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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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近代汉语副词“白”，从17世纪初到今天词义和用法有的改变了，有的还是没有改变。本文用几部明清小说里的例证来说明这个语言事实。1.《金瓶梅》里“白”修饰否定词语的用法，到了《红楼梦》里就起了变化，别的副词代替了“白”。2.《红楼梦》里“白”的用法，并不是从《红楼梦》才出现的，而是早在17世纪初《水浒传》里就有了。3.“白”的意义和用法比较复杂，在发展过程中，有些意义和用法被别的一些词分担了去；保留下来的意义和用法就是比较单纯的，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变化的。“白”修饰否定词语，形式虽然没有变，但意义和用法现在却变了。
［关键词］白 形式 意义 用法 变化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2）02－0069－02
一、《重编国语辞典》里有一个条目“白”，“白”有一个义项是：“竟，竟自，如‘白不’。”
白不：竟不，如“叫了半日，白不答应”，见明人小说。
白不肯：竟不肯，如“他今日不知怎的，白不肯吃酒”，见明人小说。
例证的出处，只说是明人小说，没有标明什么小说，其实就是《金瓶梅词话》。
从《重编国语辞典》对这两个词条的排列看来，意思很明显。1.“白”修饰“不”；2.“白”修饰“不肯”。
依照《重编国语辞典》词条的排列，再把《金瓶梅词话》的例证多引一些出来：
白不
平安道：“温师父那边叫他，他白不去，只是骂小的。”（七十六回）
白没
不想那日韩道国妻王六儿，亦备了张祭卓，乔素打扮，坐轿子来与西门庆烧纸。在灵前摆下祭祀，只顾着，了半日，白没个人儿出来陪侍。（八十回）
白不肯
西门庆已是走出来，被花子虚再不放，说道：“今日小弟没敬心，哥怎的白不肯坐？”（十三回）
白不得
西门庆道：“卓丢儿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白不得好。”（三回）
白不见
伯爵与希大一连打了三盘双陆，等西门庆，白不见出来。（五十二回）
白没见
有你爹在时，我求薛姑子符药衣胞，那等安胎，白没见个踪影。今日他没了，和你相交多少时儿，便有了孩子。（八十五回）
“白”修饰带可能补语（否定式）的动补结构：
1.一丈青扶他坐在地下，只顾哽咽，白哭不出声来。（二十六回）
2.雪娥道：“原来教我只顾认了半日，白想不起。既是旧儿女，怕怎的！”（九十回）
总括以上的例子，意义是“竟，竟自”的副词“白”后面都有表示否定的词语。
二、有人著文说：“在《红楼梦》《儿女英雄传》里发现‘白’的一些新用法。”所谓新用法中的一类指的是：1.表示“无代价、无报偿”；2.表示“没有效果；突然”。其实这不是新用法，他们不知道在这两部小说之前，老早就有了这样的用法。姑且按照上述1、2两种用法，先举几个《金瓶梅词话》的例子：
应伯爵道：“哥，你不要笑，俺每都拿着拜见钱在这里，不白教他出来见。”（二十回）
以上是第一种。
经济道：“我还有两个儿看家的，是银钱名《山坡羊》，亦发孝顺你老人家罢。”于是顿开喉音唱到：冤家你不来，白闷我一月，闪的人反拍着外腔儿细丝谅不彻。……(三十三回)
以上是第二种。
比《金瓶梅词话》早的还有《水浒传》。下面就举几个《水浒传》的例子：
1.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卖与我？”（三十二回）
2.那老人道：“我如何白要你的柴，我就买你的。你且入来，请你吃些酒饭。”（四十七回）
三、单音节副词“白”是多义的，如上所述。它既表示“不付代价而得益”，又表示“付出代价而无益，或徒然”。就表示这两方面的意义和用法来说，17世纪初已经是这样，一直到今天也还是这样，无须再举例了。不过，仍然可以从它会产生歧义这一点来举两个例子，看得就更加清楚了。例如“白吃”就有两可的意义，可以是“不付代价而得益”的意思，也可以是“徒然”的意思。在上下文当中，歧义就消除了。例如：
1.贾母道：“今日原是我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儿的唱戏摆酒，为他们呢？他们白听戏，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戏呢！”（不付代价而得益）
2.刘姥姥诧意到：“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徒然）
1例由后续词语消除了歧义；2例因为有上下文，歧义解除了。
困难不在这里，困难在于除了这两方面的意义以外，他还有更多的意义，而且相当复杂。这在《红楼梦》里表现得相当突出。
（一）“白”的意思是“瞎”，用它来修饰动词性词语的时候，它的前面常有连词“不过”。例如：
1.金家的道：“平姑娘不在跟前，远远地看着倒像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四十六回）
2.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打颤儿，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五十四回）
这两例的“白”换成“瞎”，意思完全吻合。
（二）“白”的意思跟“随便”的意思相当。例如用它来修饰连动结构的，常是如此：
1.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作诗，白起个号作什么？”（三十七回）
2.贾母睁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只管说，我听着呢！”（七十六回）
（三）“白”的意思是“只”。例如用它来修饰动宾结构的，常是如此：
你二哥哥的玉丢了，白问了你一句，怎么你就乱嚷？要是嚷破了，人家把那个毁坏了，我看你活得活不得。(九十四回)
（四）“白”修饰的动宾结构里的宾语如果带有数量，“白”的意思好像是两可的，可以说是“只”，也可以说是“徒然”。例如：
1.宝玉道：“我并不闹什么，偶然想起，有也罢，没也罢，我白问一声，你们就有这些话。”（八十六回)
2.金桂见事有些不大投机，便怕白闹一场，反被宝蟾瞧不起。（九十一回）
（五）“白”的意思是“单单”，用它来修饰前有介词结构的动词性词语。例如：
平儿笑道：“好！白和我要了酒来，也不请我，还说着给我听，气我。”（六十三回）
《儿女英雄传》有些句子里的“白”，其实是“别”，这跟“别字”可以说成“白字”一样。例如：
张太太又叫他给公子请安，白说了，这他扭股糖似的，可再也不肯上前儿咧！（三十七回）
到了现代汉语里，“白”这个副词保留下来的用法变得单纯多了。例如我们现在常常听到：
不吃白不吃，吃了白吃。
前一分句里的“白”，意思是“徒然”，或是“付出了代价而没有得什么利益”。后一分句里的“白”，意思是不付代价而得益。在现代汉语里，副词“白”表示的意思不过是这两个方面。“白不吃”的句式，虽然老早在《金瓶梅》里就有了，可是今天的用法和意思却完全变了。
【参考文献】
[1]教育部重编国语辞典编辑委员会.重编国语辞典[M].台北:商务印书馆,1981,12.
[2]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0.
[3]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4]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8.
[5]文康.儿女英雄传[M].北京:中国盲文书社,2000.
[6]郭良夫.词汇与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