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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北西部的本教村落文部(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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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夏,我随北京电影学院导演谢小晶带领的摄制组一行去藏北拍摄民俗文化专题片,文联副主席、民俗学会主席塔热・次仁玉珍是个藏北通,她带我们去了藏北西部尼玛县境内的文部村,一个让我们心动的古老村落……

文部寺的本教僧人

本教僧人多有妻室,也有终生不娶的修行者。我们采访的文部寺老僧都有妻室,而且都住在本村。他们通常白天在寺庙里集中念经,晚上除值班僧人外,全部回家休息。这跟佛教僧人有很大区别,但与佛教早期教派宁玛派僧人比较相近。文部寺仅有6名僧人,寺名叫永中桑典林。

下午,我们到寺庙拍摄的时候,正逢老僧次臣仁钦在打扫院子,老僧告诉我们他今年已经75岁啦,于是我们采访了他。

“您什么时候出家的?”

“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很小的时候就到了这个寺院,一直呆在这儿,直到的时候,这儿不能呆了,不得已只好回老家。我在37岁那年,在这里和一个女人生过一个儿子。后来,儿子也到这寺庙做了僧人,今年春天,他想还俗,现在还俗了。”

“他现在在哪儿?”

“去湖西边劳动去了。”

“您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庙里的?”

“1987年。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没再离开过。”

“您的女人呢?”

“我没有和她结婚,那女人现在还活着,和别人结婚成家了。”

“您在庙里做什么?”

“诵经僧人。”

“您能谈谈本教和佛教的区别吗?”

“谈不清楚,恐怕你们得找活佛,活佛大概能谈清楚。”

我们从有关资料中获知,自一千多年前松赞干布兴佛到后来的朗达玛灭佛,外来佛教和原始本教曾在藏区有过非常激烈的斗争。同行的著名民俗学家次仁玉珍告诉我们,这个地区也曾发生过佛本之争,双方为此互相诅咒,于是文部人在村头不远处立起三座活佛灵塔,据说就深藏着这样的原始宗教的含义――把对方的诅咒挡回去,以免危害自己。进入文部村后,次仁玉珍有意识地向受访者了解这一话题,但没有人回答这一历史的曾经,我不清楚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还是他们已经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当然, 我更欣赏他们现在的回答。

美丽的当热雍措湖。

修行人本就该有恬淡虚无的心境。

除了值班僧人外,寺庙的其余僧人通常是在完成早晨集体诵经后,便独自行动了。有的被村民邀请到家中念经,有的回到自己家念经。我们住的村长家,那天就请了一位老僧到他家念经,他念的是《希若加坚赞》。当然,根据季节不同,村民的要求不同,他们也会选择念不同的经。我们看见老僧一边闭目念经,一边敲鼓摇铃,那神情让人觉得他已经进入了另一个虚无飘渺的极乐世界。

村民请僧人诵经,并没有直接的功利目的,而是为了积德,诵一遍经,就等于积了一份福德。

次仁玉珍告诉我们,这个寺庙最有学问的僧人叫典金南杰,住在村头,他家人口很多,是个大家庭。当我问他到底有几口人时,他只给了个含糊数字:“八九口人吧。”当我问他有几个孩子时,他竟答不上来,用手指头数了半天也没算清楚,末了给我的回答是:“说不清楚。”

于是,我转而去问他的老伴,他的老伴总算比他强一些,那手指头数了半天才清楚有几个儿子,但那回答明显的让人感到不准确。

“您有几个儿子?”

“嗯……四个吧。”

“儿子中有当僧人的吗?”

“没有。”

“儿女加起来有几个?”

她算了好一阵子,说:“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媳,还有一小孙子。”

“您刚才不是说有四个儿子吗?”

她笑起来,接着是一句更妙的回答:“我说不清楚。”

文部村的石屋。

他们可决非糊涂人,只是我们认定他们应该很清楚的事情,他们看得很淡罢了。次仁玉珍告诉我,典金南杰是全村公认的最有学问的人,他对象雄文化问题,佛教传入以前的文化问题,本教的教规等问题还能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和典金南杰成了朋友。

为全村放牧的小羊倌

文部村的傍晚美不胜言。白云缭绕着达尔果雪山,翡翠般碧蓝的当热雍措依偎在达尔果身边,独享神山圣湖呵护的文部村,此时炊烟袅袅。这座富有远古气息的伊甸园村落的石头屋顶上竟然立着现代工业生产品旧暖瓶壳,但它不是装饰,而是被做成了宗教器物――转经桶。这些转经桶在风力下一圈又一圈不停地从右向左转动。

突然,一个甩着羊鞭的小女孩从山上赶着一大群羊往下走,她大约11岁左右,表情非常自信,跳上蹦下赶着羊群,手里的羊鞭甩得啪啪响。我们惊呼地喊叫起来:“真了不得,快看!那山上有个小孩子居然赶了一大群羊。这孩子家是不是村里的首富?”

