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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疯”的孩子,是因为被冷落的深深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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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洋是我在石嘴山市业余美术班里遇到的一个孩子。

暑假,我去检查业余美术班的教学,李老师告诉我,班里有个叫赵洋的小孩,上课太捣蛋了,故意跟老师说反话、乱喊乱叫不说,还不停往讲台上跑,搅得无法上课。而他爸爸,每次接孩子时脸都拉得很长,气哼哼的,不看孩子的画,而是把画夹一摔,出门时不是骂孩子一句就是打一拳。

我觉得很奇怪。要是对老师的教学不满意可以不学嘛,干嘛要打孩子呢?老师还说:其实这孩子天赋很高,画儿画得非常好,几乎是全班最好的。

我到班里看了赵洋的表现,果然像李老师讲的那样,赵洋在他的座位上一刻也不停歇,捅捅这个,捣捣那个,搅得四周鸡犬不宁。每次老师让大家讨论问题时,他几乎在举手的同时就跑上讲台,老师只顾应付他了,课堂便乱作一团。最让我惊奇的是,他竟然忙里偷闲地完成了作业!而且,真地画得相当不错。这节课的内容是用构成练习色彩视觉效果,赵洋天生的视觉平衡能力与色彩搭配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放学时,李老师偷偷指着个刚进门的男人对我说:“这就是赵洋的爸爸”。我看见这位爸爸脸上好像挂着一层黑雾,大踏步走到赵洋跟前,又大嗓门喊叫:“走!回家!”扯过画夹,还在孩子脖子后面猛推把,差点将赵洋推倒。我心里不舒服极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喊住这位爸爸,问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孩子。但又忍住了――我想明天亲自上课,摸清孩子的情况后再找他。

第二天上课,我发现我也不能控制课堂。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在扯着嗓子讲话,都在胡闹,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赵洋――第个发出喊声的是他,第一个敲打课桌的是他,第一个跳着跺脚的也是他,只要他一带头,一秒钟时问便引起连锁反应!

我认为这个班必须调整了,而调整的关键就是赵洋。我想这孩子以前一定发生过不平常的事情,我想明天和他爸爸谈谈。

常言说:“七岁八岁讨人嫌”,其原因是来自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个年龄的孩子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什么都懂,实际上懂得很少,但他不知道。这样,他就会在所有的场合调皮捣蛋,想借此引起他人注意。

但赵洋的表现,已经超出一般意义上的“讨人嫌”了,那么,是不是赵洋在家中、在学校过于欠缺关注,甚至被压制过度呢?他是一个强势儿童,活跃、好动、勇敢、很有闯劲,在一个以“听话”衡量孩子好与不好的国度里,这类孩子必然会面对打压。无论老师还是家长,都会严加管束,让他闭嘴,让他别动,吼一嗓子,打一耳光,封住这个喷发着的火山口,让他暂时安静。

第二天,我在黑板上画了一匹马,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改造。结果,赵洋画了匹能够放出火焰的马,画得好极了:马蹄是黑色的,马身是铁锈红,再配上黄中加绿的背景,周围飘着大朵的白云,效果十分高级:小小的马头大大的马身,身上长着一对翅膀:脑袋喷射出熊熊火焰,从枯黄到枯红再到大红渐变:马蹄下面也在冒火――真是太壮观了!

但是,因为丢了个小铅笔头,赵洋便紧锁眉头,焦虑得像是丢了妈妈,一次一次地大声喊:“谁偷了我的铅笔?谁偷了我的铅笔?”那种表情、神态,特别烦人,我想一般的成人见到这样的孩子,会忍不住想打他一耳光的。

我想:赵洋之所以这样,肯定与他爸爸有关。快放学时,我趴在走廊的窗边向楼下张望――我想知道这个爸爸在没人注意他时的状态。

不久,赵洋爸爸进入我的视线:他骑着自行车,脸上笑眯眯的,与前天简直判若两人:他在楼梯前停下,锁车的时候还在微笑,甚至上楼时还在摇头晃脑,像哼着歌儿:但等他走到走廊口的时候,脸色开始沉了下来;走到教室门口,已经完全阴云密布了。

进了教室,他一脸恶气,“哐”地一把扯掉孩子的画夹,在赵洋头上重重推了一把,吼道:“磨叽啥?回家!”

