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明访谈:拍有艺术格调的商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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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底《鸡犬不宁》上映，陈大明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一次他的身份是电影导演。不熟悉他的观众，都以为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电影新人。实际上，陈大明成名已久。他一度是内地去好莱坞发展最成功的男明星，曾拍摄过《望月》《贝弗利山忍者》《成吉思汗》等片。在本刊1998年第5期对影星陈大明的报道中有这样的描述：“在《成吉思汗》片场陈大明骁勇的英姿、流利的英语使得在场的美国同仁和导演赞不绝口……陈大明，一个想给中国带来伦拿桑（法语：文艺复兴）的电影之星，正冉冉升起于好莱坞这座充满无穷魅力的影城。”

如今的陈大明已成功转做导演，而且看起来他对这份工作更有热情。2月初他的新片《我知女人心》即将上映，这部由刘德华、巩俐主演的都市喜剧翻拍自2000年的好莱坞影片《我知女人心》（又名《男人百分百》），原片由梅尔・吉布森、海伦・亨特主演，讲述某广告公司经理在遭遇一次意外电击后，突获特异功能，能听见女人内心最隐秘的声音，从而引发一系列搞笑事件。

算起来，《我知女人心》已经是陈大明导演的第三部电影，令他声名鹊起的《鸡犬不宁》是第二部，而他2001年拍摄的导演处女作《井盖儿》，至今未获发行。说起这三部电影的导演经历，陈大明感慨万千，他笑称，可以看做中国电影近十年发展史的一个缩影。

《井盖儿》2001年9月开拍，没多久就遇上“911”事件。这条大新闻弄得大家都没心思工作，陈大明索性放了几天假给大家专心看新闻。《井盖儿》由宁静、孙红雷和赵宝刚主演，这个名单即便放到今天，也是个响当当的明星阵容。故事讲述一个服刑八年刑满释放人员和一个警察的故事，具有浓郁的黑色幽默风格。虽然还是处女作，但陈大明的导演风格已初露端倪，他对具有艺术气质的商业片情有独钟。

《井盖儿》生不逢时。其时商业武侠巨制《英雄》尚未出世，国内电影市场仍在艺术片和商业片之间摇摆犹豫，去向不明。电影产业不成规模，纵有资金流入也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没人长期看好这个市场。陈大明最初找到投资《井盖儿》的公司叫华亿联盟传媒；电影拍到一半的时候，公司变成了北大华亿；等到电影拍完，公司名字又变成了保利华亿。《井盖儿》试映，看的时候大家都乐，但看完了谈发行的时候，各人都不表态。对于观众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电影，大家都没信心。陈大明又找了电影学院的老师和著名影评人来看，看的时候也是乐。看完出来了陈大明问意见，哼哼哈哈一番后他听到这样一句评价：“是很好的商业片啊。”商业片，在当时的语境下并非夸奖之词。那时大家在乎的、报刊上连篇累牍介绍的，都是在电影节上获奖的电影。

电影最终没有发行。公司的股份不停在变，《井盖儿》的版权所有者也在不停地变。《井盖儿》后来被卖给了某基金，后听说某基金也出手了。到了今天，陈大明说，连他也不知道版权在谁手上。他现在想有机会要找到《井盖儿》的版权所有者，把它买回来。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十年。中国电影在这十年里的变化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也不为过。处女作因为过于商业而不被理解的陈大明，现在轮到他不理解这个彻底商业化的电影市场了，“过去大家不懂商业电影，还来问我好莱坞怎么回事。现在电影全商业化了，跟美学跟艺术一点儿没关系了，甚至比当年的香港电影还商业。好多商业大片就靠第一个周末，铺天盖地的宣传，就靠忽悠把观众拉进电影院，然后两个礼拜就下线。其实好莱坞真不是这样，像昆汀和伍迪・艾伦，他们都愿意走长线发行，他们没有太多发行费用，靠的是口碑，可以一直放。好电影不见得是票房冠军，但也会赚钱。从《井盖儿》到《我知女人心》就能看出来，中国电影发展如此之快，已经比好莱坞还商业化了。”