村长的回答却令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孩子赶的羊是全村各家的羊,不是她家的。”村长说。

“为什么?”我惊异地问,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个村子的羊会让一个小孩子去放?

村长也搞不懂我为什么会提这么个问题?特理所当然地说:“她喜欢呀!”

“难道没有谁担心她会把羊搞丢吗?”我问。

村长一脸地坦然,“没有。她干得很好。”

但是我们还是很难明白,因为这村里的壮汉子白天就站在街上闲的没事儿晒太阳,他们为什么不去放羊?!

这习俗太特别了,和我们现在的思维、行为方式冲突太大,以至于我们站在那里谈了好一阵之后还是没想通

那女孩儿把羊赶到一个山凹处,甩了五响鞭,不一会儿,各家各户的妇女们就陆续赶到那里去领自己家的羊啦。这里和西部牧区不一样,一家也就三两只羊,这些妇女从小女孩那里领回自家的羊只,然后圈进自家的羊圈。当羊群全部被领走的时候,那小女孩就像一阵风似地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

据村长说,村民们养羊,仅仅是为了自家人能喝上羊奶,吃上酸奶。

喜好自娱的文部

文部人很会自娱,大多数年轻人中年人常常有事儿没事儿凑在一起,在街头即兴而舞,随兴而歌。他们个个活得很悠闲,很轻松,也很愉快,好像他们心里永远没有愁事儿。老年人也不在家呆着,坐在一旁看年轻人歌舞,那目光的陶醉仿佛是在看自己的过去。

街上纵使没有人跳舞,也会有很多人坐在那里晒太阳,玩骰子。他们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脸上永远带着满足的微笑,好像生长在这片神灵赐予的土地上于愿足矣。

一连两天,街上总是这样热热闹闹的,这样闲适自在,我感到很蹊跷,悄悄问次仁玉珍:“文部人怎么这样闲在?他们总是这样吗?还是因为我们来的缘故?”

次仁玉珍说:“我来这个村子的次数已经数不清楚了,但每次来,他们都是这样。不过这个村子的人很勤劳。有一年地震,水渠被震蹋了,他们自愿组织起来,不顾震情严重,拼命地抢修。我当时阻止他们干,生怕他们被埋在沟里,但阻止不了,他们说如果青稞灌溉不上,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爱歌善舞的文部人。

我们在街上拍摄了一阵子后,听见了歌声,四男四女穿着盛装,正在街头对唱民歌,歌声和藏北牧区的民歌味道大不一样,有几分戏腔。他们对唱了好一阵子后,开始尽情地跳起舞来。这里的民间舞蹈,女人是陪衬,男人才是整个舞蹈的中心。那四个跳舞的男人腿脚功夫决不亚于美国的踢踏舞,他们的舞姿非常疯狂粗犷,明显带有远古求偶的遗风。可惜的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什么,表达的是什么内容,他们只告诉我们,这是从长辈那里学来的,而他们的长辈又是从长辈的长辈那里学来的。

我们在看完他们的自娱歌舞后,跟随着领舞的次觉扎西,来到他家。次觉扎西41岁啦,看样子刚才在街上没跳够,回到家中又情不自禁和妻子歌舞了一番,妻子唱着跳着,丈夫一边拉着自制的六弦琴,一边陶醉地唱着。他家房子很小,有5个孩子,而且全是女孩,因为孩子太多,屋里也没什么象样的家具,家境显得比较贫寒。奇怪的是,他家一角的木架子上竟放着一台录音机,我们还发现他家房顶上有一个很大的喇叭。我们原以为是村上安的,不曾想他很骄傲地告诉我们,这是他专门为在街上跳舞的人准备的。只要他在录音机里放上磁带,音乐就会通过大喇叭传遍整个文部村。人们就可以合着音乐载歌载舞啦。

同行的子选感慨地说:“你们两口子都是文部村的舞蹈家吧!”

次觉扎西谦虚地说:“那可谈不上,我们村子里好多人都会跳舞,只不过上场人数有限,好多人上不去就是了。”

我问:“舞蹈时,唱的歌词大意是什么?”