当时,我觉得,这位爸爸酝酿情绪的本领真是高超,一般的电影演员都达不到。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叫住他说:“你先别走,看看孩子的画吧。你看你儿子画得太棒了,赵洋天赋很高。”

他头也不抬地说:啥天赋!我送他来又不是学画画的!我大吃一惊,问:不为学画画?他说:听说你这里能改孩子的毛病,我是让他改毛病的!

我马上打断他:“请你到我办公室来,我要跟你谈谈。”

刚进办公室,这位爸爸立刻恢复了锁车时的状态,脸上笑眯眯的。他的神情感染了我,我也笑了,说:“不能在他人面前说孩子的不是,这是家长必须遵守的原则,所以我请你来这里,谈谈赵洋的情况。”

他说:“我这孩子是”人来疯,一有外人在场,就闹个不停。在学校,闹得老师上不成课,老师要我严加管教。我说让你怎么管?他说打,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镇住他。我跟老师现在都在这样做。我这个儿子呀,绝对不能给他好脸,给好脸就想上头。”

我终于明白:这位爸爸为什么要酝酿情绪,为什么每次进来都要摔画夹,都要猛推孩子一把了。

我问:“你用这种方式多长时问了?”“大概一年。”“效果怎么样?”他说:“你都看见了,还用说吗?”我说:“所有的问题都有根源,我想知道赵洋的根源在哪里。”他说:“这个嘛,我也搞不清楚。” 看来,得靠我来搞清楚了。我问:“这孩子主要由谁带大的?”他说:“我爱人是售货员,工作时问不固定:我呢,是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忙起来忙得要命,闲起来点事情都没有。闲的时候,我想锻炼下赵洋的社交能力,就把孩子带到办公室,有时候别人请吃饭我也带着。” 我心里“紧。根据赵洋的长相,小时候 定非常可爱。刑警队都是些大姑娘小伙子,坐办公室里很无聊,来了这样个小男孩,大家肯定把他当“玩具”了,都会逗着他玩。因为孩子的爸爸是他们的队长,所以对孩子更会逗个不停。在“饭局”那种场合,如果有个孩子,大家更会加倍关注他。

爸爸说:“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赵洋根本无法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无法安静地听课,老在大喊大叫,就 次次找我告状,我觉得很丢脸!”

我说:“因为以前他被关注惯了,而学校老师不能时时关注他 个人,这种胡闹是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

他说:“其实,我也意识到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后来就严令所有人不要再理他,谁理我就跟谁急。再后来,干脆不让他去单位了。要是同事来家里谈事,我也禁止他们搭理赵洋。”

我说:“假如换了你,开始大家对你很热情,你觉得自己人缘很好,可是突然问,所有人都不理你了,你会有怎样的感觉?肯定会疯掉!你肯定会想:我哪儿不好了?是不是因为我有毛病人家才不理我了?这时,你就会挖空心思地想招,把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对不对?赵洋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爸爸使劲点头:“你说的对,赵洋的确这样。如果我与同事聊天,他就会把电视声音开得特别大,吵得我们根本没法聊。我说他几次,他开始会关小一些,但后来还会把声音开到震天价响。我忍无可忍,把他拎到另个房问,暴打一顿。同事会觉得很尴尬,赶紧离开。现在,来我家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问:“要是家里没外人,赵洋什么表现呢?”他说:“很乖。”

我说:“孩子因为在家得不到关注,就想在学校拼命找回,加倍地争取关注。可越争取越争取不到,越争取不到就越发争取,就恶性循环了。”

我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把自己的精神享受完全建立在别人对他的关注之上的孩子。因为爸爸突然的禁令,给孩子造成了长期的困惑,以致发展成严重的心理焦虑!

