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牲口都是有情有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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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的时候，秀英奶奶从来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去逛公园。后来搬到城里，她一边逛公园，一边“观察树长什么样，什么鸟叫什么音。看见不认识的植物，就问人家这是甚树、甚花”。几年来，秀英奶奶把跟她打过交道的大自然都画了一遍，人们叫它“自然笔记”。

作家刘震云说秀英奶奶和他母亲一样，认识的字，没有她们认识的人多，更没有她们认识的植物和动物多。但秀英奶奶写了一本书，画了比文字还多的画。这些文字和画交代了内蒙古农村的蛇，三岁的小驴骡，她种的麦子和胡麻、糖菜和瓜，以及几十年来的社会生活。

“种地要看茬巴，娶媳妇要看根巴”；“吃米不如吃面，走亲戚不如住店”；“牛头不烂，多费两炉柴炭”……旧年月里跟随土地生长起来的顺口溜和俚语秀英奶奶都熟谙于心，脱口就来。这些句子配在比例失调、色彩有点单调而且实在不讲究构图的插图旁边，却有一种特别野生的气味，那是秀英奶奶的乡野格调，也是大自然在她身上发出的芽。

儿子吕永林到上海工作之前，秀英奶奶一直生活在内蒙古农村，家是一处挺大的屋院，正房、偏房住人，院里凉房、谷仓、车库、鸡窝、猪圈、羊圈、骡子圈齐备，紧挨着院子的，是两处柴禾G，堆着麦秸垛和葵花秆儿，那里是各种小动物和儿童的乐园。春夏秋冬，每当早晚晨昏，院子里总是充满着各种声音、各种气息、各种动静。秀英奶奶一出来，大大小小的动物就会往她身边凑，各种声音连成一片，猫和狗跑得最快，公鸡们扇着翅膀，母鸡领着鸡崽儿，小羊跟着大羊，只有猪和骡子没放出来，一听见动静，使劲叫唤。吕永林回忆起来，母亲总是不慌不忙的，先是给羊抱草，再给鸡儿撒食，然后喂猪，最后给骡子上料，猫和狗一直跟着。

在儿媳芮东莉的辅导下，秀英奶奶开始学写字、学画画，将往昔生活点滴打捞起来，一个个体生命跟身边的动物、植物打过的交道全都跃然纸上。秀英奶奶是左手画画，右手写字。仅上过一年小学的她，被老师扳着学会用右手写字，但画画是这些年自己学的，还是左手方便。有人把她比作中国的摩西奶奶，她说：“我文化少，有知识的话有时候我也理解不了，但也能听出好话赖话，这肯定是个赞美吧！” Q =《旅伴》 A = 秀英奶奶

Q：人们管画画写文章称作“自然笔记”，你怎么理解“自然笔记”这个词？

A：好像就跟做日记差不多，每天看见啥记录啥。

Q：为什么喜欢画动物和植物？

A：动物聪明，人对它好，它就有情有恩。家里养的那些动物，虽然不会说话，但会用表情和叫唤表达它们对人的感情。有时候它们不听话，我打它两下，它也不记仇。动物不像人，人别说骂了，说话声音高一点就不高兴了。院子里要是养个狗，它就给你看家护院；要是养个猫，就不怕耗子反。要是没了动物，鸡不叫，狗不咬，甚声音也没有，人就觉得冷清清的。

我也喜欢植物，花草树木青蓝雾罩的，可好看了。有了植物，才有好的空气和虫子。虫子长得各式各样的，有的也挺好看。有了虫子，就能有鸟，因为鸟喜欢吃虫。以前鸟多，我一个人在地里干活觉得寂寞，突然天空中飞来一群鸟，边飞边叫，我仰头看是什么鸟，听它们的叫声，也不觉得寂寞了。

Q：除了花鸟鱼虫，您还对什么感兴趣？

A：一开始就是画花花草草，鸟啊虫子啊，但是一到天气冷，内蒙古就没有什么花草和动物啦。后来我就画回忆中的人和事。经历过的事，哪怕不太详细，也能慢慢回忆起来。

Q：这个过程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A：一开始，标点符号我也不知道用，一句话从头到尾连在一起。后来我才知道有逗号、句号，以前我最多就是点上个黑点点。以前在农村，我们管蝴蝶都叫蛾蛾：大蛾蛾、小蛾蛾。有一次在公园里看见一对凤蝶，晚上我跟儿媳妇东莉说，今天我在公园看见一对大蛾蛾。东莉拿起画一看就笑了，说这不是蛾子，是凤蝶！

Q：刘震云说你认识的字没有认识的人多，你生气吗？

A：不生气，这是实事求是的啊。我一共上过一年半的学，做梦都没想到过能出本书，现在不敢做的梦居然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