“多的很呐!”他答。

“您能说几个吗?”

“主要是本教的祈祷歌。”

他们在街上跳舞的时候,次仁玉珍就告诉我说,次觉扎西手里拿的六弦琴是他自己做的。我对他说:“听说这六弦琴是您亲手做的。”

“对,是我亲手做的,我是用人家扔掉的破汽车前灯做的,声音很不错呢!”他欣赏地又弹了两下。

“您的手艺真不错,您是做什么的?”

“石匠。”

“您当石匠几年了?”

“7年。

“您是跟谁学的?”

“自学的。”

“您主要刻些什么?”

“本教的八字真言。”

“都为谁刻呢?”

“为自己刻。如果有谁愿意让我刻的话,我也会给他刻的。”

走出他家屋门的时候,子选指着门上挂的石刻八字箴言问:“这是您刻的吧!”

“是的。”他挺自豪地回答。

“为什么要挂在门上?”我问。

“避邪。”他很干脆地说。

采访了次觉扎西之后,我们回到村长家,村长家就在当热雍措旁,我独自走到当热雍措湖畔,站在那里梳理着两天来谜团重重的采访细节。我由心而叹:面对这宁静的当热雍措,我们难以想象下面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仰望文部建筑,我们也很难追寻象雄王国昨日辉煌的历史;即便是现在的文部人,我们也很难用常规思维解释他们的行为。

文部是个谜,人类是个谜,宇宙更是谜。当我们觉得很了解她的时候,当我们和她走得很近的时候,却会突然发现我们一无所知。

本教活佛的妻子和女儿。

活佛的妻室

本教活佛和藏传佛教活佛不同,藏传佛教活佛是转世活佛,而本教是世袭活佛。我们随次仁玉珍来到住在文部村的谷秀・伍色活佛家,推开大门,里面是个院子,活佛的贤妻迎了出来。

我们走进屋子,看见一位漂亮的姑娘正在那里捻毛线,一个男孩正盘腿坐在床上念经。我一问才知道那姑娘是活佛的女儿,那个男孩儿是活佛的侄子。非常遗憾的是活佛没在家,去那曲办事了。

我们不能就本教的一些问题当面向活佛请教。只好转过来向活佛的妻子索那巴术讨教。没想到,她虽然身为活佛的妻子,但对本教的事情知道甚少。

但她还是向我们透露了一些有关活佛的情况。

她说,谷秀・伍色活佛今年已经57岁了,以前这个寺庙的活佛就是他的父亲。活佛圆寂后,儿子便继承下来。她本人23 岁时嫁给伍色活佛,娘家也是文部村的。

当我们问及寺庙历史的时候,她说,自她记事的时候就有了这座寺庙,那时,是伍色活佛的父亲在这个寺庙里做活佛。再久远的事情她就说不清楚了。

她的女儿叫格桑玉珍,长得清秀漂亮,至今还没有出嫁。

本教活佛是世袭制,到伍色活佛这辈没有儿子,这可成了活佛特别是他妻子的一块心病。可活佛是要有后代继承的啊,没有办法,活佛只好过继了一个侄子做儿子,教他学经,以后好继承活佛的事业。

活佛家里有一个很隐秘的念经堂,屋里供着神龛、敬神器物等,神龛前摆放着念经坐的卡垫,此外约有半屋子的地方都挂着诸神面具,这些面具多数都是青面獠牙的狰狞相,佛教的护法与之非常相像。

从活佛家出来,我们特地去村头不远处观看了本教活佛的灵塔。

次仁玉珍告诉我们,这几座本教灵塔内原先分别装着几世活佛的法体,期间,这里的灵塔全部被砸毁了,里面装的法体也都不知了去向。现在这些灵塔都是近年修复的,里面已经没有活佛的法体了,只装着一些泥佛、经文、泥塔及具有本教法力的器物。

灵塔旁边挂着许多本教风旗,这些风旗与佛教有一定区别,除了经文上的区别外,主要体现在颜色上,本教风旗多为黑色。

风旗插在经石堆上,但本教的经石堆不叫“玛尼”,而叫“玛哲”,上面刻的经文主要是本教的八字真言经:“、嘛、吱、枚、依、萨、哩、咄”。

这时,走过来一位老人,他迈着蹒跚的步履,沿着逆时针方向转玛哲堆。这也是和佛教相异之处,本教信徒必须沿着逆时针方向转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