我说:“这样吧,这个暑假班还有10天的时问,我来调整你的孩子。但我需要你的配合。你要做的,就是对他好,朝他微笑,每天抽出时问陪他玩。我会用我的方式调整他,如果你不配合我,继续用以前的方式,赵洋就会在我这里修复家中的创伤,我的调整就会不起作用。”

他说:“行,我保证。”

从正式接手算起,第一天上课我提了个十分有趣的问题让孩子们讨论,他们“哇”地一声,差不多全都举起手来。赵洋把手举得最高,脚尖都踮起来了,边举边喊:“老师!我!我!

我还没说话,赵洋已经耐不住了,跳起来跑上讲台。将小手举到我的眼前,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按下他的手,抓住他的双臂,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赵洋,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我的手 直没有松开,卡着他,眼睛直视他的眼睛,慢慢将他送回。

为什么要直视呢?因为在需要关注的时候,那颗心是狂乱的。作为孩子,他无法用意志来控制这种狂乱。在孩子,心理紊乱、情绪狂跺的情况下,你就是喊破嗓门,他也不会注意,他的内心不会因此受到震慑的。

一般情况下,成人的语言无法给孩子造成震

慑。只有目光,目光可以通过眼睛照进他的心灵。在我对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嘴巴是配合眼睛的,而不是眼睛配合嘴巴。

为什么要抓住他的手臂?首先,在我按着他的手臂时,能够向他传导 种平静、稳定的信息;其次,在我送他回到座位的过程中,不会因为松手给他重新跳回讲台的机会。回到讲台之后,我说:“请大家再举一下手。”

这 次,我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赵洋,看见他在举手同时,脚已跨出座位正向讲台冲来。我迎上去,抓住他的双臂,小声告诉他:“老师会叫你的。”在我退回到讲台过程中,我发现,赵洋已经焦虑得浑身抖动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讲台,指着他说:“请赵洋发言!”

赵洋唰地站起来,气喘吁吁地回答。他的语言没有标点符号,语速快得就像刮过股阵风。那种期待关注的心情,唉呀……

接下来每次发言,赵洋都要来回跑:每跑次,我都重复前面的动作。我尽量把动作提前,在他举手后快速用眼神给他一个“肯定会让你发言”的暗示,然后马上叫他。

这是我们努力的第步:交换信任信息。

第二天,课前讨论时,赵洋又习惯性一个箭步冲上讲台。我知道这幕戏要重复很久,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而此刻的赵洋,还没有意识到这种重复。我不可以接着用语言提醒他,我要让他自己发现并建构起个关于原则的概念:只要回到座位,举起手,耐心等待,就会得到关注。跑上讲台没有用,肯定会被送回的。

给孩子建构原则不用讲道理。对赵洋这类孩子,讲道理不起作用,最好的方法是让他自己体会。自己领悟。这样才能刻骨铭心,才能牢记在心,才能最终形成自己的经验。只有经验才会发挥作用,才能成为人格的一部分。

原则的建构也是这样。要反复使用“事件过程”,用行为使孩子经验到。只有这样,才能将原则植入他们的心中。“听到了”不等于“知道了”;“知道了”不等于“能做到”,道理无法代替行为,孩子内心的那个“自我”与听来的那个“道理”是分离的,无法统一。

许多家长总将原则当成种知识去“教”,但“教”出来的原则是:孩子会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实际当中一条都不能遵守。这样的原则没一点用处,它就像假牙与假发,一碰就掉。比如赵洋,我不跟他讲道理,我只在做。跳上来送回去,再跳上来再送回去。只要他跳上讲台,我就不让他回答,在来来回回的反复之中,我坚信,有一天他会自己知道“跳上讲台”与“举手等待”之间的关系。

一旦认知了这种关系,他就会从中有所发现。这种发现再经过次次重复,就会形成概念。而这个概念会改变他的认知及心理状态。又由于他对自己亲身体验和归纳出来的概念充满信心,就会学习控制。在控制之中,就会成长起意志力。有了意志力,就更能控制,这就是良性循环了。而这一切,取决于我们之间沟通的第二步:“交换信任信息”能不能坚固。

第四天,赵洋举手时目光总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里面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让我回答!让我回答!