编剧导演一肩挑

大众电影：据说一开始是派拉蒙找到你，希望你来翻拍2000年梅尔・吉布森主演的《我知女人心》？

陈大明：是。一开始我没特别在意这件事。我的前两个电影都是自己编剧，要翻拍的话就是别人的剧本，我不是很有把握。但派拉蒙跟我说，挺喜欢我前面两个电影里幽默的东西。另一方面，因为我的背景和经历，大家交流比较容易。一年以后我看了这个片子，觉得很有意思。在美国这种电影最准确的叫法不是浪漫爱情喜剧，而是高概念电影，它最重要的是一个创意，像《盗梦空间》就是。《我知女人心》讲一个男人能听见女人的心声，我觉得这个创意很有意思，特别是放在中国。因为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女性，性格都很含蓄，你表面上能看到的和她实际心里想的，可能很不一致。后来在伦敦参加一个电影节的时候，别人都出去玩，我就关在房间里写剧本。写的时候就想，如果能把那种感觉写出来我就拍，如果一直没有感觉，那就算了。结果越写越有感觉，一边写一边笑，觉得很好玩，就决定自己来导这部电影。

大众电影：你的剧本对原来的故事做了哪些改动？

陈大明：一开始我想把这个故事反过来拍，就是巩俐演现在刘德华这个角色，她能听见男人的心声。琢磨这个故事的过程挺好玩的，最后发现男的心理没什么可拍的，他们想的事基本都能猜到。相对而言女性的心理比较复杂，真的调过来，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然后接着想，再让人物性格反过来呢？男人女性化，女人男性化，但后来考虑到做这样的大改动需要很长时间，等于整体的东西完全变了。投资人也说，工程太大了，如果以后拍续集，倒可以考虑。男人干的事儿原来全是女人干的，天天就是shopping、做指甲、做饭、回家带孩子……女人全是去工作。我觉得这个角度其实很有意思。中国女性现在很有力量，典型的例子就是奥运会，拿奖牌的有很多都是女性。但这个想法没有实现，那就留给以后，这次走的仍然是原来的角度。

大众电影：最终实现的改编是哪些？

陈大明：我个人觉得原片的剧作还是有些问题，女性的形象很弱，基本是梅尔・吉布森一个人的戏，因为是他自己公司制作的嘛，他又是制片。整部电影基本以他为主，和女主角之间的冲突非常少，没有特别多的戏，女主角的性格也比较单一。我觉得这些地方有可以发挥的空间。另外，故事既然移植到了中国，那人物关系也可以进一步发展。比如原片就是男主人公和女儿及前妻，在我的剧本里多了父亲。家人、亲戚、朋友，这些形形的关系中国人是摆脱不了的。在美国，你可以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没人管，但是中国不可能。一会儿朋友打一个电话，一会儿家人打一个电话。你永远处在亲朋好友的环境中。

大众电影：为什么非得自己编剧？在我们的印象里，好莱坞制片厂像流水线，分工很细，甚至连剧本里的台词都有专门的人来写。

陈大明：那是误会，各大制片厂其实各有特色。像华纳就是以导演为中心，比如拍《盗梦空间》的克里斯托弗・诺兰。美国有很多著名导演都自己编剧，比如昆汀・塔伦蒂诺，科恩兄弟等。他们自己编剧，一方面因为找故事很难。有些小说很好，但不适合改编电影。另一方面，导演自己编剧最大的好处是你可以改剧本。拍摄的时候你觉得剧本不行，当场就可以改。要是另有编剧的话就会有很多问题。在好莱坞，大多数编剧是把剧本卖给制片人，任何对剧本的改变都要通过制片人。而电影艺术恰恰很多时候是在现场完成的。比如这个演员就是说不了这样的话，或者他就演不了那样性格的人，那导演就得改。电影需要真人去演，某种程度上能达到和剧本相似，但在进一步挖掘演员潜力的时候，这里面的“化学成分”有可能会发生变化。现场的“化学成分”变了，你的剧本不跟着变，电影就会有问题。但你如果不是编剧，你就不能改。

大众电影：可不可以说，你作为编剧的这个剧本，只有一部分是在书桌上完成的，另外一部分是在现场完成的？

陈大明：对。百分之六十是写的，百分之四十是现场完成的。

巩俐、刘德华首次搭档

大众电影：怎么确定巩俐和刘德华这两位主演的？

陈大明：我当时是这样提的，如果这个片子找一般的演员来演，那就是很普通的浪漫喜剧，国内已经有一大批这样的电影。没有相当级别的明星担当，它就失去意义了。原片主演梅尔・吉布森和海伦・亨特，是拿过奥斯卡影帝和影后的大明星。如果没有两个中国的大明星来演这两个角色，那分量就没有了。然后就想谁比较合适，琢磨来琢磨去，国内一线演员都考虑了，最先想到的是葛优。如果葛优演，那会是另外一种味道，更接近我写剧本时设计的那种人物幽默。包括他说话的节奏，那种冷幽默的东西，动不动语出惊人，要是葛优来演会很好玩。我的电影里男主人公是个花花公子，他要去逗女孩儿，就要很机智，才能把她们逗乐。葛优符合这个人物。

