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长大 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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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已经一岁了，多快啊。现在的她已经不满足怀抱和小小的爬爬毯了，只要醒着，她几乎时时刻刻想要走，挣脱束缚圈囿，自己去把一切看个究竟。她能很利索地满屋子里溜达，穿着带响的小鞋子欢快地迈着小步子在每个房间里走出走进，歪着小脑袋满心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家里每个角落里的每一件东西。她所能够着的一切物件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玩具――小凳子，小箱子，小罐子，……甚至一个小脸盆也能让她饶有兴致地玩上半天，走到哪儿都提溜着，仿佛捡到了绝世宝贝一样不忍罢手。虽然她也偶尔跌倒，虽然她也常常缠着你要抱抱，虽然她的小牙齿才萌出来两颗，虽然她还不能清楚地喊爸爸妈妈……可是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已经挣脱了襁褓，有了明确的想法和脾气，不再是那个只会吃奶睡觉脸儿黄扑扑的小丫头了。

彼时的我们，初为人父母，总是忐忑着期待着，在一个个困扰和疑问里疲累着也幸福着。什么时候她不吐奶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笑就好了，什么时候她没有黄疸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抬头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坐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吃点饭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爬就好了，什么时候她牙长出来就好了，什么时候她会走路就好了……现在这些对于她和我们都已成了往事，于是我们又开始期待：什么时候她能说话就好了！

尽管我们期待过低概率事件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比如超人的音乐天赋，歌唱天赋，逻辑天赋，表达天赋……诸如此类，似乎都与我们自身习染有关的期待。我们试图从她的日常细节中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是一无所获。她按部就班地成长着，甚至某几项指标曲线略低于平均水平。她用事实行动告诉我们，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在一闪而过的失落之后，她仍然有让我们惊喜的地方，比如她一听见欢快的节奏就开怀舞动身体，不像我们都是闷茄子；比如她常常自娱自乐哈哈大笑，不像我们内向而缺乏幽默感；比如她只要醒着就蹦蹦跳跳，不像我们不爱动整天困乏瞌睡多……我很高兴看到她这么多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我们愿意看到一个不被我们身上的消极因素所浸染的孩子，她按照她的内心生长着快乐着，把探寻的触角伸向这个世界的真实与丰富里。这对我们都很重要。

似乎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彼时，你还看着她在身旁吃力地腾转挪移，张嘴和你或者远方说着什么咿呀之语。看着看着，你就走神了，在一束束金色的光影里，陷入一种对万物生灵的感动之中，一种放空自己的冥想之中。等你回过神来，此时的她，已经已然不是幼小安然任你摆弄的模样了，她已经和周遭的一切达成了更多的默契，找到了生命里许多简单的秘密。就好像电影的一帧画面，一瞬从前，一瞬又现在，期间的许许多多曾经那么深刻的点滴，现在想来却往往难以觅寻了。我总想着记住这一切，关于成长的一切，我也写过一些，虽然并不好，笔落下来总是透着股文人的酸腐味，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自在，慢慢地也就懒散了，只顾整日和她撕磨戏闹，任日子在嬉笑追逐中就这样过去。

当然，我记得那些个与她有关许多场景，那些让我的生命变得安静与厚重的场景，我打心里感激这个孩子，她给予我的远比我给予她的多得多。在她自然展现的本意里，让我于困惑之中又重新看到了一种纯粹。在她吃奶的时候，对于妈妈的依赖和爱显露无疑，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和的亲密接触，于是她的世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即便睡着躺下了，小嘴仍一嘬一嘬地做着吸吮状，回味着妈妈的味道。在她差不多五个月大的时候，偶然放快节奏的歌曲，她竟然跟着扭动起来，小肚子跟着节奏一挺一挺的，脸上满是欢乐的表情。于是，我们果断放弃了钢琴曲以及各种古典熏陶，让她兴奋在喜欢的节奏里。很多次，没有音乐，我们拍起手来，甚至厨房里哒哒哒的切菜声，也都能让她手舞足蹈地摇摆起来。现在，M.J是她的最爱。每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笑容在她脸上就如花绽放了。即使哭了病了，只要音乐一响，她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就舞动起来，手脚并用，转圈，挥手，扭腰，抖腿……那可爱的模样把我们都乐坏了。八九个月晚上睡觉时，她如同时针一般在床上一遍一遍画着不规则的圆圈，经常是这次醒来给她掖被子时她头是朝里的，下回便乾坤大挪移朝外了，总之，整个晚上睡姿百变，我们只好让了又让，挪了又挪，于是她小小的身躯竟然要霸占大半个床，好多次我都担心自己从床沿边掉下去，却也都无可奈何。她白天是不太粘我的，奶奶和妈妈离开一步她就扯开嗓子哭去了，急忙想跟在身后做条