尽管迫切,急不可耐,但我能感觉到其中的信任――李老师肯定会让我答的!那种坚定的眼神,感动着我

第七天,我与赵洋已经进入种状态:只要我用眼角看他眼,他也会看我一眼的;只要我朝他笑一下,他也会朝我笑一下。这样的交流使我充满信心。

之后,我想试着先叫其他孩子发言,我要让赵洋学会等待。

我用眼睛扫了扫他,说:“我知道赵洋很想发言,但齐龙也想……”话没说完,赵洋马上冲我瞪起了眼睛,而他的小身子,几乎同步弹起。我立刻朝他一笑,歪了歪头,示意坐下。他愣了一下,虽说很不情愿,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坐下之后,胳膊肘在桌面上下捣动,目光迫切,小手在摇。

让我欣慰的是,虽然他仍在乱动,但摇手的节奏明显减慢了。这说明他内心的焦虑正在减弱。

第八天.我已经能问隔着来叫其他孩子发言了。每当他习惯性站起时,我就用眼神示意,他就会立刻坐下,将胳膊搭在桌上,纠正手势,再一次举好。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

但我不能做得太过,太过就会使他失去耐心。人的耐心就像一株树苗,需要慢慢成长。先是隔一次叫他一回:再是隔两次叫他一回。就这样,我俩进入到第三阶段的努力:练习耐力。

遗憾的是,我没能使他进入到最后的阶段――完全正常。这个暑假班没有足够的时问。而赵洋,只有在耐心、信任及关注的太阳下,在爱与爱的相望中,在心灵和心灵交融的毛毛细雨里.才能够逐渐软化他那颗被厚厚茧子包裹着的心。要是有足够的时问,我相信赵洋能够完全恢复正常的,即便是回到了传统的课堂,他也能够等待,能够遵守原则。

十天时间一晃过去了,最后那天,我向全班宣布:“假期学习结束了,明天咱们放假!”

孩子们先是一愣,静了一会儿,呼啦一下,仝围到我的身边。

赵洋挤到我的身边说:“老师.我能抱抱你吗?”

我吃了一惊,因为中国的孩子大都没有这样的习惯。当时,那种幸福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说。

我一把抱住他,抱得很紧,同时在他的脊背上面拍打。赵洋高兴地咯咯直笑。虽然隔着衣服,但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那衣服里面、身体里面传导出来的幸福,以及那颗小心脏激烈的跳动。这样的感觉既让我感动,又让我悲伤。

赵洋的爸爸来了,我告诉他赵洋的变化,以及调整赵洋的全部过程。还告诉他今天赵洋最先提出要拥抱我,这位爸爸眼中露出特别欣慰的光,不住地点头感叹。

我说:“我要特别强调的是,赵洋虽然开始遵守秩序了,但是,他的问题不是只用十天就能彻底解决的。现在,只有在我的班里,他才会有良好的表现。他的‘病根’,还需要很长时问才能清除。大约要一年,也可能是两年。”

爸爸眼中的光亮唰地变灰暗了,起身就走。忽然又转过身来,说:“李老师,我谢谢你这些天为赵洋做的一切。但是,我不想再让他来这里学画画了。”说完,便离开了房问。

我感到一阵迷茫,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变化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

晚上,我忍不住给赵洋的爸爸打了电话。在电话中,他说:“李老师,一周一次画画课就能调整好他的毛病?”我说:“不是见效果了吗?”他说:“这是假期,集中上课。李老师,要是你有正规学校,我的孩子肯定有救。但你想过没有,在传统学校里,哪有老师像你这样对待赵洋的7”

放下电话,我呆坐了老半天。心中那份伤痛,直到今天也无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