大众电影：我看你一边说一边在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陈大明：呵呵，有这么一段台词。酒吧里坐个女孩，他就过去说：哟，衣服穿得挺性感，很鲜艳！那女孩不认识他，就白了他一眼。他赶紧说：我说的是你手机。女孩手机摆在桌上，手机上贴了很多各种各样小装饰。然后他接着说：你看我，。女孩一听，气得要扇他，他“啪”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我说的是我手机！我写这些台词的时候，就觉得葛优符合这样的人物。后来联系葛优，他在拍别的戏。我们只好再想其他的演员。

现在我觉得，实际上最适合男主人公的，还是刘德华。风流倜傥，花花公子，周旋在各个美女之间，刘德华从各方面都更符合这个角色。他是个非常好的演员，而且特别会用自己的身体来表达。这点我特别喜欢――包括我上部戏《鸡犬不宁》里的徐帆也是，非常善于用自己的身体来控制节奏。刘德华演广告公司经理，为宣传女性产品，必须了解女性特别隐秘的东西。为了进入女性的感情世界，他要一边跳舞一边喝酒，找感觉。葛优的好处是台词特别准确，包括那种冷幽默；刘德华的好处是身体节奏特别好，又唱歌又跳舞，可以疯狂的来。这场戏如果换做其他演员，大家都会觉得是不是有点过啊？但是刘德华来演就一点儿都不会。刘德华的身体非常有魅力，他每天跑步，动作很灵活。有一个跳舞的镜头，一条下来四分钟，拍了很多条，他都不带累的。我原来也是练功出身，戏校毕业。我跟他说，你比我还厉害。

大众电影：那巩俐呢？

陈大明：巩俐更不用说了，她是最早定的。一开始也是，她在拍一个戏没时间。后来阴差阳错，时间刚好空出来，她就答应来演这部戏了。因为我们当初就决定要找巩俐、张曼玉这样的明星。中间也考虑过范冰冰，我觉得她以后会越来越有魅力。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一方面她演这个人物年龄上有点小，另一方面，她和刘德华刚刚拍过《新少林寺》，大家觉得，这么短时间又是他们配对主演，会比较没有新鲜感。

找来好友客串演出

大众电影：很多现代都市题材影片里都有植入广告，《我知女人心》讲的又是广告公司的故事，是不是也有植入？

陈大明：是，关于广告公司部分肯定有些植入广告，现代题材电影很难避免。就像冯小刚拍《非诚勿扰2》，他说过这样的话，我能理解，比如说手机，现代生活就要用，离不开，有人赞助你减少一点成本，为什么不接受？实际上好莱坞电影早就开始了植入广告，最典型是《钢铁侠》。《我知女人心》原片也有广告，我们这部电影也有。

大众电影：据说你为片中的广告公司，还亲自导演了一个“伪广告”？

陈大明：片中这个广告是刘德华和巩俐一起想出的提案，那就必须变成影像。这个广告花了很多时间，一开始是商家自己找广告公司拍，弄了好几个都给我毙了。我解释说，这个电影里的广告和你实际电视里放的广告是不一样的。影片里那个一定要和我电影主题有关，它是我电影里的一个内容，我的影片主题是女性独立，如果和这个主题没关系，那就成真广告了。后来我就决定自己拍，把整个剧组拉到杭州，用胶片用最好的机器拍。

我有一个朋友胡凯莉，演过很多好莱坞电影，《蝎子王》等等。她正好在北京学汉语，我说凯莉你必须要帮我一个忙，去杭州两天，帮我客串广告里的一个角色。她答应了，没问题。胡凯莉是美国第四代华人，大概只有十六分之一的外国血统，其他都是中国人，她很认同中国文化。胡凯莉的形象非常健康，特别有力量。她在这部电影里虽说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但是很出彩。我找了很多人来客串，我在里面也演了个角色，呵呵。

大众电影：你在《鸡犬不宁》里客串了一个导演角色，这回演的是谁？

陈大明：男主人公的爸爸。闪回里出现的爸爸，不是现在时空，所以我现在的年龄演正好。他是五十年代文工团的歌唱演员，老是想当男高音，但一辈子高音都唱不上去，永远是二流的次高音，一辈子不服气。这个人物的性格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刘德华在片中扮演的角色。我演这个人物的时候，形象上就是模仿我爸爸，他原来是空政文工团的演员。化装的时候，我把我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拿出来，说按照这个发型来剪，衣服呢，也照着这个样子去找。后来拍的时候，在首钢找到一个老剧场，五十年代唱革命歌曲的闪回戏，就在那里完成的。

本文图片由陈大明与博纳影业提供