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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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艳阳的光辉过于强烈，人们对柔和的月光总有着千般依恋，万般倾诉，这依恋、这倾诉穿越时空，亘古至今，依然绵绵延续。纵使可以对万千人倾吐心事，诉说衷怀，许多人却还是喜欢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忧愁烦恼遥寄那一轮明月，任那满腹的言语在月光的清辉中渐渐变成浓烈的情感，弥散在文字的花园……

谁见过宋朝的月光？那时的月光与今天的月光有无区别？历经千载的风蚀，想必那月亮一定会有些亏损，月光断不会如原来的一般。每当皓月当空，我便无端地作此痴想。

想来，宋朝的月光一定没有唐朝的亮，大唐盛世，天高地远，月光亦格外明媚，有霜的重量，有雪的质感。我在一篇小说里曾写下这样的句子：“盛唐般的月光照在晚清色泽的麻花被上”，在我的意念中，唐朝的月亮总是圆满的、温暖的淡橘色，而清朝的月光则是亏残的、清冷的靛蓝色。宋朝的月光什么颜色？宋瓷有定、汝、官、哥、钧五大名窑，曾见一仿定窑瓷瓶，器薄如纸，莹白如粉。汝窑瓷色前人称近似“雨过天青”。我以为，宋朝的月光已凝固在宋瓷上，如果有可能，你去轻轻触摸一下，就会真切感受到宋朝月光。如果做不到，不妨读一读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那里保存着原滋原味的大宋月色。

元丰二年，也就是1079年，坡被贬至黄州（今湖北黄冈县），任团练副使，团练这个衔就够小了，比芝麻还小一圈，且加个副字。坡是落拓不羁的文人，面对这种境遇，依然随缘自适。四年后一个深秋之夜，坡寂寞无聊，被姣好的月光关照，遂寻相知朋友欣然赏月。坡眼中月光如水般平静，心中月光却藏着波澜。他用少到不能再少的文字 （仅18字），状写出流传千古的“苏氏月光”：月光洒落，如庭院积水，水草交错，原是竹柏倒影。虚无之物，历历在目；动静和谐，亦实亦空，没着一个月字，却满目月华。如抒情诗，如写意画，如小夜曲，渲染出一种天地洁美的情调，抒发了一种浪漫文人的心境。特别是结句“闲人”二字，意味深长，既有人生不如意的悲凉之感，又有人与自然相融的温暖之色。

承天寺里该有笑口常开、大肚能容的弥勒佛，其脚下踩着一个布袋。人每天提着这种布袋，行色匆匆，知其沉重，也难以放下。布袋里装着什么？烦恼。这个夜晚，坡把“布袋”暂时寄存在寺中月下了，想必他一定能睡个好觉。

（选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