少对枪支有点了解,但是实际上我也有很多年没打猎了。12口径的猎枪威力骇人,当然体积也不小。我没有将枪管锯短,因为我通常只把它带到大本营,然后就让它老老实实地呆在箱子里。

H:你是用麻醉弹,还是真家伙?

M:真的子弹,不过还从来没有陷入必须开枪的境地。比较危险的是那次在弗朗茨・约瑟夫领地,我一直希望能去那里单人滑雪,攀登所有的山峰。去年我曾仔细研究过,它是俄罗斯北部地区第三靠近极点的领地,后来俄罗斯军方允许我和他们一起进入该地区,不过行动受到很大约束。当时我有非常强烈的想法随身佩戴手枪,因为那里的北极熊太多了,而且因为是纯粹的荒野,它们几乎很少见到过人类。

关于拍摄探险过程

H:记录探险过程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对于单人探险者来说就更是挑战,看你是用在头盔上安装摄像头来解决这个问题?

M:这样就能给与观众以攀登者的视角,我想这是最理想的还原现场的方法。此外我不仅仅想拍摄攀登过程,还有和当地环境,居民的交流,完整意义上从头至尾展现探险的历程。

H:你用的是什么装备,是否存在温度限制?有太阳能电池板吗?

M:有时启动时要先捂热,但总的来说运行良好。能量全部用太阳能电池板提供,所以电力不足的状况倒是从来不用担忧。太阳能电池板是Radio Shack生产的,那种可以卷起来的。Ipod,卫星电话,还有摄像机的电能都靠它提供。

H:Ipod里面存的什么音乐?

M:约翰尼・卡什、鲍勃・玛利、蓝草、月之阴暗面,不过约翰尼・卡什永远是最牛的,歌词,曲风,深深的情感,都那么与众不同。

H:照相和摄影器材呢?

M:尼康照相机和佳能摄影机。一般三个机身,六七个镜头,包括长焦镜头。

H:什么样的旅行才是你梦想中的旅行?要花费多少钱?

M:我刚完成的就是,南极的莫德皇后地。我第一次和乔什搭档去的时候,两个人往返接近五万美元,最近的一次单人探险大约是两万美元。

H:这个价格真不错,现在往返文森峰的花费也要两万九。我对南极洲这个时间段的暴风雪状况很感兴趣,你估计最大风速有多少?有没有准备?

M:我没有遭遇暴风雪,但风确实非常猛。最厉害的几天里风速达到128公里,甚至145公里/小时。我用岩石搭建了防风墙。冰川末端的那种石块,用它们环帐篷四周建立一道坚固的石墙,这将有助于在暴风雪来袭时保护好营地。

H:能给我们说说你是如何成长为一位职业探险者的?

M:离开大学后我就开始全职攀登。那时有很多想法,直到拜访了优胜美地,我才恍然大悟,这就是我想solo的路线!

初入探险这行的时候,很难找到相信我的基金会,基本上处于混一年算一年的状态,所幸每年的工作都完成得非常漂亮。现在我有了家庭和女儿,有一大把账单要付,更是需要和众多基金会与赞助商合作,毕竟我计划中的探险之旅都花费甚高。所谓合作并不是说某人签一张支票给我这样简单,作为回报,我需要拍摄大量的照片、视频,并且撰写探险报告。

H:我非常喜欢雅克・库斯托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冒险的意义就是为了拯救生命本身。你喜欢吗?

M:每当雅克斯・库斯托戴上他的红色绒线帽,驾驶“山歌”号出航时,总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电视机前与他同行,因为他的座右铭是:我们必须去亲眼看一看。这位法国探险家发明了潜水用的水下呼吸设备,从此我们人类对被水覆盖着的这片蓝色区域有了越来越多的探索。通过他,我们得以接近并了解那些长卧海底的船只残骸、巨型章鱼和杀人鲨……1957年,库斯托以《寂静的世界》一书赢得了他所获的三个学术奖中的第一个。库斯托虽不是科学家,但他却是早期对水污染提出批评的人之一,他还建立了库斯托协会以提倡保护海洋。

这会让我想起曾经读过的所有海伦・凯勒的书,“生命在于探险”。对于我来说,人生只应该向着梦想的方向前进,从事你喜欢的事业。当你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激情,那么应该做的就是勇敢地实践,否则在内心始终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你自己并不真正快乐。在今天的社会中,你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但我觉得只有当一个人为了爱付出了,牺牲了一些事情之后,才能活出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