跟屁虫，而我的来去，她并无太多反应。只是每日洗完澡躺在了床上，她竟爬在我身旁任妈妈怎样叫也不肯离去，连吃奶的诱惑也不顾了，只是在我跟前左摸摸右摸摸，一门心思地逗弄起我来，让一旁等着喂奶的妈妈又着急疑惑了。直到实在觉得饿了困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爸爸去吃奶了。现在她有了主见，会逗弄别人，也有了表达自己的强烈愿望。我们教她学发音，她偶尔应一声，大多数时间则置之不理，自顾自地陶醉在属于她的小世界里。或者她啊啊哇哇地朝我们喊，我们也啊啊哇哇地回应她，她便心满意足地就笑了，仿佛我们成了她的孩子。有时叫她过来亲吻自己，指一下自己的脸颊以示意，她却只是看着你羞赧地笑，似乎有些难为情似的，忽一下就跑开去了。

我常常就那么看着她，在她睡着的时候，在她陶醉于自己的小把戏里的时候，在她不情愿发脾气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在想，她其实不是我的女儿，她不属于我。即使她刚学会爬的时候爬一段回头得意地看我，即使她刚会走步蹒跚几步回头兴奋地看我……她是在告诉我：你看，我会了。或者她需要我给予她肯定和回应，需要我支持她继续自己未知的旅途。就这样，在无数的未知与尝试里，她会得越来越多，走得越来越快，她知道怎样来调整和修正自己，她习惯了自己为自己负责做决定……然后她就走上了自己的路，你再也追赶不上她了，她义无反顾地踏上自己的路途了，任你怎样的心疼与不舍都无济于事。你知道，她总是要走的，她从来都不属于谁。我们能做的，就是趁她还在身边的时候，好好爱她，不用爱捆绑她，让爱成为她自由飞翔的背景，而不是一堵沉重难忍的墙。在心里，也碎碎念着，慢点长吧，她怎么就长得那么快呢？不禁又惊又喜起来。

也是有了她之后，我才明白母亲那句话：父母的爱都是向下的。才明白这种伟大的爱也是单向的自私的。这是一种奇妙的传递，一种无条件的放弃与改变。我无意让这种爱在传统里继续沉重纠缠，牵扯的两端都疼痛无言。那么，孩子之于父母，意味着什么呢？一种偶然的责任？一种神赐的救赎？在这漫漫旅途之中，我们最难熬的也许就是孤独，所以需要爱与陪伴。而最终，我们仍需各自赶路，寻找各自的彼岸。还好，不管再远，爱的种子依然在生根发芽，我们也就拥有了勇气和力量。

而我的小姑娘，我自然也希望过你成凤飞舞，却也知道此番非历经万险而不能达，太过凶恶飘摇。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和花婆婆一样让世界更美丽的人，无数繁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颗，一个为英雄欢呼的人，一个安于植物与家庭的人，一个耕守于内心的人……或者，这也是我一厢情愿，我只能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勿强施梦想与夙愿于你，只是愿你快乐，愿你能如你所愿，愿你能坦然自然，在你的简单纯净里，开你的花，结你的果，走你的路，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