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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德的环保利益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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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征地纠纷、求职无门、“贴”钱搬迁,看似与污染无关。但它们正是由污染衍生而来,并且已经与环境问题纠结缠绕、互为因果。

鼎信项目确实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根据福安市统计局的公开数据,从2009年到2014年,福安市第一、第二和第三产业增加值的比例,由1:4:2变化为1:5:2,规模以上企业总产值则由218亿元飙升至960亿元,财政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由10.69亿元增加到了43.41亿元。

但是,当地村民并没有从经济发展中分得利益。在《经济》记者的采访过程中,不少村民都提出,希望企业能够立即停止生产,还给他们一片绿水青山。

然而,宁德市委宣传部却强调,鼎信项目符合《海峡西岸经济区发展规划》和《福建省冶金工业“十二五”发展规划》要求,同时也是符合上海环科院编制的《环三都澳区域发展规划环境影响报告书》的项目。

环保志愿者尤勋认为,这一说辞正暴露出宁德市的发展规划出了问题。

“中国镍都”的代价

尤勋的老家位于福州市罗源县,那里有全国少见的深水港湾罗源湾,曾因海产丰饶美味引来无数食客老饕。然而,自从福建德盛镍业有限公司入驻罗源湾,海水日渐浑浊,鱼虾死亡不断,生态几近崩溃。“现在谁再去罗源湾吃海鲜,那真是有病。”

在亲眼见到镍铁合金冶炼对于当地生态环境不可恢复的破坏之后,他开始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文章,呼吁宁德市政府放慢发展镍铁冶炼的步伐。

他在博文中写道:“在宁德行署所在的蕉城区,也即过往概念中的宁德城的正东稍偏北方向,依次排列着3家镍合金企业。最近的是义联联德镍合金(位于漳湾镇,曾引发宁德市140名老干部联名反对),然后是福建海和实业,最后是福建鼎信镍业。而大多数居住在蕉城区的居民都不知道的是,即使是最远处的鼎信镍业,其与蕉城区直线距离其实不过才20公里。最近的联德镍合金是11公里。而在鼎信镍合金和海和实业所在的白马口东南方向大约11公里,就是前面所提到的,省人大立项通过的大黄鱼繁殖保护区――官井洋。”

事实上,如此众多的镍铁合金、不锈钢冶炼企业密布宁德绝非偶然。

7年前,宁德市政府委托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编制了《环三都澳区域发展规划》,其中提到:“要成为海峡西岸经济带上承接台湾产业转移的地区,要打造一批市场前景好、产业链长、带动性强的重大临港工业项目,还要大力发展能源、冶金、船舶等产业,并且鼓励发展新材料、新能源等高新技术产业。最终,要把这里打造成为技术先进、支撑有力、竞争力强的先进制造业基地。”

宁德市一位副市长也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里,将会成为新的“中国镍都”。

再往前追溯,14年前通过的《宁德市委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个五年计划的建议》提出了“工业富市”战略和“接受发达地区产业转移”,同年并成立了“钢铁办”,正式开始宁德的“钢铁梦”。

2006年宁德市第二次党代会提出“扎实推进以工业为主导的产业集聚……坚定不移地实施‘工业立市’战略……突出发展临海重化产业……规划发展城澳片区、漳湾片区、赛江两岸、溪南半岛和沙埕湾五大临海工业板块……推动大型钢铁、石化、电力、造船、煤化工等临海产业发展实现更大突破,形成产业集群”。

2014年的《宁德市冶金新材料及深度加工发展规划》,除了要把宁德建设成为全国重要的冶金新材料生产加工基地和不锈钢深加工和贸易基地,还把冶金工业区东扩到霞浦的牙城,西扩到古田的杉洋。

发展到今天,周边村民不断通过各种方式表达抗议,环保部甚至曾经“点名”福建鼎信实业有限公司“违法生产、废气扰民”。但尽管争议不断,湾坞镇村民的大片土地仍被征收、出让给鼎信企业继续扩建。

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副院长、总规划师袁牧在了解到湾坞当地的情况后指出,现在意义上的城市规划,多数是指空间上的规划,对城市发展起到框架性或者指导性的作用。“城市规划会涉及当地经济、文化、环境等各种问题,一般来说,在规划之初,会对当地情况进行细致勘察,编制完成后再交于各级审定,只有在审定通过时才能变成当地的法规。不过,由于规划具有不可预见性,规划之初并不能预见到未来10年或者30年的情况。因此,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了环境成本太高或者对居民的生活有一定影响的情况,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再讨论和商议,最后得出比较好的方案来解决现已出现的问题,而不是听之任之的继续恶化。”

宁德并非个例

作为重要的防腐蚀材料,在我国工业化快速发展阶段,镍的需求量巨大。中研普华研究员蒋欢向《经济》记者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不锈钢年产能3000万吨左右,产能利用率保持在70%,年产量2100万吨左右,其中含高镍的大概占30%,是当之无愧的不锈钢大国。

不过,镍合金冶炼的重要原材料――红土镍矿主要分布在赤道线南北30°以内的热带国家,如古巴、巴西、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澳大利亚等地。因此,“一些企业会到红土镍矿资源丰富的国家建厂生产,也有部分企业选择从印尼、菲律宾进口红土镍矿,并在港口城市加工生产镍合金。”辽宁科技大学材料冶金学院的一位研究人员说。

