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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一度被称为日本最好的“青年”导演之一的是枝裕和,也老到差一年就整50岁了,作为他的影迷,我也在最近才看到他1995年上映的首部剧情长片《幻的光》的光碟。
从《幻的光》到上个月刚刚上画的《奇迹》,是枝裕和一步步扎实地建造着自己的美学范本,即:“用艰涩手法表现艰难问题,就是尚未达到水准……就算再艰难的东西,也应该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表现才对。”这句话,是改编自同名小说的《幻的光》的原著作者宫本辉对写作的自我要求。其实,从小津安二郎直到今天的是枝裕和、河濑直美、西川美和……多数日本的一流导演都在以缄默的角色、去戏剧化的剧情、用作留白的固定镜头和永远无聊的日常生活,来探寻和解释我们的内心。
不止于此,缓慢背后是猝然,常态背后是无常,在那些画面里广阔静谧的唯美自然景色的镜头背后,总藏着人生难以解释的残暴一面。这深深铭在日本人的审美传统里。《幻之光》是很恰当的例子:由美子和郁夫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夫妻,生了一个男孩,孩子三个月大时丈夫卧轨自杀―整个故事基于此。
死亡是是枝裕和的母题,特别是对于死者的亲友来说不可理喻之死,这死突如其来,又难以违背,而死者已矣,活着的反而要为这些死去受罪并寻求解脱―《距离》(2001)里给东京水源地下毒后自杀的四位教徒的亲人,《步履不停》(2008)里失去因救人溺死的长子的年老父母,以及《幻的光》的由美子,都毫不含糊地与死直面相对。
“虐心”是日系动漫用语,指通过看似不合常理、毫无预兆地对故事人物的“虐”来达到残虐读者内心的目的,在两人相爱的前提下一方对另一方的伤害或自伤是虐心的标准做法之一―虐之程度由两方面促成:一是这种伤害是没有理由的;二是要尽其能事地为整部电影渲染出缓静平和乃至温情脉脉的氛围,在俯拾皆是的、堪称浪漫的现实生活细节的堆砌中,突然漾出血迹来―如《幻之光》里丈夫自杀前骑车载着妻子戏谑地谈论后者脸上的雀斑。
虐心跟迈克尔•哈内克那种反人类式的,通过激怒观众、挑衅大众的道德底线来阐明主旨的方法不同,也许同样阴黑绝望,但它绝不暴戾―甚至不丑陋、不唐突、不强迫,而是隐没、缓缓、和气,充斥着歉意。而是枝裕和对这个世界表达的意见或许比哈内克还要决绝。这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同。
是枝裕和的电影里多是美轮美奂、诱人想来次深呼吸的镜头,如《距离》里,湖泊边,远处是群山和夕阳,业已给全东京下毒的一个姑娘坐在栈桥上踢着水,不小心把鞋掉进湖中,陪伴她的小伙儿殷勤地帮她捡起来,过了一阵,她问他:“对生毫无眷恋了吗?”后者低头笑着,几乎羞涩地说:“是,毫无眷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