蒋欢则表示,中国使用红土镍矿提取镍金属的公司主要分布在西南和华南地区,比如,江浙和福建一带。

2015年9月3日,记者前往江苏省盐城市响水县陈家港沿海工业区。这里坐落着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镍铁合金生产企业――江苏德龙镍业。蒋欢告诉《经济》记者,德龙镍业主要自印尼进口原材料,制取镍铁合金以及镍铬合金,进而拉伸产业链至制造不锈钢制品。年完成利税近4亿元,公开资料显示带动就业近万人。

刚到陈家港,记者就闻到了明显的异味,当地人称,这里遍布工业企业,早就习以为常了。

由于江苏地势平缓,无法从高处俯瞰德龙镍业,厂区栏杆外又种满了两米多高树木,枝叶繁茂,难以观察具体的生产和排污状况。不过,记者注意到,自德龙厂区向陈家港港口延伸的公路上,有大量疑似红土镍矿粉末的砖红色粉尘覆盖其上,部分道路甚至已经由浅灰色变成了砖色。

听到记者想了解德龙镍业的污染情况,一位在工业园区内(园区曾经是村庄和农田)居住了40多年的村民说:“德龙镍业就是红色烟尘比较多,和周围其他工业企业的排污比根本不算什么。”

蹊跷的是,村民也提到了当地年轻人应征入伍的情况。“体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合格,都是肺部有问题。”这与龙珠村村民的说法如出一辙。

实际上,近3年来,包括广西北海诚德镍业、山东郓城思达镍业、江海金德瑞镍业等多家镍铁合金冶炼企业均被曝光污染严重,吉林吉恩镍业甚至因此被国家环保部“点名”……

可以想见,如果把宁德的情况放大到整个中国,该是怎样的触目惊心?这绝对不仅仅是某一省或某一市的问题,而是整个中国镍业发展的困局。那么,这些困局又该如何解决?怎样才能还给居民一个望得见山水、记得住乡愁的生存园地?

环境与经济如何共赢

蒋欢告诉《经济》记者,尽管国内不锈钢的需求放缓,但高端技术装备发展潜力大,高端镍产品需求将持续旺盛。此外,镍应用广泛,是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在我国工业化快速发展阶段,镍需求快速增长,进一步拉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和扩大中外国际贸易交流,促进镍业全球化发展。

实际上,红土镍矿冶炼会造成污染的环节在于烧结和焦化。主要污染物是颗粒物、硫酸雾、酸/碱性废水。“大量镍铁渣的堆置和填埋,不仅占用土地、污染环境,还给红土镍矿冶炼的可持续发展带来严峻挑战。”蒋欢说,矿渣综合利用的实现,将是实现环境与经济共赢的关键。

对此,有着多年规划经验的北京金筠城规划咨询机构总规划师金晓哲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示:“在产业层面,可以用产业集群的方式来解决污染问题。”他进一步介绍说,以前在山东某地就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形成产业集群,把产生的污染物集中起来,用做下一产业的材料,“这样不仅节约了资源,还可以提高居民的信任成本,降低环境成本。”

蒋欢也建议镍企在矿区建厂,利用当地矿产生产铁、不锈钢,打造全产业链。这样一来,还可以最大化绿色GDP。

“GDP快速增长是政绩,生态保护和建设也是政绩;不能光追求速度,而应该追求速度、质量、效益的统一;不能盲目发展,污染环境,给后人留下沉重负担,而要按照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要求,做好人口、资源、环境工作。”的寥寥数语,点明了中国今后的发展思路:要看GDP,但不能唯GDP;既要看GDP,又要绿色GDP。

2015年8月中旬,《党政领导干部生态环境损害责任追究办法(试行)》。其中明确,要贯彻从严治党、从严治吏和依法治国的要求,聚焦党政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明确了追责对象、追责情形、追责办法,划定了领导干部在生态环境领域的责任红线,是督促领导干部正确履职用权的一把利剑。分析人士认为,加强中央及地方领导干部环境损害责任与义务,将倒逼政府树立并强化绿色GDP发展思路。

而宁德市的环保部门,从2012年开始多次对鼎信系列项目的环境违法行为立案查处、下达整改通知,但时至今日,市委宣传部却仍在强调“环保问题的整改需要时间,没那么快取得成效”。

更令记者以外的是,在记者进入湾坞工贸区、与当地村民交流后的当天晚间10点,市委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主动致电记者,次日又致电本刊领导,表示愿意配合媒体工作。但他同时告诉记者,“地方经济发展不容易,希望获得媒体的支持,尽量不要报道”。

记者才与村民接触,当地宣传部门就听到了风声,又连夜致电记者希望“尽量不要报道”,工作效率不可谓不高。但为什么到了环保问题上,“就没那么快取得成效”,地方政府到底有没有重视环境问题?究竟还要再过几个3年才能取得成效?

事实上,“每当出现了工业发展和环境问题相冲突的时候,提得最多的是环境破坏会有什么样的危害。而对于环境保护好了,带来的正面效应是怎样的,并没有特别被重视。”金晓哲这样提出他的看法。他认为,绿色GDP的形成不仅需要改变一定的财税评价机制,更要让居民、政府、企业认识到优质环境带来的正效应是多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